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或一个寂静的出席者
○范剑鸣
范剑鸣,江西瑞金人,有诗歌、小说、散文、文艺评论见于各种文学期刊并收入年度选本,获过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井冈山文学奖。出版诗集《向万物致敬》。在乡下教书十五年,从事记者、编辑十年,现在某宣传部门工作。
多年以前,在网上偶然读到一个叫卢游的年轻诗人的诗。记得有首诗写校园里风尘的动静,我读到了其间的智性,语感很好,没有一般年轻人常见的那种故作高深然而轻淡无味、竭力深化终究琐屑破碎。读到卢游新近的组诗,他没有丢掉自己的优点,艺术上有了精进,深感欣慰。
安静成就了卢游和他的诗歌,安静是他在诗歌中的自我塑形。“来到这,无言以对,这大地的静默——”(《我来到这》);“一个人,坐下之后的安静——”(《下午三点所见》);“一切都已经被平息了/夜深人静”(《春风夜》);一个喜静的年轻人,多了一份沉思的气质。我常常觉得,一首诗歌要真正站立起来,必须具备四个条件:生命的气息,沉思的气质,想象的气力,开拓的气象。一般来说,年轻诗人难以兼备,特别是沉思的气质。然而我在卢游笔下读到了。这种气质让卢游的诗歌有一种“运动着的安静”,为此能够无中生有,重建秩序,在诗歌中营造生命的景深,展示思想的深邃。《下午三点所见》就是一个例子。“所见”这种标题,现代诗人一般拿来记录日常场景、社会现实,而卢游在诗歌中让标题与内容形成一个跳脱——它实际记录了诗人的内心。“树枝上面”的一片“天蓝”,非常考验诗人的想象力。卢游不但无中生有展示了空间层次(“从天边蓝到天边/从整体蓝到细节”),而且充满时间的沧桑(“波痕褪尽,一片不曾被帆船/耕耘过的海——”)。卢游进一步在“天人合一”中格物致知,让“蓝天”最终成为人类的镜子,对应一种生命的形态,从而唤起一种理念:人要善于寻找和发现初心。
卢游让安静“随物赋形”,但不是参禅式的玄虚,而是有尘世、有人生。《我来到这》的暮色江山,《春风夜》的树笼灯光,《远山》的阳台独坐,《在湖边》的柳枝拂岸,《雨中漫步》的雨声淅沥,卢游恰当地把自己的身影融入其中,成为“一个寂静的出席者”(《雨中漫步》),自然推演出岁月流逝的惊觉,紊乱心跳的平复,生命美好的感激,万物相爱的欢欣。卢游取题的办法是简易的:在湖边,在河边,在这里;十二月,八月,五月……但他处理特定时空的事物却富有“心机”,他在诗篇中对智性发掘总会有一个交代,在实与虚之间有恰当的安排。在诗坛当前实录、即时、直截、反讽之风甚嚣尘上的背景下,这种写作定力是可贵的。这是赋予日常生活以诗性光芒的必经之途。《在河边》与柳枝交流之后,“我已经可以重新回到/身后的那个世界/我想我可以接受它/再一次的伤害——”,这种沉着和大度,省思和早慧,会让人忘掉他的年龄标签。在卢游诗中能读到许多这样有深度的句子,“醒来的事物是否都布满了伤痕?”(《清醒记》);“所有事物重返的面孔都澄澈见底”(《登灵山》);“是否有一首诗/如这微澜四散的湖水,依旧/游走在归来的途中?”……一般来说,脑子大于眼睛,虚写最能展示诗人的实力和水平。唐晓渡说,“诗歌从内部照亮并指引生命,理应成为生活的核心部分”,显然指这种诗性提升的能力。
每个校园诗人都会像海子一样构筑一座成长的“小站”。“草丛中一条小溪/一旦发现,就是一条河流”(海子《小站:期待》),卢游到了离开“小站”的时候了。作为生活在文化繁华时代的诗人,他可以有自己的雄心:“在最高的峰顶/放下一块石头/我要参加山的创造”(海子《小站:上山的孩子》),从而接受我们的祝福。
范剑鸣枕边诗
《古诗十九首》(组诗) 南朝梁萧统选编
中华书局 2016年版
《昌耀的诗》 昌耀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蓝星诗库(金版)
《海子诗全集》 海子著
西川编 作家出版社 2009年版
《穆旦诗选》 穆旦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年版
《悲歌》 大解著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5版
《雪山短歌》(组诗) 马骅著
木朵编民刊《元知》 2013年第2期
《卡瓦菲斯诗选》 卡瓦菲斯著 黄灿然译
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3版
《米沃什诗选》米沃什著 张曙光译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版
《新年问候》 茨维塔耶娃著 王家新译
花城出版社 2014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