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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毒·冷药·雪中高士——释、道哲学光照下的“冷香丸”及其文化寓义

时间:2023/11/9 作者: 红楼梦学刊 热度: 14762


  内容提要:“热毒”是释、道哲学中极为重要的“精神喻象”,由“热”(躁、火、焚)到“冷”(静、清、宁)往往象征着个体生命由耽溺痴迷走向清净解脱的过程。《庄子》的“饮冰祛热”之旨与佛禅的“清凉”境界经过不断的文化承续与演变,形成了“吞梅餐英”“嚼雪饮露”“饮冰食蘖”等一系列与之精神贯通的“同质性”的意象群,“冷香丸”就是对此意象群的高度融炼与创造性升华,其中凝融着“高士人格”的文化基因。曹雪芹通过“冷香丸”在进行一种价值的调和与扭转,借兹涤荡已被世俗化、乡愿化、功利化的儒家价值观的积垢暗尘,去消解红尘痴迷的热瘴烦恼。

  宝钗第一次出场为第七回,曹雪芹对其形貌风神略作点染后却浓墨重彩地铺陈了与她相关的“无名之症”与“海上秘方”。原来宝钗因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犯病时出现喘嗽等症状,世间凡药皆不中用,后有癞头和尚授以“冷香丸”之“海上仙方儿”,得以疗治。然而这煞有介事的“热毒之症”却如空谷来风一般,在一场炫目新奇的“首秀”之后,便戛然而止,再无照应与渲染,宝钗这样的“登台亮相”极为耐人寻味。就前八十回来看,宝钗身体素来清安,其病若何?是身病,是心病?抑或此段描写只是作者的文字游戏,以悦诸看官眼目?历来《红楼梦》的读者无不为“冷香丸”的新奇雅逸所倾倒,同时对其解读也众说纷纭。或缺乏文献依据,凿空立论,弛骋臆说;或拘于文本表层叙事而浮略阐释,未悟深旨;更有甚者以科学实证之法,结合中西医学,欲考此药之实际效用,诸家虽各显神通,实则并未探得骊珠,识芹真义。在笔者看来,此病、此药并非“写实”性描写,而是具有人格标识与哲理玄思的象征符号、隐喻意象,其中蕴藏着浓缩了的文化信息,常秉具辐射全篇或点醒本旨的作用。只有通过“文化寻根”与“同质聚焦”的方式,将诸多内涵相通的意象放置在“红楼文本”与“文化传统”的对话结构中,沿波讨源,探赜索隐,方可寻获骊珠,避免无根游谈与穿凿附会之弊。故笔者意欲在坚实的文献考据基础上,拟通过文本解读和文化阐释的融合,以期对“冷香丸”之文化渊源、象征意旨及同人物塑造间的呼应关系做出探析,借兹进一步呈现作者措辞立象的幽意深旨。

一、“热毒”(内热)之症的释、道哲学底蕴

“冷香丸”之效用原为医治“热毒”之症,此病在传统医学中甚为常见,《中医大辞典》即将其所涉之病类分为三种。然从更深层次的文化角度考查,“热毒”乃是释、道哲学极为重要的“精神喻象”,由“热”(躁、火、焚)到“冷”(静、清、宁)往往象征着个体生命由耽溺痴迷走向清净解脱的过程。“热”字在道家思想中极富哲理意味,《庄子·外物》云:“慰暋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火,于是乎有僓然而道尽。”人常因荣辱得失、利害穷达而心火炽烈,不得清宁。“内热”是与“焚和”相联类互文的另一个喻象。《则阳》指出人如果背离天性真情,就会患有“内热溲膏”之类的恶疾。《达生》描写了一位练达世情的“乡愿”式人物——张毅,他为了获得各色人等的“赞誉欢心”,刻意营构,既使对卑微低贱者亦谦恭好礼,然而最终劳精悴神,“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庄子》此篇以“达生”标名,即是要人通达生命的真正价值,从而摒除各种外欲之引诱,心神宁寂,事事释然,回归到得之于天,纯然本真、自由超脱的本性之中。总之,“内热”患者在炽盛激荡的欲求心、偏执心的驱使下,沉迷于尘俗物欲,以致迷失自我的真性本源,他们“思虑纷扰,不能内省,一意外慕,不求诸已,以致心火上炎,血脉错乱而生此疾”,可谓身心相依且相害也。因此,在这种“热昏”状态下,道家哲学所提倡的清宁虚静、淡泊内守,实乃切重人心疾弊的一味“冷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庄子·人世间》中创造出了“饮冰祛内热”的经典文本,“冰”成为带有文化寓意可供“清热解毒”的“药食”意象。楚大夫叶公子高接受国君任命而出使齐国,由于害怕有辱使命,故焦燥烦懑、患得患失,“朝受命而夕饮冰”,意欲借此消解“内热”。成玄英云:“诸梁晨朝受诏,暮夕饮冰,足明怖惧忧愁,内心熏灼。”至此,“饮冰”与“冷香丸”虽形质不同,然就“祛内热”的效用而言,已有了某种潜通暗应之处。

