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天黑请睁眼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燕 热度: 10628
□常君

  又被杀了!徐小滨的右手重重地砸在键盘上,身子颓然向椅背靠去。

  自从女朋友小柔成了那个暴发户怀里的柔情似水后,徐小滨就迷上了这款名叫“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徐小滨疯狂地杀人,也经常被人杀,今天就是这种状况。

  隔壁传来了小贝那个喜欢穿波西米亚沙滩裙的女朋友三级片似的叫声。想不到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叫起来超富有穿透力。那声音穿过墙壁,直直地灌进徐小滨的耳朵里。徐小滨挥起拳头在墙壁上砸了两下:还有没有点人道主义啊?

  隔壁没了声音。没隔上半分钟,波西米亚的三级片叫声又响了起来。

  徐小滨把头向后仰去。过了一会儿,把手伸向电脑桌上的手机。差十分钟零点了,大猫还没来电话。怎么?今晚没戏了?

  要说隔壁和他合租的小贝对他真是挺够意思。小柔走后,徐小滨在床上躺了两三天,班也不去上了。小贝走进屋,二话不说,把徐小滨的牛仔裤T恤衫划拉划拉,一股脑摔在他的身上,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去了酒吧。从酒吧回来后的第二天,徐小滨把自己的一桶泡面吃了,又去夺小贝的泡面,最后仰头把汤喝了个底朝天。工作丢了,为解燃眉之急,小贝给徐小滨揽了一件差事。小贝的一个哥们大猫在一家酒吧做DJ,总有一些客人在酒吧喝了酒后要找代驾。徐小滨有四五年的驾龄了,虽说在公司开的是金杯小面包,但是驾车技术还是没说的。大猫找到客源后,就会给徐小滨打电话。两个人二八分成。徐小滨要给小贝提点儿,小贝说,这样,你看哪个白富美的妞儿给哥介绍一个,就算提成了。波西米亚从卫生间走出来,斜了小贝一眼,迈着猫步向卧室走去。徐小滨冲着波西米亚的背影努努嘴,今晚你死定了。波西米亚发明了一种比较另类的惩罚小贝的办法,每当小贝犯了错误,波西米亚一不让小贝写检讨,二不让小贝跪搓衣板。波西米亚会穿上暴露的情趣服,脸上漾着妩媚的笑容,在小贝的面前走来走去。整得小贝要喷鼻血跃跃欲试时,波西米亚会优雅地竖起食指轻启朱唇,请与我保持一米之内的距离,OK。小贝最怕这种看得见碰不得的精神制裁。

  大猫的电话和波西米亚高昂的叫声同时到来。徐小滨接过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门口。这个过程中,牛仔裤T恤衫全部武装完毕,还不忘把韩国影星的发型重新周正一下。无论什么时候,形象都是十分重要的。这叫敬业。

  玩的游戏叫天黑请闭眼,干的却是天黑请睁眼的活儿。徐小滨打车直奔大猫所在的酒吧。平时徐小滨从不打车,集散打、柔道、瑜伽、平衡木等多种体育和健身项目于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活动挤公交是他的出行首选。但是现在没办法,这个点儿公交地铁早停运了,只能打车,好在回来的打车钱客户会负责。

  酒吧地处使馆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金发碧眼的老外自不必说,穿着露脐装或者长裙摇曳的MM比比皆是。门前停着一溜儿的好车。

  到了酒吧门口,徐小滨给大猫打了电话。一会儿工夫大猫溜了出来,说有一个白富美喝多了要找代驾,一会儿就出来。并把手机号告诉了徐小滨。说完急忙溜了回去。酒吧也开展了代驾的业务,不准员工接私活儿。

  徐小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大猫所说的那个白富美出来,就掏出手机给那个号码打了过去。里面的黄圣依从万语千言万水千山一直唱到你的每一次心跳我都听得见,还是无人接听。徐小滨在心里说,我嘞个去,这不坑爹嘛。前不久,徐小滨就遇到一个喝多的主儿,明明让大猫打电话把他叫来了,到了又说不用了。深更半夜的,公交地铁全没了,害得徐小滨来回打车,花了40多元,心里直咒那家伙老婆出轨,给他戴绿帽子。

  徐小滨又给大猫打电话,大猫也不接。徐小滨不敢离开,只好在门口等。灯影里溜达着几个司机模样的,看样子都是和他一样的黑代驾。自从醉驾入刑后,代驾这个活儿悄然兴起来了。花个三头二百的,总比进去吃窝头强吧。从他们这个角度说,晚上不塞车,宽绰的马路,一马平川的,你就只管开,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最主要的一点是报酬丰厚,一般都是100元起价,路远的酌情加价。下车时客人再付回程的打车费。一些白班的哥都纷纷加入这份“钱”景可观的事业。

  又等了十来分钟,大猫引着一个女的出来了。徐小滨忙迎上前去。灯影里,徐小滨见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黑色无袖长裙,波浪似的长发,不过明显有些喝多了,脚步有些不稳。

  大猫介绍道,顾小姐,这是徐小滨。十来年的驾龄了,车开得那叫一个稳,您尽管放心。

  女人没说话,摇摇晃晃向前走去。

  徐小滨低声问大猫,什么位置?价格谈妥了没?

