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大学文学院
一、“物感说”作为审美体验阐释的必要性
“物感”说,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关于审美体验得以发生的理论,“物”的范围从最初《礼记·乐记》中与儒家伦理相关的之“物”,到陆机《文赋》中的自然景物与社会人事,再到钟嵘所理解的自然万物、社会生活、甚至包括国家政治之物。而作为“主体”的“人”要发生心物交感如何成为可能?笔者认为,“物感”说从审美体验来看,以上问题或许能够得到回答。所谓“审美体验”,如王岳川所说:“审美体验是一种特殊的审美经验,是审美经验强烈而深刻,充分而激烈的形态形式,并以设身处地,情感激烈,想象丰富,灵感突现,物我两忘,浑化同一为其鲜明特征”所以从这些表达来看,只有从审美体验出发,才能真正发现艺术之美,从而超越物质世界,走向精神价值的发现。且“当艺术受到人们的欣赏时,它的位置便超越现实世界,朝着价值世界即精神世界的彼岸转移”而“物感”说之所以可以丛审美体验视域下阐释,与其理论嬗变过程中的主体的心理特点紧密相关。我们可以得知,它被当作文艺理论进行探讨是始于《礼记·乐记》这部中国儒家美学的奠基之作。其语源为:“凡音之起,人心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这句话把艺术看作是主体情感的产物。陆机《文赋》云:“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这里包括了感知、想象等审美体验内容,都属于“审美体验”中重要的环节。其次,“物感”说这个词的涵义就蕴含着创作主体与对象、诗歌创作与客观世界、人与自然的有机统一。如钟嵘《诗品序》中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这里的“物”,包括了自然景物、普通人的聚散悲欢,生命浮沉,以及国家政治生活,“凡斯种种,感动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根据童庆炳先生所说,“物感”说到这里最后成熟这些论述都包括着艺术辩证法的思维,而审美体验在其中就扮演着连接以上三方面的纽带角色。最后,“物感”说作为也可看作审美体验领域的高级精神现象,所谓“美的体验从对被感知的东西轻微激动开始到对被见到的事物深刻地激动为止,经历着各种等级”所以本文将“物感”心理的过程看作审美体验的过程,探讨审美体验发生的三个阶段,按照叶嘉莹先生提出的“兴发感动”的三层次论,具体可分为:对美的直接感知、情意感动以及生命感发三个阶段。二、直接感知阶段
“物感”说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关于审美体验发生的理论,“物”的范围从最初《礼记·乐记》中儒家伦理之“物”,到钟嵘所理解的自然万物与社会生活,其包含范围如此广阔,而作为“主体”的“人”要发生心物交感如何成为可能,发生的过程又是如何进行,这种体验的过程蕴含着何种艺术目的?笔者认为,“物感”说从审美体验来看,以上问题或许能够得到回答。中国古人最初对于“物”的感知方式始于《周易》“观物取象”。《易传·系辞下》中说:“观鸟兽之文与天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这里的“观物取象”首先调动的就是人的直接感觉器官。“审美体验”首先是日常生活经由感知器官转入审美活动,在这个阶段,主体的感觉器官可以接触到外部环境的颜色、形状,觉察到外部世界的活动的变化,从而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愉悦感,并且通过这种观察方式产生了想要比类万物的审美冲动。在这个阶段,我们区分于西方美学中主客二分法,不以审美主体客体来区分,我们称这个阶段美感是具有较高的“物性”,所以艺术家作为审美的主要发动者,其注意力集中在这审美“物性”之上,例如我们用苏轼的一首歌来说明,在《海棠》中前两句:“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在这两句中,东风袅袅,云彩与月光都是淡淡的,花朵的香气,朦胧的雾,这些都是审美“物性”投射在艺术家心中的美感结果。也如梅洛·庞蒂说:“我们的知觉指向物体,物体一旦被构成,就显现为我已经有的或能有的关于物体的所有体验的原因。”然后我们再来分析“物感”阶段。陆机《文赋》“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在这两句中,艺术家以因四时变化感物而发,调动了知觉器官,引起了审美注意,知觉器官会受到万物盛衰的影响从而思虑纷纭又如钟嵘《诗品序》中说:“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自然四季的轮换,引起创作主体之“感”,艺术家在这个阶段对于自然万物的感知是接受了外物之动,产生了创作冲动,这是“审美体验”的第一步,也是艺术创作的源头。也就是在我们看到(听到)外界对象时,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情感上,都不与对象之外的东西发生任何联想,只有忘我出神地全心贯注于自己感官对象的人才能感受理论或许还较为抽象,我们可以举谢灵运的两句诗“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诗人身处自然环境中,明月积雪以及朔风都是他感受的客观直觉,这种审美心理现象,不依赖概念和逻辑的抽象形式,不涉及事物间的关系和概念,只专注于事物本身的形象上。三、情意感动阶段
