李学英

　　当周围的朋友纷纷挥毫泼墨的时候，当春节将至书家纷纷为左邻右舍写春联的时候，当微信朋友圈纷纷晒名人书法或自己书作的时候，我的书法情结又一次被激活。书法于我，属于喜欢，仅仅是喜欢，属于只说不做，只读帖不临帖的精神象征，偶尔创作一两幅勉称其为作品的作品。而我最大的愿望，也是终极目标，就是用书法的形式给念起的朋友写信，言简意赅的、文气十足的一页手札。

　　每读一次手札，我的这个愿望就强烈一回，每一次读到心仪的手札，就会产生一回写信的冲动。

　　晋代王羲之，世人没有不知道的大书法家，他的《快雪时晴帖》是我多次读到的一页尺牍，帖纵23cm，横14.8cm，四行行书，28个字：“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意思是说：王羲之拜上：刚才下了一阵雪，现在天又转晴，想必你那里一切都好吧！那件事情没能帮上忙，心里纠结至今。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无奈。王羲之拜上，山阴张侯亲启。

　　书迹以圆笔藏锋为主，起笔与收笔，钩挑波撇都不露锋芒，由横转竖也多为圆转的笔法，结体匀整安稳，气定神闲，不疾不徐，情态斐然。明代鉴藏家詹景凤以“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形容它的特色，并且认为赵孟頫受到这件书迹的影响。不过王羲之内敛沉潜，赵孟頫微有锋芒。国人必读王羲之，纵观王羲之书迹体势优美，所谓“体”是指结字的形状和姿态，“势”是指笔画产生的律动感。这幅里“快”字，左右相向，呼应关系，“夬”的右肩略微高耸，末笔右顿，调和了倾斜的姿势。“雪”字也是，上部向左倾斜，末一横画收笔以向右下的笔势，调整了整个字的重心，使整体保持平衡稳重。第一行字上下“行气”贯穿，每个字横向的笔画，倾斜的角度大致相同，而同一行字的重心也都在同一中线上，第二行则有些起伏变化，“果为”连笔，其他的字间距较疏，重心也有左右偏移。变化有度，使短短的三行字具备丰富的视觉美感。

　　读颜真卿，最早的是《多宝塔》，后来读36.5×16.5厘米的手札。4行，44字的《乞米帖》。颜真卿是唐代三朝旧臣，忠诚刚正，名重海内。廉洁自持，绝不贪枉苟取，衣食常不能自给。这封乞米的信是写给同事李太保：“拙于生事，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磬竭，只益忧煎，辄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实济艰勤。仍恕干烦也。真卿状。”意思说：我不擅长谋生的事情，全家人已经好几个月都在吃粥。现在，粮食又吃完了，心里更加忧愁。想到我们之间往日的深厚情谊，因而写信阿你求助。希望你能借我一点粮食让我度过难关。麻烦到你了，对此我再一次请求原谅。真卿书。

　　公元765年，关中大旱，江南水灾，农业歉收。以致颜真卿“举家食粥，来已数月，今又罄竭”的地步，于是不得求告“惠及少米，实济艰勤”。

　　谈到困窘的原因时，他直言不讳，因为自己“拙于生事”，也就是除了俸禄，他不会创收、生利，没有别的生财之道。著名艺术家黄裳说：“予观鲁公《乞米帖》，知其不以贫贱为愧，故能守道，虽犯难不可屈。刚正之气，发于诚心，与其字体无异也。”

　　宋时米芾也评其“最为杰思，想其忠义愤发，顿挫郁屈，意不在字，天真罄露，在于此书”。的确，《乞米帖》不仅是书法艺术中的无价之宝，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研读《乞米帖》，既领略了颜鲁公书法艺术的真谛，又受到其高风亮节的熏陶，双重享受。而我更喜欢把《乞米帖》叫做便签，或更直接称其便条.

　　说到米芾，最先读到的是先生推荐的《苕溪诗》，后来自己读过九篇米芾的尺牍。其中之一就是《惠柑帖》：“芾皇恐。蒙惠柑，珍感、珍感。长茂者适用水煮起，甜甚。幸便试之。余卜面谢，不具。芾顿首。司谏台坐。”此帖为致陈瓘书札，意思不言而喻。