  妥了,老规矩。今晚这个主儿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说不定还能多弄几个,就看你的了。大猫拍了拍徐小滨的肩膀。

  徐小滨转身向女人的方向望去,见女人已经打开一辆红色奥迪TT的后门,钻进车内。徐小滨急忙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前面的车门,钻了进去。

  充分体现了人体工程学的真皮座椅首先给了徐小滨舒适的感觉。

  和众多漂在这座城市的80后一样,徐小滨对车的喜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汽车模型、汽车杂志买了一堆,上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汽车之家。什么奔驰宝马法拉利保时捷,什么哪家汽车公司又出了什么款型的新车,配置如何,简直是了若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徐小滨判断,这款车至少也得五六十万。

  徐小滨坐在主驾的位置上,请问,您住在什么地方?

  女人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徐小滨知道,那个小区是个豪华住宅区,他经常从那儿路过,气势不凡的欧式大门首先在视觉上给了他强有力的冲击和震撼。听说那个住宅区在市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住的都是有钱人。

  徐小滨谨慎地将车驶上街道。驾驶这款海豚型的唯美超跑,徐小滨很是小心翼翼。倘若有个刮刮碰碰的,就是自己把肾卖了,也赔不起啊!

  女人无声地靠在后面的座椅上,像似睡着了。突然,后座上传来了iphone 4S专用的铃声。女人没有反应。隔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女人仍旧没有动弹。

  徐小滨提醒道:您有电话。

  女人在后面回了一句:开你的车!

  徐小滨碰了一鼻子灰,又不能发作,在心里骂道:妈的,好心赚个驴肝肺!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女人抓狂地拿起手机,冲里面喊了一嗓子:回去陪你的黄脸婆去吧!

  徐小滨一下子明白了女人的身份。一开始,徐小滨以为女人是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否则没有能力驾驶五六十万的车。现在女人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了。

  不劳而获的二奶!寄生虫!徐小滨踩了一脚刹车,然后又点了一下油门,心中快意十足。

  自从小柔成为这个队伍中的一员后,徐小滨就对这些人鄙夷起来。出卖青春的贱货!

  徐小滨承认自己的心胸不够宽阔,一想到小柔和那个暴发户老男人在一起,心中的火苗就蹿得老高。网上说,什么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什么你一定要幸福,统统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心里明明在流血,嘴上却要冠冕堂皇说上一番口是心非的话,徐小滨做不到。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目的地,以至于结算时徐小滨对女人说,一共……300。

  徐小滨多要了100。这种女人的钱来得容易,不加白不加。

  给!女人抽出三张钞票扔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徐小滨拿起钞票准备走人,抬眼看见中控台上放着两张加油卡。他向后望了望,女人闭着眼睛蜷缩在座位上。徐小滨伸手拿起一张,揣进裤兜口袋里,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这时,后面的车门猛地被推开了,女人捂着嘴从里面冲了下来。徐小滨以为女人发觉了自己的顺手牵羊,吓了一跳。却见女人弓着腰在路旁的阴影里呕吐起来。

  徐小滨厌恶地皱着眉,刚想离开,听见女人轻声说,车门上有水,麻烦你拿给我好吗?

  徐小滨拉开车门,从车门上的空隙间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矿泉水,轻声说,谢谢。

  第二天,徐小滨起了个早,去中石油的一家加油站查了一下,那张加油卡是不记名的,面值1000元。徐小滨心中暗喜,给小贝打了个电话,小贝帮助徐小滨联系了一个有车的朋友,把那张1000元的加油卡以900元的价格转让出去了,无意中发了一笔小财。

  交易完毕徐小滨去了保险公司。前不久徐小滨找了这个保险业务员的工作,带带拉拉做了几个饿不死也撑不着的单子,说不定哪天就被炒了鱿鱼。中午的时候,徐小滨经过昨晚女人住的高档小区,又想起了那个二奶。自己多要了100块钱,还顺手牵羊弄了一张加油卡,有点不地道吧?转念一想,听说现在的二奶都是狮子大张口,冲那些包养她们的男人一张口就是十万二十万的,自己那点对她们来说就是毛毛雨,或者说就是几个雨点儿。

  徐小滨在街上小吃摊买了一份手抓饼,钻进了旁边的麦当劳。先去卫生间解决了一下排泄的问题。徐小滨在网上看到这样一个帖子,说麦当劳和肯德基是中国最好的公厕。当时徐小滨一拍大腿,这是哪个哥们原创的啊?前世是个裁缝吧,太有才了!徐小滨就不止一次去麦当劳和肯德基蹭过厕所。带着满足的表情出了卫生间,徐小滨找了一个不打眼的角落,坐在那儿啃手里那份手抓饼。一分money也不消费,就不要明目张胆坐在显眼处了。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徐小滨叼着手抓饼,从裤兜内掏出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没准是哪个客户呢,徐小滨按了接听键,一个女声传了过来。

  你好,是徐小滨吧?我是顾小已。

  顾小已?徐小滨一愣。

  昨晚是你帮我代驾的吧?顾小已进一步提醒道。

  徐小滨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二奶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发现加油卡少了一张,找上门儿来了!

  是。我是。你找我……有事吗?徐小滨故作镇静。

  顾小已的回答却出乎徐小滨的意料,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忘记付给你回程的打车钱了。我从手机上找到了你的手机号。

  徐小滨想起昨晚自己给女人打过电话。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顾小已问。

  徐小滨说,不用了。

  顾小已说,怎么能让你自己打车回去呢?