  “冷香丸”的配方原本即为和尚所赠,故此药的佛禅“因缘”,颇堪寻味。释典中常将佛喻为“大医王”,《杂阿含经》云:“世尊告诸比丘,有四法成就,名曰大医王者,一者善知病,二者善知病源,三者善知病对治,四者善知治病已,当来更不动发。”佛、菩萨如同医生一般善于分别病相,晓了药性,治疗众病。《红楼梦》中和尚赠药的描写即根源于释典关于“医王救世”的叙述。此外,佛教常将人内心的烦恼尘垢、贪嗔痴欲等与“炽热燃烧”的“烈火”联系起来,形象地称之为“热恼”“内热”“热毒”“烦热”,诸如此类皆是众生在尘世所患的“疾病”,故佛教将超脱尘俗达至彼岸的解脱境界称为“清凉境”。如《本起经》:“凡人为恶,不能自觉。愚痴快意,后受热毒。”《十地经论》云:“是诸众生因随逐贪欲嗔恚愚痴,常为种种烦恼炽火之所烧然,不能志求出要方便,我应令彼众生灭除一切烦恼大火,安置清凉无畏之处。”解除“热毒”的药物除了象征“佛法”“智慧”的清凉“法水”外,还有大药王(树)意象,“譬如雪山有大药王,名曰善现。若有见者眼得清净,若有闻者耳得清净,若闻香者鼻得清净,若尝味者舌得清净,若有触者身得清净。若取彼地土,悉能除灭无量众病,安隐快乐。”总之,在佛教语境中“医”与“患”、“药”与“病”、“冷”与“热”乃具有形而上的宗教象征意义,佛陀这位医王所治疗的即是众生的“热毒之症”。《红楼梦》从某种角度而言,是一部带有浓重宗教情怀的“度脱”小说,所有“梦中之人”皆要在人间经历悲欢苦乐,于是也难免“热毒缠身”,当一僧一道出现之时,正是“疗病度脱”意旨的集中呈现,故而“热病”—“冷药”—“三宝”(佛法僧)之间本身构成了一个深层次的“象征结构”。在以上关于大药王(树)的典故中,“雪山”“植物”“清净”“疗疾”等诸多因子与“冷香丸”之间已然存在着某种精神呼应。佛教的“清凉境界”包涵着“欢喜”“解脱”“智慧”等精神,这种境界无忧亦无喜,身心安和而自在。药方的“冷香幽韵”与佛教的“清凉境界”之间的潜通默应,确实可以触发起我们对小说文本内蕴的多重联想。故而,如果我们忽视了那个缥缈恍惚置身五云之端的“赠药和尚”,便极易遮蔽作者通过“冷香丸”而营构出的“形而上”空间及超验的宗教性关怀。

  在笔者看来,《红楼梦》的叙事深受佛教“表法”观念的影响,佛陀在说法过程中常常通过具体的幻境、物象、人事等引导众生从其中体证觉悟出至深微妙的义理,故佛经中呈现出的诸多境象、事迹等并非为了新奇有趣、眩人心目,它们大都是某方面佛理意旨的象征、符示与隐喻,是达意悟道的载体,因此学道者须“观象而见理”,透过叙事表层(物、事、人)而达到对自身本质及宇宙实相之理的洞彻。脂砚斋对曹雪芹的这种苦心悲愿深有体会,“作者发无量愿,欲演出真情种,性地圆光,遍示三千,遂滴泪为墨,研血成字,画一幅大慈大悲图。(略)情里生情。借幻说法。”(戚序本第五十七回回前批)在这种“借幻说法”“造境表法”的总体意构下,人物与故事本身已超脱出泛常的平面写实性,而具有更闳阔、更高远的普遍“象喻”意味。因此曹雪芹拈举出“热毒症”这一名目,并非完全将其意蕴封闭于某个具体人物之中,而是辐射整部小说的叙事空间,具有更为普泛的现实批判维度。就小说而言,贾雨村“趋热”,依傍贾家贵势而弄权营私,草菅人命;娈童“趋热”,凡财势贵盛者,无不曲意奉承,献媚陪笑;其他如“中山狼”孙绍祖等忘恩负义之徒,更在趋炎附势之中,随时易主求荣;即使如僧尼道流等方外之人,亦馋羡贾家贵势而奔走匆忙,铁槛寺之净虚、清虚观之张道士等,无不是一帮利火焚心的“热客”……天下熙熙攘攘,营构筹谋,大抵皆在利欲之途与熊熊火宅之中竞逐奔波、颠沛浮沉。青埂峰下的“补天弃石”,因听到一僧一道讲说“红尘中的荣华富贵”不觉间“凡心偶炽”,意欲造劫历世。曹雪芹特别拈出“炽”字形容此石被“红尘声色”所引动的心境,即是与“内热生火”同一理趣。

