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大街上遇到了景娜,她正在一个摊位上挑选翡翠,她还是那么另类时尚,连背影里都透着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她说她要选一块翡翠做项链的坠。她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们俩曾是情敌,到最后,那个男人谁都没要。之后我们各自走远,不再争斗,但彼此的嫉妒还在。那个人是个医生,会诊病,却诊不好我俩心灵的创痛。
她选了一块看似粗糙又很另类的翡翠,她在胸前比量着,脑袋偏向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那块翡翠很配她,配她的装束配她的神情更配她那张少有血色的惨白的脸。我对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选择。她的眼睛是细长的,脸也细长,连同她的长臂长腿,细长的她总给人一种不很踏实的飘摇感。郑青普曾多次跟我说,像她这样的女孩,是不会享福的。他是指她的细长,他认为长相细长的人注定不会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时我曾满心欢喜,认为只要郑青普有这样的想法,他就会最后选我。可是郑青普最后选的是我俩以外的女孩,确切地说,那不是个女孩,而是个女人。
景娜要了我的手机号,用她那苍白细长的手指在手机里面敏捷地加了我的微信。
我在摊位上挑选手镯时景娜走了,我偷看她远去的背影,想起我们曾经为了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时的疯狂样子,我试戴一对手镯,将它们合在一起,感觉它们像手铐。我将手镯扔回摊位,朝着跟景娜相反的方向走去。
晚上我给大勇做了鱼,大勇回来时说在楼道里就闻到了鱼的香味,大勇吃鱼时我跟他说我今天看到景娜了,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女孩景娜。大勇知道我和郑青普以及景娜之间那段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他曾经是一个观众,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个夏天的热闹,最后他把快要被失恋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我领走了。他收留了我,他给了我毫无波澜的爱情和诺言。每当我愁眉不展时他就怀疑我在想念郑青普,他嫉妒郑青普的存在。
事实上,郑青普早已不在这个城市了,他在给一个人诊病时不小心下错了药,致那人病重,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到后来那人一直赖在医院里不走,昂贵的医药费都要由郑青普负担,并且郑青普还要承担医疗责任。于是郑青普吓跑了,连辞职书都没来得及递,便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据说公安局也已介入了此事。
郑青普的逃跑,让掐得你死我活的景娜和我一下安静下来。那天我们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相遇,她不想理我,要掉头走掉。我粗暴地拉住了她的衣领,轻轻地说,是你吗?把他藏了起来。
她惊骇地看我,以为我又要撕她的脸,她说,不是我,真的。
我放了她,但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景娜说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女人吧,他可能藏在她那里。我知道她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她叫方如君,是郑青普的一个病人,据说肯大把地为他花钱,郑青普被她俘虏后便疏远了我和景娜。他看我和景娜厮杀,并不出来制止。他置我和景娜的痛苦于不顾,偷偷地和方如君约会。有一次景娜看见郑青普和方如君在无人的诊室里行亲密之事,景娜便跑来找我,告诉了我真相。
她央求我和她一起去找郑青普,质问他为什么要和方如君那样。我没有同意。我想我还是自己去找郑青普,我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郑青普和我是站在一面的。于是我一个人去找了郑青普,他当时正在家里睡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并示意我到他的床边去。他哪里知道我是很讨厌他不穿衣服的样子的,他以为我追他,就是希望和他上床,事实上,我一直都没有同意和他上床,他曾对我说过,这是他最感遗憾的事情。我的一个大姐曾对我说过,她说女人如果随便和男人上了床,男人从此就会轻视你,甚至抛弃你。所以我一直不像景娜那么傻,景娜竟然为他打过孩子,这实在是一件太傻的事情。
那天他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只遮住了他的半个身体。我并没有心情欣赏他的身体,我只是愤怒,为什么他从前对我那么钟情,而现在又如此地冷落我。现在又出来了一个方如君,我对这一切实在是无法释怀。
他听明白了我的来意,他说,这不是很好吗,你不用再和景娜争了。你们两个人我谁都不选,你们还争什么?他说昨天景娜也来找了我,当时我正在医院里值夜班,她执意要我在你们三个人中选她。她太孩子气了,我怎么能够选她,我说方如君有的是钱,你有吗?