  徐小滨在心里思忖,看来这个二奶还没发现加油卡丢失的事。即便是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加油卡丢就丢了,对她来说,也许根本不算一回事。自己死活不承认拿了就是了,当时你又没按住我的手。

  我现在在麦当劳呢。徐小滨说。

  顾小已问,哪个麦当劳?

  徐小滨说,离你们小区不远那家。

  我马上下楼,正好我还没吃早餐呢。顾小已说完撂了电话。

  不一会儿工夫,顾小已出现在门口处。顾小已一改昨晚的性感魅惑,一条率性简约的灰色亚麻无袖连衣裙,清水挂面的发型,显得很有几分清纯。

  顾小已坐在徐小滨的对面,从手袋里拿出钱包,打开拿出100块钱,递给徐小滨,喏,昨晚打车的钱。

  徐小滨有些不好意思,用不了这些。

  顾小已把钱推到徐小滨面前,还没吃呢吧?我请你。

  徐小滨忙说吃过了。

  顾小已说,昨晚……谢谢你。

  徐小滨一时无语。停了一会儿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小已说,那好,再见。

  徐小滨说,再见。说完逃似的奔出了麦当劳。

  除了玩游戏,徐小滨晚上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上小柔的微博。他明明知道,如今小柔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他还是禁不住要去小柔的微博上看看。分手后,小柔的微博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少原创,都是转发的。转发的每一条都很伤感,看得出小柔对他们两个之间的那段时光还是很留恋的。徐小滨想起有一次小柔和他坐最末一班公交回来,小柔靠在他的肩上,望着万家灯火,说,真希望有一扇窗子的灯光是属于我们的,哪怕只有小小的一扇窗。徐小滨大学毕业后在这里打拼了四年,银行卡上的数额还是羞于见人。每月领到手里的那点可怜的工资除了交房租水电,买了油米泡面,摸了口袋,感叹一声,这个月工资又白领了。买房,一直是徐小滨心中不能碰触的一个痛。有时候徐小滨望着那些粉红色的钞票,不由自主地恶狠狠地瞪着它们,都是它们,把小柔从他身边夺走了。他一面恨着它们,一面又渴望拥有它们。他疯狂地赚钱,希望小柔有一天回到他的身边。

  做了替顾小已代驾那单,徐小滨塞给大猫100块钱。大猫拿着那张红色的大钞,问,那妞儿给你小费了?徐小滨想了想说,算是吧。大猫曲起指头,在那张崭新的钞票上弹了弹,说,这有钱人就是大方!在利益的驱使下,大猫千方百计为徐小滨找活儿。这不,还没到零点,电话就进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大猫,是顾小已。背景很嘈杂,顾小已几乎是喊着说,我现在正在“流浪者”嗨皮呢,你赶紧过来!

  徐小滨想了想,答应了。我赚的是钱,管你二奶三奶的!

  徐小滨赶到“流浪者”门前时,见顾小已的奥迪TT停在门前,却不见顾小已的人。徐小滨翻出顾小已的电话,打了过去。不一会儿,顾小已摇摇晃晃出现在酒吧门口。

  这个二奶看来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啊!徐小滨急忙迎上前去。

  顾小已见徐小滨来了,拖着徐小滨往酒吧内走,走!进去再喝一杯!B52 轰炸机,老High了。我请你。

  徐小滨可不想喝什么B52 轰炸机,他只想快点把这个喝多的二奶送回去。这个时候是代驾的黄金时段。该发泄的也发泄的差不多了,该放纵的也放纵完了,也该他们上场了。说不定一会儿大猫的电话就会进来了。

  走吧,别喝了。徐小滨拉着顾小已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车旁。从顾小已的包里拿出钥匙,按了一下,把顾小已扶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关上车门。然后快步绕到左面,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顾小已挥着胳膊大嚷,我还没high够呢。我还要喝酒!徐小滨急忙启动了车子。

  顾小已居住的豪华住宅区在城东,紧邻这座城市的母亲河,是名副其实的临河府邸。徐小滨刚想掉头向右拐,顾小已突然大声说,别掉头!一直往前开!

  徐小滨愣了一下。

  顾小已说,让你开你就开,又不是不给你钱!

  徐小滨心里不悦。反正烧的是你的油,你让我开到天边也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不对,徐小滨马上纠正了自己的观点,自己开的里程数越多,赚到手的钱就越多。徐小滨一踩油门,性能极好的TT蹿了出去。

  在顾小已的指挥下,车子驶上了外环。

  已经过了午夜,环路上的车很少,偶尔有一两辆大货通过,路面显得异常宽阔起来。

  顾小已伸过手来,在中控台上按了一下,顶篷徐徐打开,清爽的夜风迎面扑来。

  加速!顾小已说。

  徐小滨的右脚一点点用力,迈速表的指针缓缓指向了120。

  再快点儿!顾小已催促道。

  超速要被罚款的。徐小滨提醒道。

  不就是钱吗?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王八蛋!罚款算我的!