  总之,《红楼梦》呈现了一个“脂正浓,粉正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繁华世界,功名富贵、酒色财气、爱欲嗔恨的热焰充斥于小说之中,因此“热毒症—冷香丸”的设置即具有深沉的“警世”意味。“利欲热毒”对人心的扭曲与煎迫,并非某一历史阶段与阶层所特有,乃是人类普遍之生存境况与心理状态,因此“清热解毒”与“寻求解脱”的精神追索,会获得愈加持久深广的共鸣。从这个意义上看,《红楼梦》正是为陷溺“火宅”、身患“热毒”的众生所创制的一卷“清凉经”、一味“冷香丸”,作者自述衷怀云:

  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第一回)

  曹雪芹勾勒了俗世中身患“热毒”的众生相,作者要借着“红楼梦境”透视功名、家室、财权、欲色的虚妄本质,引导众生跳出“迷人圈子”,洞彻人生之实相,而获得内在精神的清明与解脱。就宝钗而言,她深怀家势衰败下的受命不堪之“热”,“穷年忧家运,叹息肠内热”,颇有诸梁那般“朝受命而夕饮冰”的精神意态,饱尝清醒者的苦痛。宝钗对人情世故亦有刻意经营的“热”切,她除了对元妃所代表的皇权贵势由衷地歆羡颂扬外,亦对儒家的经济功名甚为恋慕“热心”。然而大批所谓“读书上进”之人常常“苟于进取以速利禄,吮疽舐痔无所不为”,已然泯灭了圣贤经传的真精神和士人独立崇高的人格,读书应举异化为其获取功名利禄、满足贪欲营求的工具,曹雪芹愤慨由衷,对此痛下针砭。

二、“冷香丸”的前文本及其与“高士人格”的文化关联

朱丽娅《符号学》提出:“任何作品的本文都像许多行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他本文的吸收和转化。”“冷香丸”虽是“细故微物”,然细探隐颐、追根溯源,其背后钩联的正是一部文化史! 从现实的药理层面而言,“冷香丸”的配料皆为“清热解毒”之物,然而《红楼梦》对它的描写实界于“写实”与“隐喻”之间,亦虚亦实,亦真亦幻,“托物言志”“借物寓理”方是作者修辞立象的总意度、真精神。从审美文化的角度详察细考,则“深有意味”,文曰:

  东西药料一概都有限,只难得“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第七回)

  《红楼梦》对冷香丸的工笔细描反复渲染“时令”“时节”“时机”,此药能否配置成功,无关乎药料的贵重稀有而关键在于“得乎其时”“机缘凑泊”。宝钗的精神人格中处处潜藏着“时”的文化基因,其“行为豁达,随分从时”“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第五十六回的回目云:“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其实,“冷香丸”之“时令”书写最终指向儒家文化。《周易·系辞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又《艮卦·彖传》:“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尊重实际和审时度势是儒家决择出处进退的重要依据,“邦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泰伯》),一切唯“时”是依。故《孟子》云:“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仁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能够顺时而动,不偏执一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在不同的时机处境之下皆能圆成自我,完善德性,达到“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的境界。因此如果未能够“审时”而妄动,则是背道而行,于事功德业诸方面皆不能成就,即就“冷香丸”而言,假若原料择取“失时”,则其效用亦将彻底涣散。曹雪芹对宝钗的塑造即是在著意模拟儒家这种“时行时止”的文化理念,宝钗能根据现实处境与时机选择合宜的生存策略与价值理想,她的显山露水与藏锋隐芒皆能“依时而动”,故“行为豁达”的背后是对“时”之精义的深度把握,“从时”“随时”的人生姿态正呈现出能屈能伸,知进知退,处事泰然的气度。另一方面,“时”在文化传统中深切关乎兴替穷亨,谋身达命与否,士人的升沉荣辱、悲欢哀乐皆受其牵系,所谓“时可以谋身,时可以达命,季子变说,宣尼历聘。平津列侯,长卿国命,时废时通,知之则庆。”(唐·赵自厉《时赋》)宝钗在贾府就甚为“得时”“走运”,她既蒙元妃的特别嘉许而独得“红麝串”,又受到贾母、王夫人等人宠爱而广邀称誉。可见,冷香丸反复渲染“时令”确实有一份深永的寄托。