你猜她说什么,她竟然说她有,她一个歌厅卖唱的,能有多少钱,真能吹牛。我和郑青普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为景娜的吹牛。郑青普说景娜总是穿着廉价的好看的衣服在歌厅里唱歌,她的歌声总是忧伤的,带着少许的嘶哑,那种很特别的忧伤的确让他心动过。可是现在他厌倦了她,因为她太黏,黏得他不敢再有深的触碰。
我也很黏吗?我问他。我来到他的床边,拿起他的手。你比她清高。他这样评价我,让我有点高兴。他说你到床上来吧,你看,外面下着雨,多好的意境。他说着开始动手。
我躲开他,你爱方如君吗?谈不上爱。他说,我这么跟你说吧,跟她在一起我很轻松,我什么都不用管,她能帮我安排好一切。
我的确很羡慕方如君这样的女人,她什么都有,擒住一个男人总是那么容易。我没有见过方如君,听说她的长相很一般,尽管这样,她还是赢了,她很容易地打败了我和景娜,让郑青普这样一个花心的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了她移情别恋。
那你们会结婚吗?我问郑青普。郑青普将身下的被子抱成一团,也许吧,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难道我不合适吗,我们都是医生,如果我们两人结了婚,将来肯定能过上好的生活。况且我还是个妇科医生,养孩子的事都不用你操心的。郑青普一下从床上跃起,抱住了我,他说,我还没跟你上过床,怎么能知道你会不会养孩子,来吧,我们还是先试试吧。他试图解我的衣服,我制止了他,他对我衣服里的秘密充满了向往,而我什么都不想给他,我要的是他能选我。那天他想厚颜无耻地对我实施强奸,我巧妙地逃走了。
大勇是在郑青普失踪后收留的我,他是郑青普的朋友,经常跟郑青普在酒吧里喝得烂醉。他了解郑青普的所有,包括他那些五彩缤纷的爱情。那天他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遇到了我和景娜,他也是为郑青普失踪的事特意赶来的。他拍了一下景娜的肩,跟她说别找郑青普了,找不到的。
之后景娜走了。大勇回过头来看我,他说,我知道你并不爱郑青普,你只是想让他选你,如果他真选了你,你未必能接受他。
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大勇,还别说,他的分析还真有道理,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想这么明白,而他想明白了。他过来拉我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之后大勇多次向我求婚,我并没有答应他。有一次,大勇喝多了,他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吗,郑青普跟我说过很多次,他说他其实最想选的人是你。只不过景娜跟他说了,如果他选了你,她就自杀,所以郑青普迟迟不敢选你。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景娜知道这消息就好了。大勇说前几天他在景娜唱歌的酒吧里遇到景娜时,一不小心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景娜,景娜听完后立马就哭了,歌再没唱下去,先回家了。
几天后,大勇再次向我求婚时,我同意了。现在我们结婚了,很平淡很幸福,但总好像缺少点什么。
晚上我在微信里找到了景娜,她在,我问她为什么今晚没去唱歌。她说她感冒了,这几天都不打算去了。她说你帮我去找郑青普吧。
我说还找他干吗,我已对他毫无感觉。
她说我妈妈病了,没钱治病,我想把送给郑青普的钱要回来。
我早就听郑青普说过景娜送他钱的事,有一次郑青普说景娜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钱,一次又一次地给他送来,让他花。他也没客气,给他他就都收下了。
景娜说她送给郑青普的钱其实是从她妈妈的储蓄卡上偷来的,前几天她妈妈病了,去取钱看病,一下发现钱没了,总共有二十多万,都让她送给郑青普花了。
我给景娜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后,便不再说什么了。良久,她说,必须得找到他,否则我妈妈怎么办。我妈妈要做手术。
我是在一个医生培训班上认识的郑青普,我们在食堂吃饭时经常坐在同一张桌上,彼此点头,简单交谈几句。吃过饭,通常都会去外面散步,开始是一大群人一起散步,慢慢地,就变成三三两两的小集团了。再后来,他总是叫我陪他散步,有时散步到傍晚,恰好又停留在黑暗的树林里,他便不老实了,开始伸手侵犯我。但我多半都是拒绝的,越拒绝他越是努力,在那种推推搡搡中,我们的关系却更近了。他说他爱我,是从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就开始的。
我喜欢他对我的追求,在异地他乡,我们在一起学习了两个月,他变着花样地追求我,让我觉得那段时间特别快乐,对幸福爱情的憧憬在心里次第开放。学习结束后,我们回到了各自的医院,仍然热烈地联络着。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正在酒吧里喝酒,他说你过来吗?
