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发上,整个身子都镶嵌进了一片软绵绵中,时间把我变成了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让我没办法再和木制靠背的椅子亲密接触了。
我的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书,这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想必所有人都不陌生,书的名字是《百年孤独》。
这已经是我第七次读这本书了,也唯有这本书,是我这么多年来反反复复读的次数最多的一本书。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把阅读这本书的每一次,都当作是一次走进书中世界的探索。百年孤独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呼吸,在那里延续。
只是,你如果要问我为何对这本书情有独钟,我却是答不上来,又或者我根本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可能很简单,简单到让我觉得自己太过肤浅粗鄙。毕竟人总是不太愿意看清自己身上的一些性质的,我尤为如此。
茶几上的青花瓷茶盏飘着几缕薄雾,茶的清香倒是给我提了不少精神,毕竟我已经看了近一下午书,而午后,是一个容易勾起人睡意的时间段。
我继续翻看着书,手指却在某一页的某一段上停住了,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段文字上——过去是虚假的,往事是不能返回的,每一个消逝的春天都一去不复返了,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也只是一种过眼云烟似的感情……
爱情吗?我不禁开始喃喃自语起来,这两个字听起来竟然给我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爱情于我,已经忘却很久了。
我偏过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窗边的妻子。夕阳下,她正在织毛衣,不过却不是织给我的,而是给我们远在北方工作的儿子的。北方的这个季节,天气已经渐渐寒冷起来了。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开始认真打量起妻子,这时才倏然发现,原来,她也已经老了呢!
中年妇女的微胖身姿取代了少女的纤细苗条,端庄秀丽取代了当年的青涩纯真,除此之外,便是那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一缕缕白色发丝和眼角的一道道皱纹。
我的心里不禁有一些失落,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失落些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妻子,我的心里除了失落之外,竟然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情感了!
我以为我是爱她的,如果不爱,至少也应该是讨厌才对,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生活已经让我过成了一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我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起码就爱情而言是如此。也许,我只是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哪怕她只是坐在我身边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我和妻子在一起四十多年了,从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便在一起玩,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彼此会陪伴对方这么多年。有人说,感情就像是酿酒一样,时间愈久便愈加醇烈,但是几十年过去了,我才发现,我丧失了对妻子的所有激情,包括性欲在内。况且,我已经快五十岁了,性欲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渐渐地,我跟妻子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坐在一起一天连一句话也不说。偶尔说上话的时候,话题也永远都是围绕着早中晚饭该吃什么的问题或者是关于我们唯一的儿子的事情,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唯一可以产生沟通的纽带。
后来,没过多久,我们便分居了,说是分居,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个客厅的距离。
某一天,两个人不谋而合,回到家之后彼此发现对方,一个搬进了隔壁卧室,一个搬进了书房,而两个人共同睡了几十年的卧室,突然人去屋空……
我有时常常会想,要是我跟妻子离婚了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再去找另外一个老头子当她的老伴儿,会不会比跟我在一起更快乐?
我是不是也可以找到生活的乐趣?或者说,找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重新体验年轻时的激情和活力?事实上我不仅是想想而已,多少次,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愈演愈烈。
有时甚至会超脱我的控制,几乎将要变为现实,只是每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与此同时,心里还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和恐惧,而这种负罪感和恐惧一方面来自自身的羞耻之心——我已经老了,头发也几乎全白了,牙齿也开始松动,走路变得迟缓,上几层楼梯就会喘不过气来,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躺在家里安享晚年不是吗?
为什么还幻想着现在的自己可以像二十多岁时那样放浪形骸,甚至还想找一个小姑娘来陪自己?且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就算真的找到了,一个以年龄来看几乎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倘若真成了自己的妻子,我恐怕会睡不着觉。因为我这位小妻子,如果她在内心里不是期盼我早点去死,并且对我真的有情感存在,那么她就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情况。
我已经老了,很可能活不了几年了,我的衰老的身体没有办法满足她的身体上的需求,甚至有一天当我死了以后,她的精神需求也会从此破灭,并因此而承担精神上的悲痛。她在我活着的时候会受到我所有亲戚朋友的质疑,在我死后这种质疑可能会更甚。他们会说她是为了我的财产然后故意害死我的,之后各种流言会不断向她袭来,于是,又一个年轻如花一样青涩纯真的姑娘,将她的青春和原本应享有的一切美好,全部葬送在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手里,而我仅存的良知或者说是羞耻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另一方面则来源于对妻子的愧疚。这个女人,跟我在一起几十年,将少女的青涩和少妇的娇媚全都奉献给了我,甚至现在已经老了,白发满鬓,依然为我操持着这个家。因为我不擅长与人沟通,对处理一些日常生活上的琐事更是完全不在行,这些都是当年只知道埋头死读书留下的祸病。好在有妻子在,帮我维持了人际交往,不至于使我被亲戚朋友所孤立。
所以,我那早已过世的老母亲当初在快要咽气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她的这个儿媳妇有多么好……我有时也会想,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妻子在我身边陪着我的话,我恐怕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这么久吧!而我竟然还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和她离婚,简直是忘恩负义了!