  徐小滨的右脚再次用力,指针越过120,一路向前冲刺。顾小已还在嚷着加速。他偷眼望了一下迈速表,已经超过180了。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路旁的树木溃军一样成排地向后倾倒,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啸叫刺耳的噪音……

  顾小已从副驾驶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猎猎飞扬的长发和疯狂的手臂一齐挥舞在夜风中。淋漓尽致的呐喊声和失真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夜里绵延不绝……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顾小已如同降下来的车速一样,缓缓瘫在座位上。

  徐小滨从未飙过车,只觉得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心里有些后怕。突然,他听见了一阵哭声。很轻,很压抑,却清晰入耳。哭声来自他的右侧。徐小滨扭过头去,见顾小已将脸埋在掌心里,双肩一耸一耸的。

  徐小滨缓缓将车停在路旁,疑惑地望着和刚才判若两人的顾小已。整天养尊处优的,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徐小滨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男人去酒吧是找刺激的,而女人多半是受刺激的。从两次接触顾小已的种种迹象表明,跑车豪宅只是表面的光鲜,内心的苦只有当事人自己明了。

  徐小滨很想劝劝顾小已,不要做令人不齿的二奶了,离开那个男人,找一份工作,做个自强自立的女人。再找个自己心仪的男朋友,手拉着手走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进行一场见得阳光的爱情,多好!但是徐小滨马上意识到,这样就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顾小已的身份,无疑会让顾小已很难堪。尤其在这个时候。徐小滨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决定还是保持沉默。

  徐小滨熄了火,静静地坐在一旁。自己有时候真想使尽最大气力旁若无人地大喊一声。女人的哭和男人的大声呐喊一样,都是一种发泄吧。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哭声渐渐变得微细下来。徐小滨从纸巾盒内抽出两张面巾纸,递到顾小已面前。

  顾小已接过面巾纸,轻声说,谢谢。

  过了一会儿,顾小已说,走吧。送我回去。

  徐小滨发动了车子,驶上了午夜清冷的街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沙沙的车辆行驶的声音。阑珊的光线从车窗上掠过。

  顾小已居住的小区气派的欧式大门出现在徐小滨的视野中。

  徐小滨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顾小已递过来一小沓百元的钞票。

  徐小滨一愣,用不了这么多。

  顾小已低声说,谢谢你陪了我这么长时间……

  临下车前,徐小滨问,你没事儿吧?

  顾小已淡然一笑,没事了。谢谢!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徐小滨的耳旁还在回响着顾小已压抑的哭声。徐小滨想,小柔会不会也这样?小柔的手机已经换号了。从他这里搬出去没多久,小贝和波西米亚想重新把他和小柔攒和在一起,打小柔的手机,里面显示已经关机。不用说,小柔已经换号了。即便不换号,徐小滨也不会打给小柔。男人最起码的自尊徐小滨还是有的。只是每当夜晚来临,他就会像一只圈在笼中的困兽,在他那间不大的斗室内转来转去,烟雾笼罩着他那张痛苦的脸。事实上,他在心里还是关心着小柔的。每天光顾小柔的微博就说明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小柔的微博好久没有更新了。粉丝也没有增多。徐小滨从上面没发现小柔近期的一丝蛛丝马迹。

  放在一旁的山寨版手机响了起来。徐小滨拿起一看,是顾小已的电话。徐小滨按了接听键。顾小已说她正在“蓝调”酒吧,让他马上过来。放下手机,徐小滨看看时间,还不到10点,酒吧才刚刚开场,怎么回去这么早?而且听声音,顾小已好像也没喝多。徐小滨一边穿衣服,一边刷新了一下小柔的微博,发现小柔新更新了一篇微博。徐小滨急忙点开,见上面是iphone4s手机特有的卫星地图功能显示的“我在这里”,地址是三亚某街上的一个高级酒店。不用说,小柔已经被那个暴发户彻底俘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二奶了。徐小滨的心情一下子恶劣到了极点。

  徐小滨忽然产生一种喝酒的冲动,想叫上小贝和波西米亚,喝他个人仰马翻烂醉如泥。一想刚才答应了顾小已,只好按下心中不断上涌的冲动,发型也没顾上打理,恹恹地向外走。

  到了“蓝调”门前,徐小滨环顾了一下,没发现顾小已的奥迪TT。他掏出手机,给顾小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顾小已自己已经到了。顾小已说她在酒吧内,让他进来。

  徐小滨走进酒吧。这是一个清吧,没有咆哮的重金属摇滚,一个蓄着长发装扮前卫的萨克斯手闭着眼睛站在台上,正在演奏那首经典的曲子《回家》。

  顾小已从一张桌旁站起身来,冲徐小滨招手。徐小滨走了过去。

  顾小已把一大杯黑啤推到徐小滨面前,你的。

  徐小滨一愣,喝了酒怎么开车?

  顾小已微微一笑,今天晚上不用你代驾,我没开车来。今晚你的任务就是把它消灭掉!

  徐小滨怔怔地望着顾小已。过了一会儿,端起杯子,仰头将一大杯黑啤灌了进去。今晚他特别想喝这种苦涩的酒精饮料。

  顾小已冲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

  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用托盘托着一杯黑啤,放在徐小滨面前。

  有时候我特别想喝酒……顾小已轻声说。

  徐小滨也有同感。比如今天晚上,他就特别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他冲顾小已举起了酒杯。

  这天晚上,他们记不清喝了多少酒。徐小滨只觉得杯子里的那些褐色的液体像水一样,通过他的口腔,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体内。他们是最后两个顾客,酒吧打烊时,他们相扶着走出酒吧,两人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午夜过后的街头像被水洗过一样的清冷。顾小已显得很兴奋,嘴里不断重复地唱着黄龄的歌曲《痒》中的几句: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顾小已如同降下来的车速一样,缓缓瘫

