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我高中毕业,高考刚刚结束,父亲就对我说:“我给你找好工作了,你明天去上班吧!”于是我就在高考考完的第二天,工作了。什么工作呢?跟着建筑队盖房修路,当小工,一天五块钱。五块钱,不少了,起码在那个年代,能养活我自己。
高考成绩出来,没考上,一向自命不凡的我被打击得支离破碎。高中时我的成绩很好,年级排名前三。可那是怎样的高中学校呢?年级排名第一也赶不上好学校的最后一名,落榜是理所当然的。家里没钱供我复读,我曾黯然神伤许久。坐在校园的美好日子一去不返了。
一边干着最累的活儿,一边寻找着自己精神的家园。那时,街上有许多的报刊亭,卖着各种各样的杂志。我就是在自己最艰难最失意的时候,发现了《短篇小说》。花几块钱,买上一本,从又苦又累的建筑工地上回来,躲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偷偷地看。看着里边每一篇故事,好像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那时我就想,自己上高中的时候,语文成绩还行,我能不能也写成故事,寄给它呢?
于是,我拿起笔,开始记录我身边的一切。
其实,那时我写的东西,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种发泄而已。生活的不易,前途的无望,每天面对的,是修不完的路,拆不完的房,搬不完的砖,推不完的沙子。而与我在一起的,不是文盲就是壮汉,每天吃着粗劣的伙食,开着粗鄙的玩笑,时间长了,麻木无趣就成为一种常态。而那心底里的一点点向往,便成为照我前行的烛光,摇曳着,被风吹打着。我的杂志被工地上的人发现过,他们嘲笑我,还偷着撕扯下来,进了茅房。我不屑与他们争辩,大不了再买一本,藏得更好一些。
那时,我开始有些疯狂地看书,写作,投稿。可许多稿子都泥牛入海。我想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可不知道师从何方。
此时,《短篇小说》向我敞开胸怀,我试着投稿,还真的得到回复。虽然写的几篇东西都没有过关,但都得到了回复,告诉我缺点在哪里,应该怎么写,怎么构思情节细节。
我记得第一次接到短篇小说杂志回复信,说我写的一个小小说《钥匙》通过终审,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读信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仿佛那封信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当印着自己名字的样刊来到手中的时候,我一夜未眠。小小的惊喜,却是一个普通人生活中的大海,让人看到了希望。至今,我还保留着那本1990年第六期的《短篇小说》,当时责任编辑是丁辰老师。如今,它已旧得泛黄,可依然那么亲切,有温度,始终像一朵盛开的海棠,散发着久远的淡淡的馨香。
此后,我先后在《短篇小说》杂志上发了短篇小说《铁哥们儿》《诗人》及《组长》等,让我的生活有了一丝不凡的亮色。
三十年时光指尖流过,这期间,我因生计艰难,多年未曾提笔,但我一直关注着《短篇小说》。我时常遥望着北方,看着地图上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地名:吉林。
直到今年四月的一天早晨,文媛老师打电话告诉我,我的一个短篇小说已通过终审,将择期发表时,我按捺不住欣喜之情,高兴得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五十来岁的人了,没有什么事儿让自己再次兴奋起来,可唯有这个消息是一个例外。我知道,那份久远馨香的缘分,又回来了。
而此时,小区门口那海棠花,开得正盛,如画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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