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木栓
木栓官姓牛。牛木栓有牛脾气,是板凳桠有名的犟种。其实牛木栓性子挺好,是那种你得顺毛毛摸的人。顺他毛毛摸,他情愿让你牵着鼻子走。除此一法,他一条道走到黑,只认棒槌不认针。牛木栓一家两口人,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娘。娘五十多岁也成了老太婆,和二十多岁的儿子过日子。儿子牛木栓想的是挣钱,弯锄把舞成一股风,地挖三尺都挖不出金娃娃,收的只是不值钱的谷子、麦子、红苕、苞谷。老娘整日挂牵为儿子娶女人,讨了媳妇抱孙子,老娘就盼着那美日子。
牛木栓家来来往往多的是女人,有老有中有青。老中青女人干啥来啦?都给木栓说媒。老娘和儿子碰面没多少话,一张苦瓜脸从没见笑过。媒人一进屋,老娘嘴皮子乱翻,口水星子四处溅,苦瓜脸上的皱一层摞一层。木栓不欢喜油嘴狗女人,事办不成,鸡下的蛋天天捡也吃得一个不剩。
木栓怪老娘:“惹那些油嘴狗干啥,来得不断线惹人心烦!”
老娘骂儿子:“你还心烦,你狗日的想当光棍!”
木栓直通通吼:“当光棍就当光棍,你要接媳妇接回来就跟你睡!”
老中青媒人不再来,木栓不准她们进屋。老娘拿儿子没办法,哭天嚎地:“老娘咋个撞上你个嫩爹哟,狗日的要断牛家的烟火!牛得富你咋个死得恁样早呀,留老娘在世上遭罪……”
木栓听得心里发火,吼老娘:“你怕遭罪你一个人过,我们各过各。要不你去跳堰,堰塘没盖子!”
老娘没去跳堰,赌气和牛木栓分了家。两口人的家分为两个家,吃饭各煮各的饭,地里的活儿子干,家里活老娘做。有人劝牛木栓,他脖子一梗:“你没老娘我送你,你接去,我不要一分钱!”
这话传遍板凳桠,没人再劝牛木栓,都在心里骂:“不孝的杂种,要遭雷抓!”
雷没有抓木栓,雷谁也没有抓。雷炸了七天,雨遮天盖地下了七天。第八天,雷不再炸,雨就停了。板凳桠来了好些人,要钱要粮要树,哭哭啼啼说洪水发了,淹了屋冲了房,啥都没有就剩人。老娘屋里也有人来,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姑娘不要钱不要树不要粮,只要口饭吃。
老娘给姑娘煮一海碗面,姑娘几口吞下肚说:“大娘多谢您老的饭,我吃饱死了不是饿死鬼。”
老娘急忙问,原来姑娘一家全淹死,就剩她一个独人。老娘一双浊眼闪一下,说:“姑娘你要不嫌弃,就跟大娘过。大娘有个儿子,人牛脾气心还好,姑娘看得上就是你男人,看不上就是你大哥!”
姑娘双腿一软跪下,抱着老娘喊妈,说:“妈不嫌弃我,我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媳妇!”
老娘急火火找队长,求队长给儿子劝说劝说。队长一口答应,马上去找牛木栓。牛木栓等队长歇了口,说:“我们两家人,她认女关我屁事。”
两个家就还是两个家。各煮各的饭,地里活牛木栓一个人揽了,连姑娘也不准沾手。家里活自然是老娘和姑娘的,两个人轻松松就做完了,老娘和姑娘没事干聊天,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让我养一个犟种!”
