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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与独立:《邯郸记》与《麦克白》女性权力获得比较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 热度: 14417
杨佩璇

  西北大学

  东方的莎士比亚和西方的汤显祖是同时代诞生的戏剧名家,两位作家的作品十分相似。古典戏剧作品中,女性往往充当男性的附属品,处于“政治失语”的地位。而汤显祖的《邯郸记》与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两部作品赋予了女性政治意义,体现出现代女性观。多数学者评论这两位女性角色时会强调甚至批判她们毫无原则的实现自己的权力欲望,却少有从女性意识的角度探讨两个角色的权力获得。两位角色不只有相通之处,而且分别展现出了独立与依附两种不同的状态,崔氏追求权力但依附于男性,而麦克白夫人超越了女性性别。权力渗透在个体的生活之中,能够起到控制他人、渗透他人生活的作用。女性获得权力的过程也是女性对男权渗透、控制和超越的过程。据此,本文从权力手段、权力中介、权力获得中展现出的人格,三个方面探究两部作品中女性获得权力的异同。

一、权力手段

1.争夺话语权。

在权力获得方式上,两位女性都通过争夺话语权获得权力。可见,权力的控制渗透在个体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权力获得方式是多样的,而话语权是最为有效的一种。“在话语的发展史,权力始终是与话语如影相随的伴侣,而话语最终也成为了一种权力,也就是我们现今论述的话语权”女性的权力获得无法绕开话语权的争夺。在麦克白在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的权力获得之路上,语言是两人重要的武器。

  《邯郸记》中,崔小姐的语言技巧可圈可点。她通过语言“逼迫”卢生与自己成婚“老妈妈,则问他私休?官休?私休不许他家去,收他在俺门下,成其夫妻;官休送他清河县去”寥寥数语,看似在给卢生选择,其实是让卢生退无可退,只得与自己成婚;之后,她鞭辟入里地分析了卢生久求功名不得志的原因“说豪门党贵,也怪不得他。则你交友不多,才名未广,以致淹迟”而麦克白夫人则在不同的场景下,用适合的语气表达自己的观点,实现权力获得。当麦克白惊慌失措不敢谋刺时,她言语鼓励,让麦克白保持镇定;随后,当邓肯王来到麦克白家中时,麦克白夫人一转之前密谋刺杀邓肯时的阴险毒辣,表达忠诚。可见,崔小姐与麦克白夫人都通过言语获得权力,若离开话语权两位角色很难获得权力。

2.金钱贿赂与阴谋刺杀。

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的权力获得方式有区别,崔小姐以金钱贿赂为主,麦克白夫人以阴谋刺杀为主,这区别又提示了两位女性对夫权依附与超越的两种不同状态。崔小姐的金钱贿赂本质上是古代中国男性权力体系中常见的谋求功名的手段。《邯郸记》中的男性是钱财交易的主体和对象,崔小姐只是在背后出资,而钱财交易的双方则是卢生和朝中官员。崔小姐打点银钱是对男权社会权力获得方式的顺从。此外,崔小姐获得权力的目的也是为了迎合男权社会对于男性地位的评价标准。因此,崔小姐依附于男性,依附于夫权的。而麦克白夫人则跳脱出男性和夫权的束缚,创造了自己的权力获得方式。她替丈夫选择了在宴会中秘密谋刺邓肯这一被丈夫恐惧和排斥的方式。在获权动力上,麦克白夫人是丈夫的精神力量。第三,在获取权力的过程中,麦克白不满足于做丈夫的帮手,她试图走到丈夫前面,去替丈夫完成丈夫所不能完成的事情。“倘不是我看他睡着的样子活像我的父亲,我早就自己动手了”她还在行动上直接代替麦克白善后。可见,麦克白夫人跳脱出了麦克白的束缚,在获得权力的手段上发挥了极强的主动性,体现出了超越麦克白,超越夫权的一面。

二、权力“媒介”

古代社会实行父权制,男性在权力活动中占主要地位,女性只能退居家庭,很难在权力活动中有一席之地,因此,女性必须依赖一定的“媒介”才能获得权力,且这个中介往往是男性。诚如伊格尔顿所言:“也许她是代表着男人身上某些东西的一个符号,而男人需要压制这种东西,将她逐出到他自身的存在之外。”而这个权力“媒介”往往是她们的父亲、兄弟,更为直接是她们的丈夫。在《邯郸记》与《麦克白》中,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就以丈夫作为她们的权力“媒介”。

1.丈夫中介。

崔小姐的丈夫卢生与麦克白夫人的丈夫麦克白是两位女性获得权力必不可少的角色。在《邯郸记》中,崔小姐的权力获得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结束崔家无白衣的局面。如果卢生不能取得功名,那么崔小姐的这一部分权力欲望也无法得到满足。另一方面是受封诰命,这是靠卢生暗写诰命朦胧进呈获得的。崔小姐的权利欲望始于自身,但必须通过卢生才能得以实现。对于麦克白夫人来说,麦克白的一封信将她的权力欲望一引而出,她无法克制,才会有后来的种种谋划。在行动上,虽然麦克白夫人发挥出了超越丈夫的行动力,但麦克白是其谋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2.守护丈夫与替夫行动。

丈夫是两位女性角色获得权力的“媒介”,对该媒介的利用方式和利用程度有区别。在崔小姐和卢生的关系中,崔小姐一直是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丈夫身后,在丈夫遇险时勇救丈夫于生死,在丈夫病重时伤心难过。当卢生被诬陷谋逆发配往广南鬼门关时,崔氏“也把一杯酒,略尽妻子之情”。在崔氏和卢生这段关系中,崔氏一直处在对卢生守护的状态。这守护是以男性为主导的,她对权力的向往也只能寄托于“直教夫婿觅封侯”她的社会价值只能借助于婚姻来实现,这真实反映了崔氏对于夫权的依附性。