　　每读至此，倍感好玩儿，古人多么有趣，“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书信能够穿越，打破空间的阻隔，使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尺牍等于书信等于手札等于便条，能让后人窥知作者的心灵，并为之感动、沉醉。不同的书信名篇有的妙趣横生，有的精警深邃，有的率直坦诚，有的简洁明快，有的文采斐然，有的朴实感人，或长或短，或庄或谐，风格各异，任情挥洒。当我们以爱不释手的心态，去面对一封封摆在面前的尺牍时，一种久违的温馨弥漫开来。不过关于现代书信，不免叹息。2015年元旦。我为我的小朋友们准备了明信片，上面写满了祝福与期冀，通过邮局寄出，无奈到现在一封都没收到，同城啊！我问省城的朋友，他们发出的100张明信片收到的不过寥寥。虽然我们有电脑有微信，但也有邮递员啊，我想以前歌唱乡邮递员的篇章都成了绝版。不过我每到异地都会给自己邮寄明信片，还会如期收到，纯属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惊喜。每到元旦，我域外的闺密也会发给我一张明信片，一是让我领略异国风情，另一方面减免一点她的乡愁，用邮寄的形式抒发她的牵挂她的深情，她想家了。又想到书法，是中国最传统的文化，是大艺术，是最本质的表达，是古代读书人的必须，包括民国学者，哪一个不是书家？看看现在，还有时间坐下来写一封信吗？沉重一声叹。

　　还说尺牍，是我国最早的一种文体名称。古人写信，一开始写在木板上，“牍”，就是我国古代书写用的木简。用一尺长的木简作书信，故称“尺牍”。为了与“简牍”区别开来，古人把作为书信的“尺牍”用另一块木板覆盖，称为“检”，在“检”上签字称为“署”，“署名”就是由此而来，是否现在两个单位合署办公也是从此而来？有的“检”上还有一块凹陷的装饰称为“函”，这就是今天“信函”“函件”的由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尺牍”的名称也进而精细化。如书写在木板上的称为“札”，书写在竹片上的称为“简”，而书写在布帛上的称为“帖”，因此，书信又叫“尺牍”“书札”“手札”“手简”等。是一种情绪，一种精神，一种氛围，是今人与古人超越时空的对话，是现实与历史的沟通。

　　尺牍——很私人化的书信往来，如今为书法的学习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代表我国书法最高成就的作品就是“尺牍”，是研究中国古人生活方式、行为习惯、审美情趣、道德修养乃至书法艺术的一个重要媒介。

　　纸好，墨妙，笔精，我一一具备，只是现在我还不敢落笔，一是对自己功力的疑虑，更多的是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对书法艺术我不能随意，更不敢随意，有法即尊法，待我练好功夫，肯定要用这种艺术形式给你写封信，若那时没有了邮差，我也会自己充当自己的信使，好在已有知己预定两札。

　　油画的味道

　　2012年去俄罗斯，扑奔的就是俄罗斯油画。在冬宫我看到了《宙斯》和《欧罗巴》两幅画，达·芬奇的原作画《圣母与花儿》。在涅瓦河畔站在列宾美院门前留念，这是世界四大美院之一，列宾的《伏尔加河的纤夫》沧桑深厚，家喻户晓。当然还有希什金《森林中的小溪》让我的脚步踟蹰又踟蹰，牵绊又牵绊，被后来人推搡着，现在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直到现在，一到三月我就看列维坦，在故乡仰脸向天赏天鹅时就会想起《白嘴鸭飞回来了》的情形。虽然在俄罗斯，虽然在中国，油画是西欧的舶来品，艺术无国界，各种画面刻进心底，真实得犹如放在案头的油画册。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做不成油画家，甚至画家，但没有谁能够阻止我对油画的热爱。在朝阳，在油画界还有我热爱的杨廷玺老师，还有虎哥、康哥等众多油画家。

　　再一次走进油画创作室，杨老师坐在中间，周围有十几位油画家在创作人物肖像。一见面杨老师就说：“我欠了你三十年，这次补上。”虎哥也说：“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欠的，这次也补上。”哇哇，我是多么的兴奋。

　　这是朝阳市美协、双塔区艺术馆主办的第三届绘画班，也是笔会，朝阳美协现任主席，我的虎哥——王德远先生想到了我可以做模特，一是我可以这么集中地见到各位老师叙叙旧，二是给了他们还账的机会啊，一举两得。于是在一个周期内我关掉手机，屏蔽信息，安静地坐在模特的位置上，等待老师们的美画。

　　经历都是第一次，也是非常愉快的一次体验。杨老师是我小孩学画时的老师，那时每周我都到杨老师的家里去，看他画画。那时杨老师是朝阳市美协主席，工作忙创作也忙，答应给我画一幅人物肖像，只是我长得老来俏，现在得以实现愿望。

　　与虎哥在一次饭局上，只因我说了一句：“看了您的关于辽西树的系列画，我觉得您是一个异常孤独的人。”是否从那以后虎哥视我为知己？因为杨老师送人画作有限，我把目光伸向虎哥。虎哥忙，这次说完成心愿，让我拿走至少两幅。

　　其实还有一个情节可以在这里张扬，当杨老师和虎哥的画作到位无望，朝阳县美协主席张维增先生谦逊：“还是我给你画吧！”男子汉说话掷地有声，这次张老师在这里画我的侧脸。

　　还有小祁呢，我叫他姐夫，是我发小嘉姐的老公，现在我和嘉姐每天形影不离，这次的联络就是她，而且三天的模特生涯她每天陪伴，都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小祁知道我写书法就给我刻了许多枚印章，搭工费料的，有求必应，也是我需要感谢的人。