姑娘劝老娘:“妈,你别急,我哥心好,他哪里就当了光棍!”老娘摇头,姑娘脸生甜甜的笑。
两三年过去了,两个家还是两个家。老娘家开始有媒人上门,姑娘自个对媒人说:“娶我不难,他家有没出嫁的姐姐妹妹来换,我哥还没成家哩。”不久媒人真来说有这样的人家。姑娘点了头,说过五天换人。
当天晚上吃过饭,姑娘进了牛木栓的屋。姑娘和牛木栓聊天。姑娘喊牛木栓“哥”,牛木栓不应声只听姑娘嘴里话不断。
第一晚姑娘没谈到嫁人的事,第二晚第三晚也没有。第四晚姑娘开口就说:“哥,后天妹子嫁人了,妹子今晚给哥说一句话——妈做事有些让哥烦,妈心里实在只是为哥好,哥还是该跟妈合家过。妹子跟妈过了三年,妹子欠妈多得说不清。妹子求哥和妈合了家,妹子嫁人换一个嫂子给哥……”姑娘说着说着泪水直淌,牛木栓忍不住开了口:“妹子,你嫁人嫁就是,换啥嫂子!哥答应还算人?你嫁了人我和妈合家。”
牛木栓跟老娘合了家,两个家成为一个家。姑娘却没嫁人,姑娘给媒人和那家说好些道歉话。姑娘留在家,她真给老娘又当女又当媳妇。
板凳桠人都说:“牛木栓个犟种,狗日的好福气,那姑娘多体面!”
木 头
木头打小没爹没妈,跟着爷和婆过。小时爷和婆养木头,木头长成大小伙子了,木头就供爷和婆。爷和婆身体没丁点毛病,爷和婆越活越不显老。供爷和婆的木头越活越显老,不到三十的木头,跟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样。
木头显老是因为活儿干得多、劲儿使得多。木头干活不吝惜劲儿,把锄头舞成一股风,担一挑粪跑得比兔子快,背一山谷草一双脚还翻成鸭脚板。
木头也爱帮助人。不管谁喊一声,木头都屁颠屁颠跑去,挽起袖子就干。木头有一句口头禅:劲儿是长出来的,用了又长出来。
就是不给声儿的人,木头也一样帮助,只要木头看到眼里听到心里。
细手女人从不带信儿也从不给声儿,细手女人得到木头的帮助最多。
细手女人的男人是包工头,出远门挣大钱了。细手女人守屋带娃娃种庄稼。细手女人身体弱,也没有大病,只是小病小痛的不离身。细手女人的庄稼就种得跟癞头秃子一样,没几棵苗苗。
木头就看不惯。有劲儿又不吝惜劲儿的木头最看不惯庄稼不像庄稼,还恨不好好侍弄庄稼的人。木头却对细手女人恨不起来,一个病蔫蔫的女人,你好意思恨!木头就自己做主下了细手女人的地,耕挖种灌收,件件活儿当自家的干。细手女人由着木头疯狂帮忙,不道谢不给工钱,连饭都不请木头吃。
包工头男人好几年才回屋一次。男人看见屋里到处是没装完的粮食,就怪笑着问细手女人:哪个相好的帮你干的活?粮食收成蛮不错!细手女人拿眼剜男人,没说一个字。
几天后包工头男人上门找木头,木头正满头大汗劈柴。包工头说:走,兄弟,哥请你喝酒!木头以为包工头男人感谢自己帮他女人种庄稼,二话没说丢下斧头跟着去街上。木头心里想:酒可以喝,给钱绝对不能收。
真是喝酒,包工头在饭馆里点了一桌菜,和木头两个吃菜喝酒。菜一口一口吃,酒一杯一杯干。木头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少杯酒,木头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大起来,端杯子的手抖抖颤颤。不过木头没醉,醉了能听清楚包工头男人说的话吗?醉了能辨别包工头男人说的不是酒话吗?木头知道酒醉心明白,所以包工头男人即使喝醉都该打!
那些话在斟最后一杯酒时包工头男人才说。包工头男人给木头满上酒,正正经经开口说:兄弟,哥知道你是好人,也是老实人。哥就明给你说,哥请兄弟大胆点!兄弟你不是到现在都没女人吗,兄弟你要是看得上细手,哥送给你!兄弟,哥不说假话,从不说假话,你要了细手,你算是帮哥忙。你白得一个女人都是帮我忙,哥给你钱!
木头一直傻怔着听包工头男人说,心里有火烧也硬忍着。包工头男人真从皮夹里抓钱,一大把往木头手里塞。木头当然不接钱,一把扯过包工头男人,挥手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耳光。木头边扇边吼:狗日的你算人?狗日的你是畜生!