  在座位上。

  徐小滨从未飙过车,只觉得心跳加速,

  手心出汗,心里有些后怕。突然,他听见了一阵哭声。很轻,很压抑,却清晰入耳。哭声来自他的右侧。徐小滨扭过头去,见顾小已将脸埋在掌心里,双肩一耸一耸的。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后来,徐小滨也跟着唱了起来。两个人勾肩搭背相扶相携,摇摇晃晃走在渺无人踪的街头,直唱得嘻嘻哈哈,一起摔在街边的长椅上。

  阳光透过虚掩的窗帘射进房间,徐小滨费劲地睁开眼睛,惶然间不知身在何处。环视了一下室内,扭头看见躺在身旁的顾小已,徐小滨彻底醒过来了。这是在酒店。他们开了房。顾小已还在沉睡。向左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双腿弯曲。类似胎儿在母亲子宫里的样子。徐小滨想起在网上看见一种说法,说这种睡姿的人严重缺乏安全感。徐小滨伸出手臂,刚想揽住顾小已光洁的臂膀,突然床头柜上的iphone 4S响了起来。顾小已被惊醒了,抓过手机看了一眼,赤裸着身体下床向卫生间走去。

  顾小已的身份重新赤裸裸地呈现在徐小滨的面前。

  顾小已走出卫生间,边穿衣服边说,我先走了,押金你收着吧。

  徐小滨没有吭声。

  顾小已穿戴整齐,看了仰面躺在床上的徐小滨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天亮了,他们的寂寞以及生理需要都得到了满足。徐小滨起身走进卫生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站在花洒下重新酣畅淋漓地冲了一回澡,换上衣服,拈起茶几上的押金票,下楼来到酒店大堂,拿到了500元的押金,走人。

  回到出租屋,小贝趿拉着鞋从卧室出来,看见徐小滨,懒洋洋地问,神马情况?夜不归宿,手机还不开,泡妞去了?徐小滨从裤兜里掏出那500块钱,往桌子上一拍。小贝眼睛一亮,忙问,从哪儿弄来的?徐小滨说,那个二奶给的。小贝问:哪个二奶?徐小滨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小贝听后一愣,你这不是让人包小白脸了吗?徐小滨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这叫各取所需!晚上,徐小滨请小贝和波西米亚去楼下大排档吃了一顿烧烤。

  过了没几天,他们又在酒店幽会。事后,顾小已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徐小滨。徐小滨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款新手机。顾小已说,以后用这款吧,你那个已经out了。徐小滨也没过多推让,收下了。这二奶的钱就如同大风刮来的,不要白不要。

  他们幽会的地点通常在酒店,或者徐小滨的那张单人床上。徐小滨的那张单人床很窄,也很硬,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顾小已。顾小已在床上很疯狂,也很贪婪。她的舌尖在徐小滨的口腔内以摧枯拉朽之势进行着疯狂的掠夺。徐小滨能感受到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她嘴唇湿润,眼眸迷离,像一枚充盈着饱满汁液的浆果。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像一个鬼魅。尖尖的指甲深深嵌进徐小滨的皮肤里。她梦一般呓语着:我们去私奔吧。去私奔吧。

  类似的疯话徐小滨只当是顾小已高潮处的情不自禁,直到有一次,那天他和顾小已又是一醉方休。他大着舌头说要送顾小已回去。我不回去!顾小已烦躁地一挥手,你知道吗?那套……房子里……满是声音,像老鼠在啃东西……咔嚓咔嚓……又像刀子在骨头上刮过……咯吱……咯吱……顾小已身临其境一般,惊恐地捂上了耳朵,将头扎进他的怀里。他的酒醒了一大半。顾小已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战栗着,瘦削的双肩不住耸着。他紧紧抱住了顾小已。

  过了好几天,徐小滨的眼前还浮现出顾小已瑟瑟发抖的样子。

  一天上午,徐小滨经过顾小已住的豪华小区,忍不住给顾小已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正在她的楼下。不多时,徐小滨的手机响了。徐小滨急不可耐地按了接听键,顾小已只短促地说了两个字:上来!

  徐小滨拉开虚掩的防盗门,双脚刚迈进室内,整个人便被一阵粉红色的疾风骤雨包围了。顾小已攀附在他的身上,引领着他走进卧室。卧室异常宽大,橘黄色调的装修,极具异域风格,红色的床品更是颇具西班牙风情。徐小滨草草地从主卧卫生间淋浴出来,两个人便双双倾覆在了那张热烈的令人血脉贲张的席梦思床上。不过,这一次,徐小滨感到顾小已很急躁,也很粗疏,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总而言之,她很不在状态。最后,她猛地从徐小滨的身上翻滚下来,把身子侧过去,光洁的后背对着徐小滨。徐小滨伸出双手,企图把她的身体扳转回来。然而他失败了。他感到了来自她那方的力。然后他听见她低声说,我今天不舒服,你走吧。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不和谐的一次。

  后来,顾小已便不再约徐小滨去她那里,有时去徐小滨那儿,有时去酒店。在那两个地方,顾小已又变成了妖娆的鬼魅。

  自从顾小已为徐小滨买了那款手机后,顾小已就让徐小滨用微信的方式和她联系,并且要求不使用语音。他知道顾小已这样要求的目的,那个老男人在她那儿时,语音会很不方便。他只有照办。当他在彩屏上打下一个个情真意切的字句,当他的手指按下发送键的时分,他凝视着漆黑的夜幕,想象着那些话统统长出了巨大的双翅,绕过那些璀璨而孤独的灯火,在城市灰色的丛林中穿行,一直飞落在顾小已的眼前。