  此药方之花卉分别为: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白”在文化传统中积淀了独特的意蕴,儒家有“绘事后素”与“白贲”之象,道家申言“五色目盲”之戒与“虚室生白”的内在境界,佛禅义理中亦常见“银碗盛雪”“雪月藏鹭”之喻与灵虚清明的心性证悟。“白”色素洁幽冷,淡泊清静,具有晶莹朗澈、纯粹无瑕的光感,相比于五色炫目、秾华繁彩的“外向型”感官刺激与张扬争逐而言,“白”更具备避世敛抑,“内在自足”,超越物欲与外境的精神特质。即如“牡丹”而言,其本为富贵之花,秾姿华艳,然而“白牡丹”在历代诗人的书写中却别具精神意态。白居易《白牡丹(和钱学士作)》云:“城中看花客,旦暮走营营。素华人不顾,亦占牡丹名。(略)怜此皓然质,无人自芳馨。(略)对之心亦静,虚白相向生。”色彩妖艳的花卉往往与营营竞逐,趋时附势的“热客”相呼应,然而白牡丹却幽独清超,皓然纯质,正是象征着恬静淡泊、虚室生白的高士人格。可见,正是由于颜色的变异,牡丹的文化内涵与精神指向便从“富贵热闹”转向了“清净超逸”。“白荷花”亦因与东晋慧远“白莲社”的文化关联,而具“出世之资”,显与世俗之争名逐热不同,如白居易《赠别宣上人》云:“上人处世界,清净何所似。似彼白莲花,在水不着水。”《寒山诗》云:“免有染世事,心静如白莲。”药方中白芙蓉与白梅花等,实与以上花卉同一标格,此类例证甚多,不遑多举。可见,在传统思想文化的积淀下,“白色”花卉的书写已不限于物理、生理、美感直觉的层面,而具有了人格象征与文化精神的喻示作用。

  需要补充的是,“冷香”二字本身在中华抒情传统与花卉审美之中积淀着既定的丰厚内涵,其意项主要集中在两方面:“冷”除了如上文所述强调花卉素白的“冷”色调外,还关涉到开放季节的“寒冷”。就“花时”而言,梅、菊等开放于早春、寒秋、严冬的花卉常被称为“冷香”,如王建《野菊》:“晚艳出荒篱,冷香着秋水。”陈景沂《全芳备祖》引司马光、王圭咏白梅之句云:“色如虚室白,香似主人清;冷香疑到骨,琼艳几堪餐”此类花卉不在热闹暄暖之时“争艳”于桃李,而“疏时远世”,甘守清寒冷淡,这种姿态极易得到高逸寒士的精神认同,并成为其人格象征。前文已提到,“时”在文人世界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概念,“时世”“时命”“时运”“时势”“时数”“天时”等皆关乎出处进退的抉择与自我价值的认定,“冷”而“香”即意味着不趋“时”赴“热”,主动疏离于世道之外,幽独自处,葆持精神世界的香魂一缕,这是清洁孤高的自赏自珍。总之,“冷香”审美之中渗透着“尚清雅”“尚野逸”“尚脱俗”的文化精神,和尚药方中的花卉皆属远离繁华名利场与富贵窟的“冷香”系列,其文化底蕴多与释道隐逸传统、高人寒士的清超之节联类互映。