我去了,在酒吧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找到了他,和他一起的还有大勇。当时有一个苍白细长的女孩正在台上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唱一首忧伤的歌,郑青普和大勇都在专注地看着那个女孩。郑青普说那个女孩叫景娜,有时会去他那里看病,他说那女孩有过敏症。他来这个酒吧,便是来给景娜捧场的。景娜唱歌时,时常将目光扫向这边,郑青普也努力去抓住她的目光,然后回以温暖的一笑。
这场景让我有点生气,他凭什么要对那女孩温暖地一笑,我还以为他只会对我那么温情。景娜唱完歌,郑青普和大勇都给递上了小费,景娜之后端了酒杯过来敬酒。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和景娜第一次四目相撞,我讨厌她的苍白冷傲,我跟她打招呼,她并没有理我,只顾和郑青普碰杯,全然没有顾及我的存在。当景娜在场时,郑青普好似一点都不在意我了,唯一能给我安慰的是,他在向景娜介绍我时说,你看,这是我的女朋友。
是的,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经常去他的住处给他打扫卫生,有一次,我在那里遇到了景娜,景娜当时穿着很少的衣服,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我手里有郑青普家的钥匙,郑青普不在,显然已经上班去了。景娜去阳台上的晾衣架上取自己的胸罩,我立刻爆发,我叫道:你算什么,和他住在一起,我才是他的女友。
景娜不动声色地在我面前裸露着她那毫无性感的瘦削的身体,她穿她的胸罩,背过身去要我帮她别上,我对着她的后背嚷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马上给我走!
她自己别好胸罩,冷淡地说,郑青普要我来的,要不你就去问他。之后她走了,房间里却留下了她的气味。我给郑青普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要和景娜住在一起。他低声说,我正在给病人看病,晚上我们见面。
晚上,我们在咖啡馆里见面,他说我是一个有欲望的男人,而你,一直都不肯给我。景娜来了,她主动给我,我哪有不要之理。
他很不要脸地说着他的理由。他又说,要不,你给我。
我当时很想把咖啡泼在他的脸上,但考虑到他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衣,我制止了自己。这时景娜来了,她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郑青普的身边,郑青普也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了意外。景娜说她看见了郑青普的车停在外面,所以她就进来了。
郑青普问她为什么没去唱歌。景娜撒娇说,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你,我无法去唱歌。当景娜依在郑青普的肩头撒娇时,我无法忍受了,我拿起咖啡泼在了景娜的脸上。景娜惊叫着站起身来,她抖落着满身的褐色液体,抬手便打了我。我伸出手去抓她的脸,我们很快便扭打在一起。郑青普用纸巾擦着雪白衬衣上的咖啡汁,躲出了很远。看热闹的人一下围了过来,有人将我们拉开了,然后景娜跑走了。而郑青普早已没了踪影。
从那以后,我经常在郑青普的家里遇到景娜,每次我们都会发生争吵或厮打。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总是无端地呈现出极度的悲伤状态,我承认,在爱情上,我也只不过是个肤浅的泼妇,我逼问郑青普是选我还是选她,郑青普却总是不想表态。有一次郑青普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别急,我一定会在近期让景娜走人。
谁想就在第二天下午,郑青普领着景娜来到了我所在的医院,他把景娜推到我的面前,冷冷地说,你把她的孩子给做了。说完他就走了。
景娜细长地立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我夺过她手里的单子,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化验结果,她怀了孩子。