经过知觉审美地把握世界的初级阶段之后,“物感”进入到了“情意感动阶段”,在此阶段,审美主体主动降低自己主体性,参与到“物”之中,即所谓“情感的触动”,它是人类各种情感形式交汇的核心,也是人类情感体验的最高层次。陆机《文赋》当中说:“遵四时以四叹,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在这段表达中,可以看出主体的情感。如“悲”“喜”,还有审美心灵对“落叶”的感受。他的审美经验内化为他特有的审美需要和审美态度,构成了其审美视界。主体可以因为四季变化感叹时间的流逝,观察自然万物而思绪纷纷,为万物春华而欢喜,为树叶凋零而悲叹,在这个与外物交感的过程当中,主体的“自我意识”降低,从而产生审美感受和创作冲动。此时,主体进一步调动了想象联想等心理功能,“情”与“物”融合一体。那到底是什么消解了“主体”与“物”之间的界限,我认为这是天人合一下的“生命共感”以及想象的自由活动,这为人与天地万物能够相通相感,提供了发生的可能。正如叶嘉莹先生说:“诗词”的生命不是“作家情意”或者“心灵感情”,而是兴发感动后的心物交感。为什么外在世界的自然万物常常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力量能够使得我们的心与其发生同样的震撼与感动,关于这个问题,叶嘉莹先生认为最重要的是由于我们的生命与自然万物存在着一种相互呼应的“生命共感”。在我们与万物之间,仿佛有一个“大生命”连接着我们与万物,此“大生命”的开始与终结、价值与意义,虽然我们无法得知全貌,但是它们在自然界中的运行不息是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感知、体认得到的规律。自然界中的鸢飞鱼跃与百花竞放是自然生命的表现,并且即使是非生物界之中的行云流水,也都莫不予人一种万象活泼的感觉,这种生命的感觉是如此之广博纷纭。而我们作为与自然界共生共存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其实就藏这些生命与非生命的千端万象的变化之中,在受到万物触动之时,借助想象,达到这种“生命的共感”。四、生命感发阶段
经过了前两个阶段之后,“物感”最后便进入到了生命感发阶段。在此处我们可以借用宗白华的生命哲学,如他所说,自然中处处是生命,处处是优美光明,自然万象无不在“活动”之中,即是无不在“精神”中。也如李泽厚先生所说,宇宙是无尽的生命,但它同时也是严整的秩序、圆满的和谐在经历了前两个层次后,“物感”说到达生命感发的终极层次,它具有超越性,可以超越时空与现实从而达到生命自由的状态,是人类审关体验中所能达到的种与生命、历史和宇宙相关的最高感悟,可以称为高峰体验,是“心灵深度的触动,有异于生命的刺激”“物感”说在这个阶段,是心物交融的艺术升华状态,因为“主体”将自己化融在“物”当中以后,引起了思绪的进一步扩展,主体的想象空间无限扩大。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中说:“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陆机说:“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苏轼也在《赤壁赋》中仰望长江流水,说“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他从自然之象到勾连古今,贯通有限的生命与无限的时空,忘却“东方既白”的现实时空。在上述这些描述之中,诗人情感受到物的触发,但是却不仅仅限制于“物”,能够视通古今,超越时空限制,获得了生命的须臾自由,使人回到自身成为自由的存在物。因为在这种“迷狂中依然蕴藏着摆脱常规,走向超越性”正如席勒所言:“美可以成为一种手段,使人由素材达到形式,由感觉达到规律,由有限存在达到绝对存在。”任何一部真正的具有永恒价值的术作品中都无疑会体现出这种时空意识,传达出一种崇高的人生使命感和责任感,给人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想象和丰富的哲理启示。“物感”归根结底是一种以文学艺术感知世界的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作用下,诗歌就是诗人审美体验的物态化形式,所以“物感”说内蕴中的情感、生命、意义是其核心,也是艺术关注的核心,而以审美体验体验视域观之,我们可以窥见中国古代经典文论中蕴含的对于艺术的高级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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