  “冷香丸”以“花卉”为君料,“雨露霜雪”为辅料,这种奇异的构思,并非无源之水。实际上,在古典诗词中早已形成一种借餐食“清英芳华”与啜饮“雨露霜雪”,而象征精神人格的书写传统。《离骚》首唱“夕餐秋菊之落英”以寄高标芳洁的襟怀,在后世诗文中,“餐英”意象往往浸透着浓郁的浪漫诗性与逸隐绝尘的雅趣。就“嚼梅”而言,真山民《王廉使》云:“公余诗兴清于雪,细嚼梅花入肺肝。”罗椅《酬杨休文》:“卧看山月凉生梦,饥嚼梅花香透脾。”文士对其他清雅花卉的餐食,其精神意旨亦不出乎以上所述,曹雪芹取譬联类,融花香为药香,尽显清风雅怀。此外,服用“冷香丸”要“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黄柏别名檗木、檗皮,性味“苦寒”,具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功效。药方中径直地道出“食蘖”,乃是暗中贴合着“饮冰食蘖”的典型意象。如李商隐《为荥阳公上仆射崔相公状》云:“饮冰食蘖之规,实惟素诚,敢有贰事?”又《林君霈》:“有饮冰食蘖之贞。”文士常借此典喻示摆脱物欲名利而清洁自励、淡泊自守的情操。“白雪”亦有“解热”之功效,“不寒而栗,凄凛其肌肤,洗涤其烦郁,既无炙手之讥,又免饮冰之疾。”那些竞奔于利害忧患之域的“热毒患者”正需要以雪疗治。故诗文中出现了与“饮冰”同质的“嚼雪”意象,程公许《题诗卷》云:“嚼雪哦诗格外清,谁令失脚入红尘。”李流谦《访杨少虞得小诗并呈才夫》:“抱冰嚼雪岂能清,火里芙蕖初出浴。”可见,“嚼雪”乃在于呈现人格精神的清逸超俗,是对红尘扰攘的疏离。“冷香丸”的配料中尚有“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饮雨”之意蕴与“嚼雪”相类,“积雨烹茶”多显清雅绝俗之致。栊翠庵品茶一节中,妙玉即用旧年蠲的“雨水”与梅花上的“积雪”烹茶待客,曹雪芹即借此细节渲染其人“高人逸士”一般的品性,诚非虚设炫奇之浮文矣! 庄骚抒情传统对“饮露”意象的创发,厥功甚伟。《逍遥游》中藐姑射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饮露”意象在后世诗文中不绝如缕,王灼《读王尼传》:“谁能百无营,饮露如寒蝉。”赵必晔《和榴皮题壁韵》:“四仙吸露餐霞者,却胜人间烟火馀。”可见,“饮露”意象中已积淀了“百无营”“除烟火”等精神意旨,它象征着内心的澄明清净,远离尘氛与利欲烦热,蝉蜕于浊秽,皎然不滓。

  由以上引征的文献可以看出,《庄子》的“饮冰祛热”之旨与佛禅的“清凉”境界经过不断的文化承续与演变,形成了“吞梅餐英”“嚼雪饮露”“饮冰食蘖”等一系列与之精神贯通的“同质性”的意象群,这类意象虽在形态上有所差别,但内在本质、价值蕴涵却相近类似,像不同的音响、乐器共同强化同一“主旋律”,它们来自于古典抒情传统。“冷香丸”特别标举牡丹、荷花、芙蓉、梅花之“白蕊”与雨、露、霜、雪、苦柏为原料,“服食以祛热”,正是对此意象谱系中分散的文化因子进行集中聚焦、高度融炼与创造性升华,作者“一篇之中三致焉”的苦心孤诣及潜伏在表层叙事下的“微言大义”,就以这样的匠心呈现于“纳须弥于芥子”式的意象创造之中。“热毒”与“清凉”,以及“冷香丸”的各种原料,一方面是现实的医学术语和药材,关乎身体的“病症”与“疗救”,另一方面它们又是古典宗教、哲学及诗学中的“原型意象”与“象征性符号”,其中积淀着丰富的文化信息、情感内蕴,代表“精神层面”的“煎迫之苦”“利欲之火”与“解脱之道”。这一系列“色白质冷”的意象皆深深浸透着释、道哲学的色彩,于是世俗之中那些极为张扬的声色铺陈与充满欲望挑逗、功利炫惑的观照对象都被剔除消解了,而表现出对“清冷”“清凉”“清逸”之境的追求,共同喻示着对尘俗物欲的升华和对现实功利的隔绝,同时主体因内心摆脱了滞累、焦虑、妄执和外在世界的干扰,而呈现出淡泊超脱,自足于内的情怀,以及清幽淡雅的审美追求,别具“雅人深致”,所谓“吞梅嚼雪,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这一切正是“高士精神”的核心特质。

  “冷香丸”正寄寓着曹雪芹自身的“人格向往”。《红楼梦》开篇“正邪二气所赋论”中,即标举“生于诗书清贫之族”的“逸士高人”,并列出从许由、陶潜到黄大痴、倪云林、祝枝山等的精神流承谱系。“高士”是文化传统中极被尊崇的群体,其志趣高尚,超脱世俗,多受释道精神的影响。故此类人“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厉浊激贪”,是文化中的一道清流,极纯粹而高贵。“正邪二气所赋论”不仅是整部《红楼梦》的精神主脉与人物塑造的纲领指南,亦是作者自已安身立命的哲学依据。曹雪芹对补天济世之志、峨冠博带之人甚为不屑,朋辈的赠诗亦频频呈现其潇洒自适、愤世嫉俗、傲世独立的精神风骨,诚可谓此类“逸士高人”精神骨血的异代流传。就《红楼梦》对“冷香丸”的细节性描述来看,此药并非可以对病症起到一次性“根治”的效果,若“发病时,即取一丸服用,也便好些了”,且药物配料的所有剂量皆为“十二钱”,象征十二月与十二时,以此包举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所有的时间节点。作者的言外之意乃谓:人的中和清安之性往往外诱于利欲功名、内困于七情纷扰,故对凡夫俗子而言,“热毒之症”随时“发作”,故需要“勤勤拂拭”“时时提澌”“多作警醒”。