包工头男人仍然和细手女人离了婚,这次回家包工头男人专门为离婚。细手女人不答应,包工头铁了心,四处花钱找门路,细手女人喝了大半瓶农药没死成还得和男人离婚,法院判离婚不离能行!
判细手离婚那天,木头上街去旁听。离了婚的包工头男人春风得意地往外走,木头撵上他,一阵拳打脚踢,包工头男人就倒在地上软成一团。
木头被抓到派出所,拘留十五天。细手女人去看木头,红着眼睛说:你傻呀,木头,打那畜生关拘留所不值得……
牛
牛不是耕田耙地的牛,牛是苏村坝的第一个光棍。牛也有大名,叫牛天宝。牛的大名只是读一年级时叫过。牛的脑瓜子不好使,喝墨水喝不进去,一年级没上完就退学回屋割草放牛。从此爹娘姐敞开叫他牛,所有人都跟口叫他牛。
牛不只是脑瓜子不好使,牛的脑瓜子有毛病。
牛,喊我爹。村里人逗他。爹!牛真就喊。牛,去给你娘说我要和她睡瞌睡。牛一阵风跑去告诉娘,娘给牛一耳光。牛不哭,牛站着木呆呆看娘。娘抱着牛淌眼泪。
牛的病是在娘肚子里害下的。娘给牛生下五个姐姐。娘怀上牛时爹找算命先生掐算。那独眼龙叽里呱啦一阵,说:一个丫头。爹找回打胎药给娘吃。娘不吃,悄悄把药扔进粪坑。娘的肚子慢慢鼓起来,爹疯子一样打娘。娘拼命护着大肚子,由着爹拳打脚踢。娘到底没能护住,爹踢了娘的大肚子一脚。娘就也疯了,狗一样咬了爹大腿两口。爹让娘的疯样吓住,才停止了打娘。
牛是早产儿。娘八个月生下牛。牛生下来还不到四斤,一副瘦巴巴的样子。爹在院坝编背篼,接生婆告诉他是个放牛娃。爹叫一声“天老爷”,扔掉没编起的背篼往屋冲。爹接过娘手里的牛,牛呜里哇啦叫起来。爹的眼泪豌豆黄豆般洒,爹的脸笑成了苦瓜。
牛从小不和爹亲,牛跟娘亲跟四个姐姐亲。牛第一次反常表现是五岁时,爹和娘为啥事打架,五岁的牛抓起切菜刀冲去砍爹。爹的胳膊挨上一刀,衣裳破了,肉没伤着,只破一层皮。爹和娘停止打架,爹和娘一起笑。随后爹看见五岁的牛一双眼睛凶巴巴盯人,爹的笑就谢了,脸上敷一层霜。
之后牛不定期有反常表现,只要爹骂娘打娘骂姐姐打姐姐,牛就成了疯牛,打日本鬼子一样打爹。爹很快就怕发疯的牛了,爹不再敢骂娘打娘,也不敢骂姐姐打姐姐。
牛的反常表现不只在家里有,不管在哪里,只要看见男人打骂女人,牛立马成为疯牛,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去就给男人一阵拳脚。当然牛也有吃亏的时候,牛长成大小伙子前常吃亏。牛的亏吃得不大,因为牛发疯时牛劲不小,疯劲更吓人。牛成为大小伙子后,牛再不吃亏了,牛渐渐就很少碰着男人打骂女人。
牛亲女人,牛找不着女人,没女人看得上脑瓜子有毛病的牛。牛就成为苏村坝的第一个光棍。
苏村坝再没有光棍汉子啦,三十五岁的牛当了上门汉。女人是寡妇,女人养着三个女娃娃,最小的才两岁。
媒人来给牛说亲时,爹不答应,娘不答应,得信赶回来的四个姐姐也不答应。理由是娃儿多负担重,当上门汉没脸面!牛自己开了口,牛说:你们管啥闲事,负担重我有劲怕个狗屁!当上门汉又死不了人,有啥脸面不脸面!