  那天晚上,徐小滨给顾小已发了好几条微信,过了好长时间,也不见顾小已回复的只言片语。徐小滨知道,通常这种情况,就是老男人在顾小已那儿。徐小滨的心忽然一阵疼痛,像有一根针在他的心上蓦地扎了一下。好久没有这种疼痛了。得知小柔和那个暴发户在一起,心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疼痛。徐小滨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室内转来转去。

  小贝搂着波西米亚从卧室出来,对徐小滨说,走!出去腐败一把,我请客。

  不去!徐小滨烦躁地挥挥手。

  怎么?当真了?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你小子是陷进去了。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顾小已?

  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徐小滨拿过手机,见是顾小已的电话,急忙按了接听键。手机内传来顾小已虚弱的声音:快来救我……

  你怎么了?徐小滨大喊着,我马上就到!边说边向门口奔去。

  徐小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有好几级台阶踩空了。冲到街上,一边和顾小已保持着联系,一边疯狂地向亮着暗红色顶灯的出租车招手。来往的出租车没一辆亮着空车灯。徐小滨疯了似的向前跑去,边跑边回头向后张望。

  终于,一辆出租车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徐小滨一把拉开车门跨进车内。

  一路之上,出租车司机总算领略到了什么叫心急如焚。坐在他身旁副驾驶上的乘客不停地催促他加速,如果不是隔着挡板,那个心急火燎的家伙就能伸出脚来,狠狠地踩在油门上了。

  目的地终于到了。司机刚要从储物箱内找钱,副驾驶座位上的乘客已人去无踪,只留下迅疾的关门声和裹挟而来的风。

  那天晚上,医院急诊室的医生也见识了什么是好男人好丈夫。那个满脸是汗的丈夫抱着不住呻吟的妻子大呼小叫地冲进急诊室。经过一番检查,在确定了妻子只是患了急性胃肠炎,输两瓶液消炎后就会没事了,那个做丈夫的仍旧不住地问:医生,真的没事吗?你确定吗?好像对医生的医术很是怀疑似的。输液之中,丈夫一直紧紧抱着妻子。妻子在丈夫的怀中安然睡着了,丈夫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凌晨两点多钟,值班的小护士替妻子拔掉输液针头,羡慕地对妻子说,你爱人对你真好!妻子定定地凝望着丈夫,好一会儿,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丈夫的脖子。

  从医院出来,徐小滨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扶着顾小已坐好后,对司机说了两个字。那是徐小滨住的地方。顾小已扭头望着徐小滨。徐小滨沉着脸不看顾小已。

  离开他!离开那里!我养你!徐小滨把顾小已安顿在自己的小床上后,霸道地说了一句话。

  徐小滨从没像现在这样具有紧迫感。他疯了似的给客户打电话,涎着脸不厌其烦地给人家讲险种,讲红利,手机不离手,打得都要爆了。为了一想起就让他心疼的顾小已,他要做奔跑的狮子和羚羊!销售经理多次在晨会上表扬徐小滨业绩突出。他甚至不择手段抢了同事的单子。他在心里说,对不起了哥们。他给自己定了计划,今年,最迟明年年末,他要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一套属于他和顾小已的房子。晚上,他像个贼一样,四处去贴小广告,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贴在灯箱、广告牌上以及楼道内,疯狂地去接代驾,恨不得施展分身术,把自己分成若干份。他要攒上一笔钱,加上父母答应支援给他们的,差不多就够首付了。他不能容忍顾小已在那个老男人身边,哪怕是一分一秒!

  徐小滨买了一张双人床,然后借了公司的微型面包车,叫上小贝和波西米亚,去了顾小已那儿,把属于顾小已的东西统统搬回了他的小屋内。顾小已的东西不是很多,只是一些衣服、鞋子,两个人分门别类,衣服放在新买的简易衣柜内,鞋子塞到了床下。收拾完毕,徐小滨揽过顾小已,轻声说,我一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那天晚上,徐小滨本来不想出去代驾了,那个夜晚是他们值得纪念的夜晚,是他们全新生活的开始。但是后来有一个老主顾打来了电话需要代驾,徐小滨推辞不过,只好在顾小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匆忙出去了。回来时已经快一点了,顾小已还没睡,靠在床头等着他。他潦草地洗漱了一下,上床搂住顾小已,拍着顾小已的肩膀说,再也没有那些蚀骨的声音了,睡吧。顾小已这才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手机定时的铃声刚响了一下,就被徐小滨一把按灭了。但还是把顾小已吵醒了,她半睁着眼睛,搂住了徐小滨的脖子。徐小滨在顾小已的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乖,闭上眼睛睡吧,我去上班了。顾小已顺从地松开胳膊,重新闭上了眼睛。

  晚上,徐小滨拖着倦怠的脚步回到了家。这段时间徐小滨白天上班晚上代驾,睡眠严重不足,今天坐公交去见一个客户,竟然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坐过了站。顾小已张开双臂,像只小鸟一样向他飞了过来。看见顾小已,徐小滨的疲倦一扫而光。顾小已脸色绯红,双眸闪亮,双手吊在徐小滨的脖子上,你猜,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徐小滨摇了摇头。顾小已趴在徐小滨的耳旁,一字一顿地说:我在一家旅行社找到了工作!真的?徐小滨抓住顾小已的双肩。顾小已含笑对徐小滨点着头。徐小滨一把把顾小已搂在怀里。他知道顾小已在大学学的是导游专业,持有省导证,可是没想到顾小已会出去找工作。

  小贝手里拎着四瓶啤酒从小厨房出来,波西米亚端着盘子跟在后面。

  行啦!亲热一会儿就OK吧,开饭开饭了!小贝把啤酒放在桌子上,今天这啤酒是带任务数来的,不多也不少,正好一人一瓶。

  徐小滨说,你们喝吧,我就算了。

  小贝说,为什么?