三、以玄旨写俗情:雪中高士的“冷香”人格

清人许叶芬言:《红楼梦》一书,“错综离合,大半托诸寓言。惟其以玄旨写俗情,密缕细针,自是小说中另有一副空前绝后笔墨。”“以玄旨写俗情”“托诸寓言”是极为精深独到之论。就本文所述之旨而言,曹雪芹让宝钗时常服用“冷香丸”以祛除“热毒”,实际上是将某种蕴含着释道精神的文化基因注入人物塑造中,使本来偏向于儒家事功与道德名教的人物,不致于走向异化之途而泯灭真性灵。曹雪芹用“冷香丸”祛除宝钗体内的“热毒”,进而升华净化、提澌唤醒着其“灵性”生命的根芽。故“冷香丸”之于宝钗,就像“通灵玉”之于宝玉一般,都是“命根子”,都是葆养生命真境界与诗性华彩的“光源”与“灵物”。

  正是在这种“疾患—疗救”的隐喻模式下,我们明显在人物身上体察出“功利经世”与“淡泊自处”两种精神人格间的张力,这里既有曹雪芹阅世穷理的冷峻眼光,也有超越尘俗的人格蕲向。宝钗虽精于商道、通达事故,然而始终葆有不累于富贵的清雅淡泊之趣。对于“富贵”,诸多红楼秀彦很少能表现出闳阔不滞的气局,如:孤高自许,名士气十足的妙玉在贾母等人面前以珍奇茶具自傲,依然富贵尘心未泯;同为皇商的夏金桂粗俗狂奢,由于长于富贵窟中而养成“盗跖”之性;探春因为出身的缘故,对于富贵财利、名份等级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感执着;既使超然物外的林黛玉也以“富贵之眼”打量贫苦的刘姥姥,而以“母蝗虫”讥之;凤姐虽有“闺中宰相”的济世宏才,然而却在富贵场中造业无数……至于其他俗下之人更是“一片体面心,两只富贵眼”。相比而言,宝钗的“喜素尚洁”显得极为突出,她“自小从不爱花儿朵儿”与俗艳之物,在“春装儿女竞奢华”之际,她却“疏是枝条淡是花”,一片素雅风韵。在其身上并没有富家千金的娇矜跋扈、奢华势利、刻薄寡恩,富贵非但没有荼毒她的心性,反而养成了其慷慨大度、施恩仁爱的悲怀。当其他女儿还沉浸封闭在自我的世界天地中时,宝钗却心量开阔,包容外物,处处能体量他人之苦乐悲辛,予以热切关照。刑岫烟的“冬衣”、史湘云的“螃蟹筵”中皆熠耀着宝钗为人的豁达开朗。第三十回中大观园“兴利除弊”而引发了一场“利义之辩”,宝钗普遍施恩,顾及大体,未陷入纯粹的功利营求,即在积极有为之中颇显出一份阔达与温厚。故富察明义赞之云:“威仪棣棣若山河,还把风流夺绮罗。”戚蓼生云:“薛家女子何贞侠,总因富贵不须夸。发言行事何其嘉,居心用意不狂奢。”“贞侠”二字即为点睛之笔。故宝钗终究未被“绮襦之习,声色之乐,轩冕之味”变其素质清操。其作诗亦以清冷意象自励,如“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欲偿白帝凭清洁”,这里除了象征女性的幽贞之美外,更有一种高士精神的流溢。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唐宋以后的文化语境中,“高士”并非仅指隐居于山林岩谷之中的避俗之人,而是重在呈现一种洒脱淡泊、不同流俗的雅趣高致。士人多于出处进退之间寻求一种调和,“居廊庙之崇而志在山林,处宫室之奥而情寄物表”,“虽迹显势崇,而蝉蜕污浊之心,未尝不与造物者游”。于是在儒家积极进取、济世有为的现实功业之外,能超拔于名利富贵的羁陷,不为物役,不受俗迁,而保持淡泊洒脱的人格风度,此即为“高尚之士”,他们“啸然一室,左琴右书”,“周旋乎世故,酬酢乎万变,盖不离于物,而亦不挠于物。”韩元吉的《淡斋赋》颇为切合宝钗“喜淡”性情中的深层文化旨趣,“君子之于道也,内以存其心,外以应于事,虽酢酬万变而无留焉者,是亦将泊然混然而后己也。夫惟泊然混然,故随所用而无不可,世之为是说也。苟以为无婴于名利而不湛于嗜欲,泛然与世不相町畦,则亦不足以独立于万物之表。”宝钗正是这样的人格典型,她的“淡泊”并非离尘去世式的“超然独往”“了无挂怀”,而是在“酢酬万变”“接应外事”之中呈现出不被富贵欲利所缠陷的清雅之怀,时常保持冰雪之洁与梨花之淡(宝钗居“梨香院”即有此寄义)。