她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不好再去撕扯她。我叫来一个护士,叫她安排景娜的手术。一会儿那护士过来告诉我说,那个叫景娜的女孩走了,她说要去别的医院做。我想她可能是怕我借手术之机害她吧,她不做也好,省得我总有要杀了她的念头。
我和景娜在微信上聊天时,大勇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他指点我怎样和景娜对话,他不赞同我帮景娜去找郑青普。我回头谴责他不要掺和我的事情,他只好自讨没趣地睡觉去了。景娜说她给郑青普写了一首歌,她让我明天去酒吧听。
第二天我邀大勇和我一起去酒吧,酒吧里正在跳钢管舞,我没有看到景娜。我和大勇要了酒,大勇说你不应该再喝酒了,我们得计划要个孩子了。大勇是一个凡事都要计划的男人,现在,他已将生孩子纳入了计划。生孩子,我感觉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我不想扫大勇的兴,假装点头同意了。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喝酒,以后你监督我。
景娜上来时已是午夜,她穿了一袭黑裙,显得脸色更加苍白,我在远处向她举杯,表示我在。
音乐起始,她讲了一段话,她说这首歌叫《在这之前》,她说她写这首歌是为了纪念一场失败的爱情。
这是一首曲调凄凉的歌曲,她唱道:在这之前,我欢愉,因为你的存在,你可否记得,那夜的寒冷,你用冰凉的语言诋毁我,你用蔑视的目光鞭打我,可在这之前,我爱……
她唱时,我看见她的脸上有泪光闪动。我有点心疼她的样子,我第一次有点心疼她了,抛开以前的恨,纯粹地对她产生了怜悯。我感觉她歌里的有些话是替我说的。
郑青普失踪的前一天我曾去他家找过他,他移情方如君这件事一直让我无法平静,我还没有打败景娜,方如君又出现了。最近他时常不接我的电话,即便是接了,也总是三言两语便结束通话。他曾让我把他家的钥匙还给他,我不肯,他便没再坚持。那天下班后我去他家,指望着他能在家里,可是他不在。我给他打电话,发现他关机了。
我决定等他,他肯定会回来的。我去厨房煮了挂面,边吃边分析着我们两人的爱情。我想也许我并不爱郑青普,要不然我不会对他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经常为了挑逗我而在我的面前光着身子,而我总是移开目光,不去看他。我感到,他的身体让我尴尬。我们两人都是医生,对身体早已司空见惯,特别是他的身体,对我毫无秘密可言。郑青普认为我是一名性冷淡患者,他说这性冷淡与我的职业有关。他建议我不要再做妇科医生了,申请换个别的。
我在大学里曾经有过一个男友,他很知道保护我,特别是我们做解剖时,他总是陪在我的身边,以免我害怕。我们曾经一起去游泳,并发生了关系,那时我对他是有想念的,即便是天天在一起时都在想念。后来毕业时,他回了家乡,我们便分开了。现在他偶尔还会给我电话,说想念我。而我已不再想念。那么我想念郑青普吗?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吃完挂面正洗碗时,听见门铃响了,我一下雀跃到门口,我想一定是他回来了。可是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景娜。景娜探进身体往屋里看,我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之后我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得意地想,景娜一定以为郑青普在家,和我在一起。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感觉她下楼去了。我来到阳台上向外张望,她果然正在楼下,她正仰起脸来向我这边看着,我慌忙收回了自己的脸。
我准备住在这里,直到他回来。这时我发现他床上的被子不见了,我打开他的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也都不见了,我并没有想到他逃跑了,我生气地想,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拿到方如君那里去了。他彻底地抛弃了我和景娜。
第二天便传来了郑青普逃跑的消息,我赶到了郑青普的医院,在那里遇到了景娜和大勇。之后公安局找到了我们,向我们了解了一些郑青普的情况。公安局似乎一直将大勇景娜和我当成郑青普的同谋,他们用严厉的话语质问我们,让我们感到非常恼火。我交出了郑青普房门的钥匙,他们立刻将我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后来是大勇找人救了我,才使我摆脱了那些无聊的质询。