  徐小滨说,我晚上不是有代驾嘛,哪能喝酒。

  小贝说,今晚停工。

  徐小滨说,刚才下班前一个老主顾就给我打电话约好了,让我半夜等他电话。

  小贝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顾小已扑到徐小滨胸前,禁不住泪眼婆娑。

  老婆,我们吃饭好吗?再等一会儿我这哈喇子都淌到你脸上了。徐小滨同顾小已开着玩笑。

  顾小已破涕为笑,操起筷子往徐小滨的碗里夹着菜,直到把徐小滨的碗堆得成了一座小山。

  顾小已接的第一个活儿是地陪。两个人都很高兴。一大早,徐小滨把顾小已送到了旅行社,两个人深情吻别。

  这单活儿总共两天时间。两天后的晚上,徐小滨下了班直奔地铁站。平时他都是挤公交,公交票价一块,地铁比公交多上一倍,徐小滨舍不得的。今天晚上徐小滨可顾不得这些了,他要在第一时间赶回家,第一时间把顾小已紧紧地搂在怀里。

  徐小滨打开门,一边喊着“小已”,一边大步流星直奔自己住的北卧室而去。忽然见波西米亚冲自己招手,徐小滨走了过去,问,小已呢?没回来?波西米亚一指北卧室,悄声说,回来了。不过看样子很累,回来澡都没洗,一头扎在床上就睡了。

  徐小滨轻轻推开北卧室的门,见顾小已和衣侧身躺在床上。最先闯入徐小滨眼帘的是顾小已脚上贴着的创可贴,从创可贴的边缘可以依稀看见血泡磨破后的结痂和血迹。徐小滨心头猛地痉挛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见顾小已的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有的地方已经脱皮了。徐小滨的心止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这天晚上,徐小滨接了三个代驾的活儿。他驾车行驶在人车稀少的午夜的大街上,眼前浮现出顾小已脚上的血泡、脸上的晒伤以及委屈的泪水。顾小已醒来见到徐小滨大放悲声。顾小已这次接的是一个教师团,而且是那种“赌团”,就是旅行社不支付导游带团服务费,全靠导游自己从自费项目中提取。旅行社几个导游都不爱接这个活儿。都说清高自大的教师最难缠,也是最难带的。想让她们自费掏钱,简直就是割她们的肉。顾小已是个新人,没经历过,就接了这个团。谁知苛刻的园丁们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对旅行社安排的食、住、行都不满意,份内的份外的都要求顾小已做到极致,对顾小已好一顿刁难。到了自费项目时没一个响应的,顾小已多说了几句,有两个就大嚷着要投诉旅行社,投诉顾小已。最后还是旅行社见顾小已可怜,给了顾小已200块钱。

  徐小滨想起了从微博上看见的一句话:一个男人最起码要会保护好四样东西:脚下的土地,家里的父母,怀里的女人,身边的兄弟。其余那三样暂且不论,至少他要保护好怀里的女人!让他如花的脸庞上绽放笑颜!

  还有一个星期是中秋节。想起那天,徐小滨的心中就涌起一股激动。那天不仅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对于徐小滨来说,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顾小已的生日。徐小滨早就为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做好了准备。他去西点店花了四百块钱订了一个生日蛋糕,水果的,不用担心发胖,顾小已一定喜欢。徐小滨还订了一束百合。百合的寓意想必不用解释了,也是顾小已最喜欢的鲜花。还有,那天晚上他决定停工,什么人叫他去代驾他也不去,他要和住在他心里的人度过一个温馨而甜蜜的月圆之夜。

  可是,中秋节的前两天,顾小已打电话给徐小滨,说她接了一个外地团,一会儿走。徐小滨说,眼看还有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还是别去了。顾小已停顿了一会儿,说她是接替一个地陪,中秋节晚上会回来的。顾小已的声音恹恹的,徐小滨忙问,小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顾小已说了一句,没有。就撂了电话。

  中秋节那天晚上下了班,徐小滨就往西点店赶。取了蛋糕和鲜花,急急忙忙赶到家,小贝和波西米亚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只等着主角顾小已登场了。徐小滨给顾小已打了一个电话,手机响了好几声,也不见顾小已接听。再打,顾小已那边按掉了。徐小滨就愣了。

  小贝摆着水果和红酒说,hold住哥们,说不定马上就到家了,给你省一毛钱话费。

  正说着,门开了。顾小已神色倦怠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贝说,我说什么来着。

  徐小滨急忙迎上前去,接过顾小已手里的包包,累了吧?赶紧去冲个澡,完了我们为你庆生。水我已经给你烧好了。

  顾小已一声不响地向卫生间走去。

  等顾小已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卫生间时,室内的灯光已经灭了,荧荧的烛光摇曳在餐桌上。

  波西米亚拉着顾小已来到餐桌前,美女寿星,许个愿吧。

  小贝也跟着嚷,赶紧闭上眼睛许愿!心想事成!