  此外,“高士人格”的重要面向还表现为对苦难困境的“超越”,文化史上的“高人逸士”大多身经丧乱浮沉或物质窘迫,然而仍能超脱外境、齐一荣辱,葆持着心性人格的自由澄明与诗性浪漫,如此境界方是“高逸”二字的真诠。曹雪芹把象征“高士精神”的“冷香丸”融入宝钗生命,亦将相关的文化基因注入其人格与命运中。脂砚斋在论及“冷香丸”需“黄柏煎汤送下”时,有一段颇富深义的评语:“历着炎凉,知着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见于戚序本第七回双行夹批)此评并非着眼于某一情节,而是批者通览曹雪芹的“真本全文”后,对宝钗整个人格操守与立身行事,所下的“盖棺”式“定论”,且包涵着对八十回后情节的暗示。意谓宝钗虽置身华侈之场而游心淡泊之境,未被富贵荼毒心性;后来嫁于宝玉,成为寒士之妇,面对外缘际遇之跌宕突变,内心既不挂怀流连,随其悲喜,也不改变志节操守,仍能“豁达安分”,“坦然自若”,所谓“风雨阴晴任变迁”“任他随聚随分”“浓淡由他冰雪中”(以上皆为宝钗自道襟怀之句)。宝钗判词有句“可叹停机德”,曹雪芹将其比作乐羊子妻,此女在贫窘的环境中依然对财利与生命,非义而不取,非理而不求,尝言:“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总之,曹雪芹对宝钗的塑造乃是融“美姝”与“士人”为一体。如果我们忽略宝钗所秉具的“文化人格”,便极易造成对“红楼人物”与“叙述意旨”诠解的表层化、庸俗化、泛常化。宝钗身上既有儒家积极有为的入世精神,又有超尘脱俗的高洁人品、随缘顺遇的自适情怀,这正是曹雪芹要著意珍惜引申、表彰颂扬的。《红楼梦》精魂所聚虽在女儿世界,然而并非专书闺情艳情的“香奁”之作,亦非单纯才子佳人式的情爱书写,其中的诸多“琼闺英秀”乃是融“女儿心性”与“士人精神”为一体,这类形象多具“文化人格”“文化寓托”与“文化原型”。马一浮云:“大抵境则为史,智必诣玄;史以陈风俗,玄以极情性。”“史”是“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的“写实传真”,以见兴衰治乱,人情物态;“玄”是在对现象界、人间世的观照体察中觉悟“道真”,以见宇宙人生之本源大端与真实相,并寄寓价值理想。曹雪芹作为诗人哲学家,其笔下的某类人物正具有“史玄交融”,亦“写实”亦“象征”的特质,他们凝聚着深厚的文化哲学之意蕴,乃是某种“价值理念”的“肉身化”存在,故《红楼》诸多人物非可按一般小说的人物性格而论之,读者须具有一种“文化的眼光”与“互文性视野”,方能“超以象外”,得其真精神、真意旨、真寄托。

  注释

  ① 对“冷香丸”作纯医学考据的观点,可参见以下著作:薛慧、赵红瑾《薛宝钗的冷香丸神在何处》(《探秘〈红楼梦〉养生智慧》,汕头大学出版社 2008年版,第50页。)宋淇《薛宝钗的冷香丸》(《〈红楼梦〉识要》,中国书店出版 2000年版,第206—211页。)其他关于“冷香丸”之医学考察多未能超出此二文之主要视域。

  ② 于智敏主编《中医药之“毒”》,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121页。

  ③ 吕本中《紫微杂说》,清十万卷楼丛书本。

  ④ 《杂阿含经》,华文出版社2013年版,第573页。

  ⑤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四卷·本缘部下,佛陀教育基金会出版,第161页。

  ⑥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四十五卷·诸宗部,第390页。

  ⑦ 佛经中“法水”是“佛法佛力”与“正觉智慧”的象征,常被用于作为解除“热毒”的“药物”。《佛说除盖障菩萨所问经》云:“譬如夏月地极炎炽人亦烦热,水能除解悉得清凉,菩萨亦复如是。以其法水息除一切有情界中烦恼炎炽逼迫之苦。”“冷香丸”中“雨雪霜露”等清凉液体之作用,或可与“法水”之寓义相互参证。

