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域内本来就有卫河水、黄河水、岳城水库水以及南水北调引江水等四大水源,再借着引黄济卫工程经过本地,县城利用旧河沟,加上新开的渠道,人为地布局出沟渠纵横的样子,看着县城四周匝环水桥梁繁多,因此自号水城。围绕县城的水系,全长六十六公里,来源于上游磁县境内岳城水库不间断的供水。县城河段多,河里的鱼多,钓鱼的也多,沟渠两边天天有人钓鱼,有不少人开车从老远的地方跑来钓鱼。
河里的鱼,在水面窜动游浮的,是被当地人称为“窜条子”的浮鲢,十来厘米的细长身条,行动起来非常迅速,常成群游在浅水区上层,这儿那儿随处可见,稍受惊扰就倏然逸去。这样扁薄修长的窜条鱼,钓鱼人不喜欢,吃,它没有肉;观赏,它长得也不好看,没人有兴趣把它养在鱼缸里。钓鱼人意在河里的大鱼。
环城水系,除去临大路的用水泥抹出的规整河渠,还有不少偏僻地儿的野汊子旧河沟,那里长水草,生莲藕,两岸芦苇茂密。沿河走去,突然就能听到河水里发出“扑啦”一声,随之就能看到大水花翻起,一条尺把长的鱼一跃而起,身向后翻,露出白白的鱼腹。这才是钓鱼人想钓的大鱼。
赶上佛道两教放生,钓鱼的人更是络绎执竿前往垂钓。有组织有来头的大寺庙大道观放生,规模是很可观的。市里的大寺庙喜欢在河宽水深的地方放生,那年冬天,寺院选中了县城的一处水域后,便用车运来一袋子一袋子的锦鲤,据说价值五万。召集教徒和善男信女,在放生处说法诵经,讲说放生的意义,最后才把一袋子一袋子的锦鲤倾进河水里。那些颜色红红白白仪态出众的锦鲤,纷纷摇头摆尾游进湖水去了。放完生,还要留下一两个人看守水面半天,阻止钓鱼的人去钓锦鲤,以确保那些放生的锦鲤们四散游开。和尚放锦鲤的消息很快在钓鱼人中传开,候到看守水面的和尚一走,钓鱼的人就各自找地儿争先恐后撒鱼饵垂钓钩了。
日常钓鱼的绝大多数是男人,那极少数女人中就有石凤巧,长腿细胳膊的一个妇人,眉眼也长得好看,就是不喜欢着家,一得空闲就跑去河边钓鱼。女人钓鱼,一般多是跟着老公或者朋友或者情人,玩儿得多,看着看着就手痒了,抓过竿子有样学样地挂铒、甩钩,旁边还要摆上啤酒、小吃,对她们来说,钓上鱼更好,钓不上也没有关系,图的是个高兴。石凤巧是个正经钓鱼人,来去独行,一身行头,全套钓鱼设备,拣那僻静处,在河边稳稳一坐,双眼痴看水面,半天不动。本地钓鱼人都不跟石凤巧坐一块儿钓鱼。
岸边地湿泥土色重,芦苇挤挤挨挨,几乎密不透风,水边锈青色的水草,条条缕缕团团块块,再也纠缠不清。再远点儿,是密密麻麻的荷叶,高一层低一层的,茎干通直交互错生,把一段河道都堵满了。有种细长腿的小生物,把自己高高地撑起,在水皮子上滑冰般跑得飞快,当地人叫它“水拖车”,怎么跑也沉不进水里去。河里不止有鱼,还有不少龟,某年县里某局买了好多龟苗,放进河里繁育,让它们给绕城水系增加活色。河里还有那种褐麻色的野鸭子,小体量,不近人,总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印象,在河里游着游着,突然一个猛子扎下水去,不大会儿,就从不远处冒出来。有时也仨俩结伴,芦苇丛里栖身。
别人钓鱼,一般只要大的,小的比如“窜条子”,会放回河里去。石凤巧钓鱼,看着一条条钓上来,有大有小,收竿回家时,鱼桶里一条也没有,她全部放回河里去了。要是钓上锦鲤,她立即摘钩放生。一天天在河边消磨着时间,一条鱼也带不回家的石凤巧,回到家里后,她老公还得陪着笑脸好吃好喝地照应她,看鱼饵少了,紧着给她买鱼饵,哪里有新式钓竿,一竿竿地弄过来讨石凤巧开心。
某天,一个外地来钓鱼的男人,跟石凤巧坐一块儿钓鱼,钓到傍晚,看石凤巧收拾渔具回家时,把鱼桶里好几条斤把重的鱼全倒回河里,那人就惋惜:“你辛苦钓上的鱼,不要给我多好,我这半天没钓上一条大点的。”
没想到石凤巧却说:“你以为我真是在钓鱼?我是怕我儿子孤单,在这儿陪着他。”
男人一愣,看看昏黄黄的夕阳,又看看白濛濛的河面,河上水汽上来了:“你儿子在哪儿?”
石凤巧的声音也白濛濛的:“我儿子下河洗澡淹死在这儿,他才十岁。”
男人听后,只觉得身上发冷,急忙收拾钓具爬上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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