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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惑(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 热度: 14282
张军昱

  我不是很喜欢烟花,就像我不喜欢那些短暂的快乐。

  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去看一场烟花,一切关于烟花的记忆还停留在故乡的元宵。

  记忆已经很远,远到要渐渐地离我而去;当我想要抓住它们的时候,我发现,我已不能够。

  在冀南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村子里,小时候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笨笨的小狗一样,钻到人群里仰头去看那璀璨的烟花闪耀了整个夜空。月亮是又大又圆的,挂在槐树梢上,像是谁家闺房里梳妆的古黄色的大铜镜。这个影像是那么深刻地留在我的心里,一直到现在,村庄、夜空、圆月、古槐,仿佛就是我刚刚喝下的那杯茉莉花茶,便宜,然而已经适应了我的胃。

  烟花结束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往家赶,我的父老乡亲,我的看烟花的父老乡亲,我已经记不清楚你们的模样,我的个子还小,我甚至不懂得有些事情需要仰望,我只是在我的视线高度之内,看到你们灰色的、黑色的裤腿,听到噪杂的、然而却清晰的脚步声。我知道一场烟花已经结束,等我回到家,看着大人打开大门上的锁,推门进屋,还有稀稀落落的烟花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天,连月亮也都觉得有些落寞。

  开始总是容易的,谁又能平静地接受这必然的结束?花落花会再开,等明年的烟花重新在夜空中绽放,烟花固然已经不是现在自己钟情的那朵,连夜空下那些看烟花的人,也变化了许多吧?

  多少年,关于烟花的记忆,就一直停滞。

  我很喜欢读《红楼梦》。大观园里,元春出了个“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的灯谜。贾政看了,“不由伤悲感慨”。一语成谶,何止元春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整个大观园里又有谁最终逃得脱人生的陌路呢?在《红楼梦》的结尾,风雪中,宝玉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然后飘然而去,“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每次看到这里,想着“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我都会默默地把书合上。

  窗外,一直响着烟花的声音。每一声烟花下面,都牵着几个人的目光吧?我甚至看到了孔明灯,一些已经飘在月亮身边,一点一点的,似乎可以听到它们彼此的私语。原来,烟花真是可以用听的。前些日子在网上搜索到一首日本的民间音乐,叫做《抬头看烟花灿烂》。日本是一个精致的民族,精致到有些北海道的忧伤。《非诚勿扰》里,梁笑笑要秦奋陪自己到北海道结束一段感情。在那个忧伤的地方,结束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开始呢?

  午夜凌晨,当我尽兴奔驰在几个小时前还挤不动的中兴大街上,只剩下几个和我一样夜行的归人,空气中还没有消散的味道会告诉我,一场烟花惑而已。

  北方之伤

  江南,而我是北方。

  那天和北城一起去英谈,他告诉我,他在写组诗《江南梦》。我问他,你写的地方,你都去过吗?他说没有。大概在许多读书人心里头,江南就永远是这样一个梦,即使是在现实的琐碎中触手可及,他也永远愿意把江南放在自己昨夜的梦里头。

  那将是一地的碎梦。终于看完了《非诚勿扰》,影片中那个俊朗男人开着名车奔驰在漂亮忧伤的大道上,哼着一首中年男人的老歌,在纯净的歌声中,他的声音哽咽了。这也是一地的碎梦吗?

  我的精神已经不再奢华,当江南变成现实,江南也不再奢华。谁也不是贵族,而我,只是世代生活在这样的北方。

  当我透过车窗,看着外边的北方,灰绿的麦田,一杆脱了叶的老槐树,天空飞过不知名的鸟儿,让我想起了泰戈尔的诗歌:“天空不留下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甚至还有一头毛驴,在埋头啃吃着麦苗。我赶紧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这样的景色,偶尔会出现在我头脑的视野当中——太安静了,连空气也是安静的,安静到我不由自主地会在心里溢满了泪水,为这,我父老乡亲的北方之伤。

  北方,北方。北方真的是伤感的吗?粗犷的视野当中,我偶尔凝望,不去想念一些人,不去回首一些事,我的心里眼里会只剩下这片土地,这片麦田,甚至是麦田深处的一冠树木。在我念初中的时候,我曾经在一个矿区里呆过一个暑假。矿区外头就是一个杨树林,仔细听,还有“淙淙”的流水声从树林深处传出来。树林紧挨着一道山坡,山坡顶上就是一冠树木。不知道有没有人用“冠”来形容树木,极目远眺,如果有孤零零的一棵树木在你视野的极地生长着,这棵树木不管是长成什么样子,都会在你的视网膜里呈现出一种“冠”的圆润模样。夜幕落下,矿区的灯也冷冷地亮了起来,那冠树木也在矿区的夜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像。篱落灯火,世间儿女,也不过如此吧?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面对着这样壮观的北方影像,那一刻,诗人的心里可也是满含了泪水?

  2005年,我到清西陵游玩,途经保定易县。一条细细的小河湿润了路面,当地的司机师傅告诉我,这就是易水。这就是易水吗?这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易水吗?当年,这易水肯定也是波澜壮阔,如今也只剩下了这婴儿撒尿一样的小细流。一朵小黄花在易水边静静地生长着,吞吐着属于她的日月精华。易水犹在,英雄已去。

  天不一定是蓝的,水不一定是绿的。高楼、马路、车流、人流,北方的城市总是大同小异,你走在甲城和走在乙城里,总也感觉不到这两座城市生命里的那种鲜活的差别。这是北方城市的幸,也是北方城市的不幸。不幸在于,北方的城市总体上缺少一种性格,像是北方盛产的苹果一样,单调,缺少风情,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呆板和木讷;反过来,正因为太多相同的东西,你走到北方的哪座城市,也都会有一种相亲相近的温暖的东西在流动吧!

  没人知道真正的北方在哪里,不像是南方,一提江南,你就会想到姑苏,北方没有一个像是姑苏这样明确的地理信号。是北京吗?是我呆的河北的这座小城吗?黑龙江比北京更具有北方的寒冷气质,甚至是塞外,也都会给人一种更加强烈的北方气息。漠河据说是中国最北的一个城镇,可是我看了一些关于冰岛的资料图片介绍,这个国度的雪,这个国度夜幕下的神秘,甚至是这个国度的酒吧,都给了我一种更加具有吸引力的北方的气息。有一首歌叫《北方》,词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句拉长的——北方,唱起来是一种侠骨柔情的意境。很喜欢。

  我已许久不曾回家了。听我母亲说,邻居家那一个人生活的老太太,别人正月初一去给她拜年,没开门;初二,再去,还是没开门;打开门进去,她已经躺在床上去了。她院子里那棵村子里最茂密的石榴树,来年夏天还会开出红艳艳的石榴花吧?一棵树生长在那里,不能够移动,甚至当危险来临,它也只能被动地接受;然而就是这样不能移动的树的生命,却见证了许多人的转身,还有离开。世事轮回,谁又能真正看到这转身的天涯呢?步步微风起,那微风之中,何尝又不是无声处的惊雷,只是都淡去在这历史的时空里了吧?

  我到苏州的时候,看了寒山寺,看了枫桥,雨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第二天起床推窗,旅店院子里的一树凤凰花在雨中开得正清冷,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想起来,在我从小生活的那座北方的院落里,雨季来的时候,我也会注意到雨中墙根下的那树石榴花,一场雨过后,这树石榴花该开得更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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