  顾小已只好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波西米亚抢着说,我知道小已许的心愿是什么。一定是,上帝呀,让我早日做了徐小滨的新娘吧。

  小贝说,谁像你整天就想着结婚,整个一个结婚狂!

  波西米亚趴在小贝的胸前,结婚狂有什么不好?我就是要嫁给你!

  徐小滨在一旁笑了,催促顾小已吹蜡烛。

  三个人帮着顾小已吹灭了蜡烛。

  顾小已只喝了半杯红酒,吃了一块蛋糕,就说自己太累了,想去休息。

  波西米亚嚷着,不行不行,今天是中秋节,一会儿我们还要吃月饼赏月呢。

  徐小滨冲两个人摆摆手,随着顾小已向北卧室走去。

  把顾小已安置在床上睡下,徐小滨走出北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小贝招呼徐小滨过来喝酒,徐小滨说,你们喝吧,我出去转转。

  小贝及时揭穿了徐小滨,你小子是出去找代驾的吧?

  徐小滨说,赚一百是一百,闲着也是闲着。

  小贝举着杯子走到徐小滨面前,来世托生个女的,我一定嫁给你!

  徐小滨照着小贝的前胸给了一拳。

  中秋节过后,顾小已说她想妈妈了,想回老家看看。顾小已的老家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县城。徐小滨也想和顾小已一起回去见见顾小已的父母,可是这段正是攻坚阶段,他哪敢请假懈怠。再者说,他也舍不得晚上的代驾,一晚上最少赚个一百两百的。

  徐小滨去超市给未曾见面的顾小已父母买了礼物,又把顾小已送到了车站。徐小滨买了一张站台票,直接把顾小已送到了站台上。开始顾小已还说不用,见徐小滨实在坚持,也就没再说啥。月台上,徐小滨揽着顾小已的肩膀,说,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回去散散心,好好放松放松。顾小已垂着眼帘点着头。

  顾小已登上了火车,徐小滨站在下面,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顾小已。接过东西的一刹那,徐小滨看见顾小已的眼里汪着一汪晶莹。

  火车驶远了,渐渐驶出了徐小滨的视线。刚才还是喧嚣海洋的站台一下子退了潮。徐小滨的心和空寂的站台一样,空空荡荡的。

  开始那几天,徐小滨频繁地和顾小已微信,事无巨细地打听她到家后的情况。顾小已也是逐一回复。从微信中得知顾小已在家过得挺开心,徐小滨也就放心了。接下来有一个去拜访了好几次的客户终于松动了,徐小滨决定乘胜追击,也就顾不上和顾小已微信了。晚上回来又去酒吧蹲守,代驾回来差不多都过12点,想想顾小已大概已经睡了,徐小滨也就没再打扰。

  那个大客户终于下单了。从客户那儿出来,徐小滨忍不住掏出了手机,他要让顾小已和他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的喜悦!这可是一笔可观的提成啊!手机内显示对方已停机。徐小滨以为自己打错了,重新拨打了一遍,仍旧显示停机。徐小滨想,一定是马虎的顾小已不知自己的手机欠费没有及时交话费才被停机的。他打电话给波西米亚,请她给顾小已缴100块钱话费。波西米亚在联通一家营业厅上班。过了一会儿他又打了一遍,仍旧停机。可能是波西米亚还没来得及缴吧。

  晚上回到家,他问正在做饭的波西米亚,给小已缴了话费没有?

  波西米亚说,你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去缴了。

  徐小滨说,那怎么显示还是停机?

  波西米亚说,不可能吧?我打一遍。

  波西米亚打了一遍,拿着手机愣愣地站着。

  小贝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波西米亚说,缴了费还处于停机状态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机主不再使用这个号码了。

  小贝说,不用这个号码,怎么也得告诉这边一声吧?

  这个晚上,徐小滨不知给顾小已拨打了多少次电话,手机内始终是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接下来的几天,顾小已的手机仍旧处于停机状态。难道是手机被偷了?即便是手机被偷了,她也应该用别的电话第一时间通知我呀!徐小滨心急如焚。

  小贝望着没头苍蝇似的徐小滨,沉吟了一会儿说,据我分析,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徐小滨问,什么可能?

  小贝说,那就是她不想见你,想和你撒由那拉……

  徐小滨一下子愣住了。

  和顾小已失去联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来,徐小滨不知拨打了多少次那个号码。有时他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那个号码通了,传来了“嘟嘟”的声音。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除了知道那串熟稔于心的手机号,和那座两百公里外的县城,其他有关顾小已的,他一无所知。

  这期间,晚上他还去替人代驾。他不同意小贝的说法,他固执地认为顾小已会回来,会回到他的身旁,他要努力赚钱,创造一个属于他和顾小已的家。

  这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要求代驾的电话。他打车来到指定的酒店门口,不多时,一个身体向着横向发展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男人满嘴的酒气,女人披散着长发趴在男人的肩上,看样子都没少喝。男人按了一下手里的钥匙,旁边一辆奔驰啾地叫了一声,亮了几下车灯。徐小滨急忙奔到车旁,打开了车门。

  男人说了一个郊外别墅区的名字,然后把钥匙扔给了徐小滨,扶着女人钻进车内。在他即将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他听见了从车内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