牛就真去那家上了门,牛一去就当上了爹。当上爹又有女人搂着睡的牛整天脸上淌蜜。牛脑瓜子虽有毛病,种庄稼却在行。牛把五个人的庄稼侍弄得跟漂亮女人的脸一样,收成好得没法说。牛家的屋顶就一日三次飘袅袅的炊烟和香香的油气。
一年后,女人给牛生下了一头小牛。牛爱小牛,牛爱小牛的娘,牛一样爱小牛的三个姐姐。
狗 剩
乡里的吃酒就是城里的吃婚宴,另一种说法是“吃十大碗”。后一种说法容易理解,办酒人家每席都得上十个碗(盘)的菜,吃婚筵当然是吃十大碗。可为何又叫吃酒呢?吃婚宴单单就是吃酒?其实那时候吃酒主要是吃肉。吃了酒的人回家,家里人问席办得如何。吃酒的人正好带回一块砣子肉,拿出让家里人看。家里人喜欢那砣子肉膘肥厚实,就夸赞一句:“好舍得,席办得体面哩!”随后就按在家的人头,分了那肉,也算是个个都打了一次牙祭。
去吃酒的都是男人,一般没有女人去;去的女人大都是亲戚,或是主人请来帮忙干活打杂。男人吃酒也喝酒。酒不多,一桌一斤。酒是苕干酒,盛在粗瓷碗里,轮次转着喝。喝头的是有辈分、年龄大的人。一斤白酒大概喝两圈,碗就底朝天了。这时就开始吃菜。真的是先吃菜,萝卜白菜粉条之类,先填填空瘪瘪的肚子。菜填一阵肚子,汤舀上来,白米饭也舀上来,吃饭就和着吃菜喝汤。饭添过两次,吃酒最主要吃的肉上来了。肉总共两碗,一碗片子肉,一碗砣子肉。吃酒的男人都吃掉两片肥片子,一块砣子肉用布包了,带回家给女人娃娃。
狗剩在招宝家总共吃过三次酒,狗剩牢牢记得。
招宝结大儿媳妇,狗剩吃招宝家第一回酒。和吃所有酒一样,狗剩喝了酒吃了菜吃了饭喝了汤。但狗剩没吃成一片肥片子肉。倒霉在那一双筷子上,狗剩用的筷子恰好一只长一只短,别别扭扭不合手。等狗剩好不容易把长短不齐的筷子伸到碗边,碗里已经空空的,再没有一片肥片子。狗剩回家骂了招宝祖宗八代好几天。
狗剩吃第二回酒是招宝嫁女。这次狗剩的筷子倒是一样齐,也吃成了肥片子,不过只吃成一片。第一片肥肉片咽下肚,狗剩舀了一勺汤喝。狗剩后来埋怨不该喝那勺汤,喝完汤狗剩再挑肥片子就没啦!狗剩心里生气,吃过酒连骂招宝请的厨子三天,数都数不清,明明该十六片肥肉片,狗日的偏偏就少数一片!
吃第三回酒招宝结幺儿媳妇。第三回酒狗剩不打算去,他记着前两回少吃的肥肉片子,心里实在窝火。女人说,乡里乡亲的,天天碰面不去还好意思?狗剩就兜着两块钱去了。
狗剩这次接受上两回的教训,特意从自家揣了长短一致的长筷子,喝酒吃菜吃饭喝汤都飞快。肉端上来,狗剩先挑了砣子肉用布包好装在兜里,接着用自己的长筷夹两片肥肉片到碗里。
狗剩没马上吃肉,先瞄一眼肉碗,就看见碗里还剩着一块肥砣子。狗剩立马伸出长筷,狗剩心想这回补了一块肥砣子,就少吃些亏了。
狗剩的长筷刚伸拢碗,上席那边也有筷子伸拢来。瞄出那是队长的筷子,明显比狗剩的筷子短一截。狗剩正要动作的长筷立即停下来。队长看一眼狗剩,笑着说:“狗剩你为啥不挑?我正要给你挑哩。狗剩你挑,带回给娃儿吃。”狗剩听队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就笑了脸用长筷子挑回那块砣子肉。
狗剩吃酒第一次带两块肥砣子回家,女人和娃儿都乐得屁颠屁颠。
狗剩说:“多的肥砣子是队长让我挑的,队长不让我你们没这么好的口福。”女人听这话不再乐了,阴下脸怪狗剩:“你该让队长挑,队长哪里就真让你!”