那天我休息,宅在家里上网,看到了景娜给我的留言,她说她昨晚在酒吧里看到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那人真的很像郑青普。
这消息让我一震,我立刻打了景娜的电话,景娜说昨晚那个男人就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酒,她感觉他墨镜后的眼睛一直都在看她,她唱了两曲去后台换衣服,回来后,发现那个男人不见了,她追出酒吧,只看见了空荡荡的无人的大街。景娜要我晚上和大勇一起在酒吧等候,以便我们一同将郑青普抓住。
晚上我们去了,可等到酒吧关门,也没等来郑青普的踪影。第二天我还要去,大勇立刻对我发了脾气,他说请你不要再掺和景娜的事了,以后我要你好好地跟我过日子,我们要生个孩子。
虽然平日里大勇事事都让着我,但他发脾气时我还是很害怕的。我不敢再说什么,依他的意思,晚上早早地就睡了。第二天我刚一下车,就在医院的大门口看到了景娜,她躲在一棵树的后面,看见我后,一下窜了出来。她穿着一条吊带的短裙,抬起胳臂时能看到她剃得光滑的腋窝。她拉住了我的衣角,她说她妈妈病重了,必须尽快做手术,可是她找不到郑青普,没有钱给妈妈治病。
我拉住她的手,用医生的口吻了解了一下她妈妈的病情,然后我告诉她马上把她妈妈送到我工作的医院来,我会让她花尽可能少的钱把手术做完。景娜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喜悦,她马上做出就要跑走的姿势说,好的,我这就去接妈妈。
为了景娜,我厚着脸皮去找了院长,求他允许先给景娜的妈妈做手术,费用暂缓支付。院长可能念及我是医院里的业务骨干,勉强答应了。那几日景娜天天都守在医院里,有时过来看我,我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病人,不太有时间理她,她也只是悄没声地坐在远处看我。有一天,她曾跟我说,她一点都不恨我了,她甚至说,如果现在郑青普出现了,她会把郑青普让给我。因为她觉得她和郑青普是不配的,只有我才和他般配。她说当我穿了白大褂以医生的面目示人时,和她平日里看到的我截然不同,让她总是心生敬慕。她说郑青普诊病时的样子也总是那么酷,要不然她不会那么疯狂地爱上他。
景娜妈妈的手术很成功,不久他们便出院了。当院长差人向我提起景娜妈妈的住院费时,我很尴尬。但我许诺了一个时限,并说了保证。景娜约我去找方如君,她说这是找到郑青普的唯一办法。在去找方如君的路上,景娜显然是轻车熟路的,可能她已经找过她了,我没有问。方如君的公司在开发区,办公楼很气派,门口有谦卑的保安,景娜很老到地对我说,要对保安说我们是来给老板送支票的,他才肯放行。然而这次却没奏效,那保安警惕地看了景娜一眼,你怎么又来了,快走吧,我不能让你们进去。
我们被轰了出来。在办公大楼的旁边有一个卖雪糕的,我和景娜蹲在那里吃雪糕,景娜说我们就在这儿等她,听说她中午总要从这里经过。卖雪糕的老头接茬说,方总的确天天中午都从这里经过,因为她要去旁边的会馆健身。
景娜凑过去想再多打听一些情况,她问那老头方如君是否经常和一个高个子男人在一起?那老头说以前看见过,最近没看见。景娜对我挤了挤眼睛,悄声说,郑青普肯定让方如君给藏起来了,她藏得很隐秘,连公安局都找不到。听说郑青普已被那个病人起诉,无论他跑到哪里都有被抓回来的可能。这个中午,方如君没有出现,卖雪糕的老头推测说,方总可能今天没来上班。
景娜见我已现出了厌倦之色,她说那你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直到她出现为止。我的确想一走了之,但考虑到景娜妈妈的住院费,我只好决定咬牙再等等。我问景娜方如君长什么样子。景娜想了一下,她说中人之姿,很普通的那种。景娜又说,我一想到郑青普放弃了我,去钟情方如君,我就醋意难消。她说完对我会意地笑了一下,好像在说,我们一样,那滋味你应该也懂。