  ⑧ 实叉难陀译《华严经》,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918页。

  ⑨ “表法”分为三类:(一)人物表法,如观音象征“慈悲智慧”,普贤象征“理德行德”,文殊象征“智德正德”等,人物本身即携带着文化符号,并成为某种教义佛理的载体;(二)事件表法,佛教中很多看似生动真实的故事乃具有“寓言”“象喻”的用意,如佛陀割肉饲虎乃为了呈现无量慈悲与“无我之境”,《法华经》“火宅”故事即象征众生被五浊八苦之所煎逼而不得安隐;(三)物体表法,如荷花、摩尼宝珠、衣珠等,皆是深蕴哲理的“象征意象”与“原型符号”,并非无关宏旨的泛常之物。《红楼梦》的整体叙事即具有鲜明的“寓言”意味,佛教的三种“表法”方式皆被运用于小说的情节安排、人物塑造、意象融炼、结构设置之中,故呈现出一个多维交织、层层深入的意蕴空间,浸透着深沉的形而上色彩。此处略加提点,有待他文详述。

  ⑩ 李之亮《苏轼文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 2011年版,第110页。

  ? 转引自朱立元《现代西方美学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947页。

  ? 《神农本草经》云:“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热”型病人宜吃寒性或凉性的药物与食物,以便起到清热泻火、解毒利水等功效。“冰”,《医林纂要》:“凡天行热毒,伤寒阳毒,阳明壮热,以至神气昏迷者,置冰块心胸间,即可清醒”;“牡丹”,《本草纲目》谓其“和血、生血、凉血、治血中伏火,除烦热”;“荷”之花与梗能清心凉血、解热解毒,《罗氏会约医镜》云:“荷花清心益肾,黑头发,治吐衄诸血”;芙蓉花味微辛、性平,《本草纲目》说它“清肺凉血,散热解毒”;“梅”,《神农本草经》云:“梅实味酸平,主治下气,除热烦满”,“能治头目赤痛,利肺气去壅止热。”(《致富全书》);“蘖木”即黄柏,性“苦寒”,有清热燥湿,泻火除蒸,解毒疗疮的功效。

  ?? 朱熹《周易本义》凤凰出版社 2011年版,第59、298页。

  ? 马积高、万光治等编《历代词赋总汇》唐代卷,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4年版,第2663页。

  ?? 白居易《白居易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年版,第9、96页。

  ? 王启兴主编《校编全唐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11页。

  ? 王建《王建诗集校注》,巴蜀书社 2006年版,第167页。

  ? 陈景沂《全芳备祖》前集卷一“花部”,明毛氏汲古阁钞本。

  ? 转引自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62页。

  ? 在诸家关于“冷香丸”的论述之中,林方直师探本穷源,灵犀独觉,对“用黄柏汤服药”细节之出典作出坚实考论,启我良深。(参林方直《“冷香丸”是“饮冰食蘗”的“假语村言”》,《阴山学刊》2016年第3期。)

  ? 李之亮笺注《苏轼文集编年笺注》,巴蜀书社2011年版,第252页。

  ? 程公许《沧洲尘缶编》卷十二,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 李流谦《澹斋集》卷四,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 李孝中、候柯芳辑注《王灼集》,巴蜀书社 2005年版,第45页。

  ? 范晔《后汉书·逸民列传》,中华书局 1965年版,第2755页。

  ? 皇甫谧《高士传》,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4页。

  ? 如“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敦诚《赠曹雪芹》)“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一醉酕醄白眼斜”(敦敏《赠芹圃》)“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张宜泉《题芹溪居士》)(以上诸诗见于朱一玄编《〈红楼梦〉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2—24页。)

  ? 一粟《〈红楼梦〉书录》,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196页。

  ?? 朱一玄编《〈红楼梦〉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6、450页。

  ?? 陈基《松雪巢记》,《夷白斋稿》卷三十,四部丛刊三编景明钞本。

  ? 陈基《六柳庄记》,《夷白斋稿》卷三十,四部丛刊三编景明钞本。

  ? 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十五,清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

  ? 范晔《后汉书·列女传》,岳麓书社2009年版,第953页。

  ? 丁敬涵编注《马一浮诗话》,学林出版社 1999年版,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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