女人的话得到证明,吃招宝家第三回酒不久,队长叫狗剩不用到公猪圈喂猪,也扛着锄头下田干重活啦。
袁世民
蹲在田边用看独孙子的柔和目光看麦子,袁世民就发现了兔子屎。春天的阳光照在沙麻色的兔子屎粒上,袁世民的眼睛给硌得生疼(以前只有夏天的阳光才能把他的眼睛刺痛),他恶狠狠地骂一句:“狗杂种!”
立即从兔子屎上移开的眼睛很快找到一片让狗日的兔子糟蹋了的麦子,只剩下残余的麦苗茬。袁世民狂吼一声:“老子要狗杂种的命!”便一双脚翻鸭脚板似的急火火往家跑。
在路上袁世民碰着担一挑粪的儿子袁学智。儿子问爹:“膜布都揭了?爹您担粪还是灌菜?”袁世民不理睬袁学智,闷头闷脑往家冲。
袁学智灌完菜,点一支烟美美吸着,一边看大棚里长得旺盛的各种反季节蔬菜,再扫一眼蔬菜大棚旁巴掌大地块里的麦子,情不自禁咧嘴笑了:“等这一季大棚蔬菜上市高价卖光,麦子还没黄哩。爹的死脑筋应该要开窍了,种蔬菜比种麦子划算,钱能说明一切!”
回屋挑粪歇气的袁学智看见袁世民在弄那杆偷偷藏下来的火药枪。他好奇又担忧地问:“爹,您弄这枪干啥?现在政府管得严,不准人私自藏枪用枪。当心让别人看见,给政府报告,给我家弄一出大事!我家可是几代都没有人进监狱,您千万不能起这个好头!”
袁世民不抬头,一边对付手中的枪,一边回答袁学智:“打狗日的兔子,杂种吃了老子地里的麦子!”去年儿子做主,家里田地大部分种反季节大棚蔬菜,袁世民开始再不正眼看他。
“懒得管这些,兔子还吃得完麦子!”袁学智不以为然地笑,“再说麦子又不值钱,您那块地产的麦子,抵不了我的一个小棚一个月卖出的菜!早晚我要把您那块地也种上大棚蔬菜!”
“龟儿子你敢!老子就是要种麦子!”袁世民举起已经收拾好的火药枪,眯了眼先瞄一下袁学智,又转向抬手瞄准树上的鸟。袁世民扣一下扳机,空火药枪发出“啪”的一声,几只鸟吓得叽叽喳喳飞走了。
袁学智摇摇头,继续担粪去灌菜。他不敢喊袁世民帮忙,老头子举起空火药枪瞄准他时,袁学智禁不住心颤抖好几下。
“真是一头犟牛,只晓得一条路走到黑!”袁学智决定听乡农技站站长建议,调整农业产业结构种植反季节大棚蔬菜,爹就开始成为儿子的死对头。
那晚,政府严加管理枪支后好几年没打猎的袁世民扛着火药枪偷偷一人出了门。知道消息的孙子也没撵成爷爷的路,只得对袁世民说:“爷爷,您多打几只兔子,我好久都没吃过野兔子肉了。”
一只野兔子都没打中。一声巨响后十几分钟,袁世民哼哼唧唧血淋淋地跑回屋,整只右手血肉模糊——几年没用的火药枪炸了膛!袁学智来不及责怪袁世民,立即包车连夜送爹去城里医院治疗。
两个月后袁世民出院回家,急火火先去看自己那块巴掌大地里的麦子。本该黄熟收割的麦子一棵都没有,地里已经是四棚旺盛绿生生的蔬菜。袁世民在地角看见一堆让太阳晒干的青麦苗,蹲下身子呜呜咽咽哭起来——袁世民是条硬汉子,手指炸掉时他一滴泪也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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