每每想到这里,心中的愧疚感就会在我心里燃烧,将我几乎都快要硬下来的心烧化。伴随而来的则是恐惧,我有些害怕,倘若亲戚朋友知道我心中的想法之后,怕是会一起来谴责我,让我无处可逃,无地自容。最重要的是,我还害怕,我那远在北方的唯一的儿子,如果知道他爸爸要跟他最爱的妈妈离婚,他八成会跟我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你的心在动摇。”妻子的声音忽然响起,毫无征兆。
我不由得一惊,只见妻子依旧低着头在织毛衣,并没有看向我。
“这可不像你啊,如果只是一个人在心里挣扎的话是不会有结果的。”顿了顿,妻子接着说道,“心里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吧,就算是离婚的话,儿子也不会怪你的,我可以告诉他是我想离婚的。”
“你!”我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妻子,有点不敢置信,她竟然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认识你四十六年了,从刚学会走路时就跟在你后面。我可以从整栋楼所有人的脚步声中判断门外的人是不是你,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将要说些什么,我想,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了。”妻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你,你瞎说些什么!我才没有这样想过!”我像是一个被戳穿了秘密的坏孩子,有点心虚,有点气急败坏,嘴硬地替自己辩解。
妻子突然沉默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半晌,她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转过身来。就在我以为她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对我笑了,看到这笑容,我愣住了,眼前一阵恍惚,脑海中尘封的记忆渐渐地浮现……
那是在一九八四年的秋天,属于两个少年的故事……
一九八四年,那一年,我十七岁,她十六岁,我上高二,她上高一。在那个秋天,某个薄雾朦胧的清晨,我坐上了一辆老旧的公共汽车,在坑洼的道路上震颤了近四十分钟,终于来到了四十多里外的某个地方。
一路的颠簸让我的胃一阵翻滚,我不禁庆幸自己早上没有吃饭,不然现在肯定吐得一团糟。下车之后,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我而且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之后,我松了一口气。我整了整脖子上围着的黑白道围巾,尽量让它挡住自己的面容。
我开始沿着街道向前走,现在到了秋末冬初,天气还是非常冷的,而且这条街道是属于医院的,所以整个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我走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停了下来,我靠在墙上,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你来了啊!”一道清脆的声音穿过这瘆人的寒冷传进我的耳朵,我闻声看去,只见她正站在巷口微笑着看着我。我瞪了她一眼,急忙跑过去把她拉进了巷子。
她仍然微笑着看着我,似乎是觉得见到我之后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之后,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烦,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怎么样?你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你吧?”我看着她,一脸警惕地问道,甚至还往她身后看了两眼。
“没有,你放心吧!”她笑道。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我不禁有些恼怒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这时,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脸的惊恐和不安,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凶狠的样子。
看到她脸上的慌乱,我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下来,接着说道:“你是怎么跟你爸妈说的?你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问你出来做什么吗?”
“问了,我说我出来找你玩……”
“什么!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她吼道。
她似乎是被我吓到了,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半晌,她呜咽着说道:“我只能这样说啊,只有说和你一起出去我爸妈才会放心让我出去,也不会过问太多的啊,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啊!”