傍晚的时候,方如君终于出现了。景娜慌忙地指给我看。的确如景娜所说,她中人之姿,扔人堆里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但此时我们并无法靠近方如君,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有好几个人,他们谈笑风生,然后钻进了各自的车里,迅速离开。我和景娜傻在了那里,等了一天,白等了。暮色苍茫的开发区很冷清,少有行人,景娜缓缓地蹲在地上,抱住了头。我将颓废的她揪起来,打了一辆车,将她塞进了车里。在车里,景娜问我对方如君的印象如何。我一时无法回答,既然方如君打败了我俩,想必她肯定有她的魅力所在。景娜撇了一下嘴,什么魅力,不就有两个臭钱吗。她如果是个穷人,我敢保证郑青普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说你不也给了郑青普二十多万吗,他不还是抛弃了你。
景娜听我这样说,马上低下头不说话了。
回到家,大勇正坐在沙发上生气,我想起早晨他走时我曾承诺要给他做好吃的。他知道我休息,却没有履行承诺,甚至没有待在家里,这惹他生气了。我走过去,讨好地抱住了他的头,哄他。男人们就是这样,好哄,稍微地施展,就能让他们冰释前嫌。之后我去厨房给大勇做好吃的,大勇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他说既然我嫁给了他,我们就该好好地过日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景娜郑青普他们,都见鬼去吧。本来我想把今天去找方如君的事告诉他的,可听他这样一说,我便什么都不想告诉他了。
有一次景娜约我去她家,她来楼下接我,然后我跟她走进了一栋又老又旧的楼里。景娜着一袭白裙走在前面,楼梯肮脏而窄小,与穿着时髦的景娜很不协调。当姣美高傲的景娜在酒吧里唱歌时,谁会想到她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她的房间很乱很乱,最醒目的便是郑青普的照片,她将郑青普的照片放大了挂在墙上,床头柜上也摆放着许多照片。他们竟然还有合影,这是我不曾知道的秘密。
我的目光停在了他们的合影上,他们在海边,郑青普从后面抱住她,他们疯狂地笑着。我和郑青普都没有这样照过相,我感到很嫉妒。景娜说郑青普曾多次带她去海边玩过,郑青普曾在海边的宾馆里对她说过希望时间能停下来,让他们永远都这样在一起。那时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我看见景娜的卧室里竟然有郑青普的睡衣,我认识那睡衣,因为那是我给他买的。后来那睡衣不见了,我曾经问过他,他搪塞说放在了医院里。显然郑青普经常会来这里和景娜偷欢,景娜留下了他的睡衣,挂在醒目之处,时时地想念。之后景娜在拥挤的小厨房里给我做朝鲜冷面,我真的不敢恭维她的手艺,味道太差了,我勉强吃了一半。我想景娜和她母亲完全可以用那二十多万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可是她却将钱送给了郑青普,看来她是真的爱他。我跟景娜讲到这些时,她哭了,眼泪星星点点地掉在了冷面上。
几天后,景娜给我打电话。她说她找到了方如君,方如君说她也不知道郑青普在哪儿。她说公安局和法院都找过她,她说她可不想替郑青普承担那笔医疗事故赔偿,她只不过跟郑青普恋爱过,没有义务替他赔偿什么。至于郑青普欠景娜的钱,她更没有理由替郑青普还了。方如君又说,郑青普也花了她很多钱,如果郑青普被抓到了,她也想将郑青普欠她的钱讨要回来。景娜说她虽然不太相信方如君的话,但她感觉方如君也是个受害者。
医院再次向我催要景娜妈妈的住院费时,我让他们在我的工资里扣,会计算了一下,要扣一年才能扣完。这事我没敢告诉大勇,我只是骗他说我正在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存钱,所以以后不再往家里拿钱了。大勇相信了我。景娜也将她的工资送来了,她说决不能让我一个人去还,这钱全是她欠我的。白天,景娜又打了一份工,在步行街上给人看摊。我去看她时,她正在向人推销一款玩具车,当那电动车在光滑的地面上疯跑时,景娜也跟着欢快地大声笑着,那时我感觉她像一个孩子。是的,如果不是遇到了郑青普,她可能一直都是快乐的。爱情就是这样,让人早熟,让人受伤。
景娜选了一个最好的玩具车硬塞给我,她说你马上给大勇哥生个小宝宝,这电动车是送给小宝宝玩的。我问景娜是否还在找郑青普,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说我已经想明白了,把我宝贵的感情浪费在郑青普的身上,真的很不值得。
现在,景娜二十二岁,花一样的年龄,她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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