　　康哥玉群，具备安徒生式的忧伤，童话气质，天生的画家。小弟松明，美协秘书长，常在作画的时候应对上级机关对美协工作的检查，兢兢业业，客客气气。还有远道而来的北票的李老师，凌源的鲍老先生和栾老师，刻苦认真一坐十天。更有几位可畏的后生，还有每天观摩的爱好者。

　　岁月无情给人压力，杨老师画两笔就感慨两句：“远观可以，近看不忍。”对不起杨老师，是岁月破坏了你心中的美好，我无能为力。祁志坚也说：“还是亲戚呢，咋还画不像了呢？”

　　我何德何能让一群艺术家喜欢我，嘻嘻，对吧？是喜欢，因为我们共同对油画对艺术的崇敬。

　　三天的模特生涯一眨眼，从开始进教室油彩的气味，到每次坐在那儿被画家们点染，有记者大为的前来，还有几位探班，更有赵学东老师国画中的我。如今微信朋友圈，便捷带来了庞杂，很少有把自己放空的时候，这次可好了，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很幸福。杨老师怕我累，说：“她最招人稀罕的是那颗虎牙，把嘴闭上画她虎牙。”不待杨老师这样埋汰人的。我怕老师们累，我给杨老师唱《小路》，杨老师有俄罗斯情结，会用俄文唱《小路》；我给虎哥唱《红河谷》，我看过虎哥在舞台上与人和声唱这首歌。我们一起唱《鸿雁》《雕花的马鞍》，让歌声更悠扬。

　　课上我们严肃，课间我们说笑，放学我们喝酒，三天一转眼，我的画像就挂在了我家墙上。每天醒来面对油画，生活的滋味，足啊！

　　喜鹊的自觉

　　相信有了喜鹊的自觉，人世间便有自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生活的城市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范围不大，气韵不小。每当我行走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会从天上到地下四处张望，时常我目光的延伸会与古代的某人某物碰撞，于是彼此相互骄傲，古人为我，我为古人。时间是我们的连接点，在这一点上，如同人的脐部，神圣、高贵，不可侵犯。当我的目光触及天堂，便有喜鹊呢喃细语关照，我们都不曾离开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始终无私地孕育着我们卑微的生命。

　　七夕是中国情人的节日呢！在她的前一天因为有事情，我又在我居住的城市里东奔西走，南辕北辙，四处流浪。心情因疏离而慌乱，意志因不合而无奈。然而，一天陪伴我的竟是空中的喜鹊，黑头白尾。她们每年不失时机地在这个时候在我生活着的城市飞来飞去，循环往复，无可奈何花落去。每朵花儿都逃脱不了悲凉的命运，还有似曾相识呢，这也是好的，不过是燕子罢了。这里也有着相似呢，却是喜鹊。她们给予了天上人间的希望。喜鹊心中没有地图却有目标，方位感是她们坚守的信念。喜鹊小巧却气魄，虽不言语却惯用行动，谁说无声不是一种语言？行动的表述使内容深邃而意境高远，让人有了一百个相信的理由。

　　因为七夕，喜鹊倾巢而出，忙碌而快乐，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呢！遥遥河汉，我们的心依旧，而喜鹊来时，用自己的身躯搭建了理想而浪漫的桥梁，成全天下情人：世间若有真爱在，心中就有情结果。

　　七夕这天，我依旧按照昨天的思路继续在我的城市走来走去，可满城安静着，喜鹊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剩下的燕子单调而重复地扇动着翅膀，掠过时我便想：即使是喜鹊的躲藏都需要空间，而空间的容量？我忽然替她们担心起来。她们去了哪里？谁都知道她们去了哪里，谁都为她们的勇敢竖指，不怕路途的遥远，况且空中没有加油站更没有休息室。明白了，前一天的集结就是为了今天的出发，她们承担的是使命，是造一架桥连接天地，为的是牛郎织女的相会，一年的时间太久却不徒劳，劳碌的喜鹊完全是被感动和无私的奉献。我还看到了归来的喜鹊颈部的羽毛凌乱地飞扬着，“欲啄怕人惊，喜语晴光里”，是唐代的皮日休替我破译着喜鹊的作为。

　　国外，我的亲人，那里的月亮圆了吗？这里，你的家园，我们的月亮正圆。外国的情人节鲜花盛开，我们的情人节悄然绽放的不止是鲜花，还有根深蒂固的文化。2月14日情人节只是一种时间上的记忆，属于瞬间的美好，七夕却是天上人间共同的心愿，具备了时间、地点、人物和实施的自觉。文明古国，各种节目意义渊远，这里仅仅喜鹊而已。坚守自己的情爱，人与喜鹊间就有这样的一份约定，达成了这样的一种共识，作为我，庆幸以后的日日月月，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