  但麦克白夫人则不只是处于丈夫身后的位置,她时常越过丈夫,体现出超越丈夫的勇气与果敢。在麦克白的手上沾染鲜血后,他被这血液吓住了“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而麦克白夫人则冷静地替丈夫善后“我的双手也跟你同样的颜色了,可是我的心却羞于像你那样变成惨白,只需要一点点水就可以替我们泯除痕迹”可以看出麦克白夫人超越丈夫的勇气与果敢。麦克白夫人并不是以麦克白为主导,而是让麦克白处于自己的计划中,如果麦克白无法完成,那麦克白夫人就自己去替她完成。

  崔小姐和麦克白两位女性,都以丈夫作为权力获得的中介,但一个在丈夫身后守护丈夫,一个时常跳脱出丈夫的行动,代替丈夫承担本属于丈夫的责任,在文本中表现出了依附与超越两种不同的状态。

三、权力实现中表现出的人格特质

1.阴性气质与阳性气质的集合。

在剧作中,两位女性角色都具有双性气质,这有别于传统戏剧作品中对女性性格单一化的书写,剧作家在剧中塑造了立体、多元、完整的女性人格。根据西苏的观点:女性是具有无尽包容性又不排斥差异的新的双性同体。可见,完整的女性形象应该是丰富的,是阴性气质与阳性气质的集合。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都具备人性普世的善和女性与生俱来的气质,在拥有这种阴性气质的同时,她们还具有阳性气质,这具体表现为她们觉醒的欲望。

  在《邯郸记》中,崔小姐有权利的欲望,有胆识与谋划,有勇气和毅力连卢生都说“葫芦提田舍郎,仗娇妻有志纲”她为卢生献计用金钱贿赂。在卢生被诬陷谋反送到断头台将被处斩时,她带着儿子们在御前求饶。崔小姐还具备女性的温柔。当卢生获得功名在御前侍奉满三年回到崔府中时,她备下酒菜尽显女性的柔情;当卢生被侍女劝酒时,她为丈夫身体着想好言相劝,履行了作为妻子的责任。她是阴性气质与阳性气质的统一。

  麦克白夫人同样具备双性气质。麦克白夫人对于权力的欲望远胜于麦克白,如果不是麦克白夫人的提点与言语激励,麦克白未必能下定决心刺杀邓肯。而在麦克白犹豫之时,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人情的乳臭”主张采用诡计满足自己的欲望。但麦克白夫人不失阴性气质,她一遍一遍洗着自己已经洗得很干净的手,经受内心良知对自己的拷问,她终究无法面对自己心里的柔软。可见麦克白夫人在具有阳性气质的同时不乏阴性人格的柔软与善良。

  克里斯蒂娃说:“由于女性希望自己能成为具有社会意义的人,她们要么将竞争、攻击力和权欲等诸多男性理想观念融入自我意识,从而像男人们那样追求成功和认可,否则,便只能去遵循男性所推举的所有女性美德。”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将竞争、攻击性和权利欲望等阳性气质与女性的阴柔集于一身,反映了她们试图把阳性气质融入自己的阴性属性中,争取社会秩序中变客体为主体的尝试。

2.阳性气质的不同表现。

在这两部作品中,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阳性气质的表现方式不同,崔小姐的阳性气质表现为她在困境中的刚毅勇敢,而麦克白夫人的阳性气质更极端,表现为她的狠毒。

  崔小姐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从诰命夫人到没入机坊,只有梅香一人相随,哪怕沦落至此,她在面对催锦公公时也依然一身正气她的阳性气质体现了“社会弱势性别的女性向强权性别——男性(尤其是其文化精英——才子)给予关键的助力,这既是女性扮演社会角色的试探,也是对主流话语神圣性的质疑。”但这种实现自我的行程只是一种尝试,所用的手段也是通过执行男权社会的运作手段辅佐男性得到权力,所表现出得阳性气质也较为中和,总体上表现出对男性的依附。

  在《麦克白》中,麦克白夫人身上的阳性气质则更为极端。剧本中没有描述麦克白夫人的外貌美,这样才能突出女性独立的人格。诚如伏波娃所言:“美丽的身体必须具备静物那般沉静、被动的品质,她本身并不能反映其主体的性格”在《麦克白》中,为了防止外貌美消解女性身上的阳性气质,作者没有任何描写麦克白夫人容颜的词句。沉静被动的性格加上美丽的外表,本质上满足的是纯男性视角下对女性的想象。但易瑞格瑞发现“如果女性不安于这种被思索、被想象的纯客体地位,努力成为主动想象和思索的人,那么男性的主体地位就会被破坏,女性的颠覆力量就在于此”莎士比亚让麦克白夫人主动思索主动想象,而不是沦为男性欲望和想象的化身,体现出了麦克白夫人的性别超越性。可见在作品中麦克白夫人阳性气质有很大发挥,甚至超越了女性性别本身。

四、结语

中外经典戏剧作品《邯郸记》与《麦克白》一反传统文学作品中对女性的塑造,将阳性气质注入女性形象,赋予了女性政治权力。两位剧作家并未否定崔小姐和麦克白夫人的女性美,而是站在自然人性的高度,直面女性的生存状况。同时,这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又有所不同,一个依附于丈夫但仍表现出了对自我实现的探索和追求,一个时而超越性别超越夫权,但又不失女性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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