我听完她说的话,抬头望了望天空,忽然想起了刚入秋的那个早上,天气和现在差不多,只是要比现在暖和许多。就是在那个早上,我跟她钻进了某处的芦苇丛中,在一片被露珠浸润的草地上完成了我们的第一次性生活,正如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一样,我跟她,也偷尝了爱欲的禁果。
我们颤抖不已地拥抱在一起,并不只是因为芦苇地的寒冷,更是因为我们对神秘禁忌事物的好奇心和畏惧感在不停地撕扯,实际上如果不是她一直抱住我的话,我可能早就因为心中的畏惧落荒而逃了。
我仍然记得,在那个微冷的清晨,当我颤抖着双手隔着衣服覆上她刚刚发育的微微隆起的乳房时,我心里似乎有一团火苗被点燃了,当我的手侵入她的衣服时,她身上的温暖不禁让我打了一个寒战,而在整个过程中,我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她的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着。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着,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渐渐绷紧,尤其是当我的手从腹部往下进入的时候,我开始感受到如草地一样的潮湿了。
我感觉自己心中的火苗已经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焰,脑海中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如同潘多拉的恶魔诱惑人类打开它的魔盒一样,这个声音,也在诱惑我,诱惑我对那片神秘丛林的探索。
于是,借着晨曦的微光,我凑过鼻子在那个黑乎乎潮湿的地方闻了闻,是我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这味道有些古怪,即使到现在我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它,但是它却像是某种特定的信号一般,向我的脑海中发射过来,于是,欲望淹没了理智,那团火焰,将我们两个人全都吞没了,如今,欲望的一往无前即将要毁了我们——她怀孕了!
检查结果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确认的,我感觉如坠冰窟,两眼发黑,整个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我感觉我们的人生完了,我们会被学校开除,会被父母逐出家门,就像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我们的事情会作为败坏门风的龌龊典型在大街小巷流传,会成为其他父母教育和警告自家孩子的反例。
我们会露宿街头,四处流浪,我们的孩子甚至可能会没出生就饿死在他母亲腹中,因为我们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活命的方法。随着她越来越像一个孕妇,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更甚,几乎要把我折磨致死。
我陷入了绝望,最后为我们两个人设计了一个结局——自杀!她这时才惊慌失措起来,甚至她在得知自己怀孕时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听到我为我们两个人设计的结局之后,她却是大吃一惊。很显然,她从来不曾感到绝望,她并不觉得我担心的那些事情会发生,至少她不认为她父母会把她逐出家庭。
她的这种心态让我觉得很可怕,我渐渐陷入自己的恐惧当中。当这样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无限扩大时,我不仅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算了,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想,在那一刻,我终于见到了自己人性中最丑陋最黑暗的一面。
某天,我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前面,她在不远处跟在我后面。我的脚步十分快,而她也尽力地使自己不至于落后我太多。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停下脚步等她,但是现在,我只想走得越快越好,最好当我回过头来时看不到她才好,我的心已经彻底被恐惧填满了。今天放学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班里好多人都说她胖了,尤其是肚子那地方。
虽然她以穿的衣服厚为由搪塞过去了,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快瞒不住了,我们两个人都要完了!我越想心越乱,脚步也越来越快,而她则咬着嘴唇紧紧地跟着我。我走到了一处河沟旁,停了下来。看着陡峭的沟沿,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我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向她招了招手。她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我跟前,略微气喘吁吁地笑道:“你走得太快啦,我都跟不上了!”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幸福开心的笑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我这时却是抓住了她的马尾辫,然后另一只手用力一推,将她推进了沟里,我眼睁睁地看着落入沟壑中的她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随即变成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最后,她的小脑袋撞到了一块巨石上,鲜血染红了整个河沟。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开始哭喊起来,说我的朋友不小心掉进河沟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我跟她的事情了,也没有人会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而我的生活,也不会真的陷入绝望当中了。
将我从可怕的幻想当中唤醒过来的是她的清脆的声音:“你怎么走这么快呀,我都跟不上你了!”我回过神来,只见她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我不知怎么的,心里产生了无比巨大的罪恶感。我一下子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次我受了委屈,都会抱住她大哭一顿,而她,会陪着我一起哭。
然而,这次她没有哭,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吧,我从我爸妈那里偷了钱,我们一起去把孩子打掉吧!毕竟我也很困扰呢,最近总觉得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乱动,看来他肯定也不是个乖孩子,不乖的孩子我可不喜欢……”我听着她说的话,哭得更凶了。我把她抱得更紧了,而且在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从她身上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温度……
我收回目光,看向她,沉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嗯,钱和病历信息都准备好了。”她点头说道。
“那就好,我也带了钱,如果不够的话可以补上。”我低头沉吟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她说。
“嗯!”我肯定道。
“你能跟我一起进去吗?我一个人……”
“不可能!你自己进去,我在巷口等你!”我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吧!”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了巷子口,停下了脚步:“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是一起谋杀了一个人呢?我们的孩子……”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呼吸霎时一滞,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躲在巷子口,看着她一步一步沿着街道走向医院,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突然,她回过头来看向了我,向我微笑,还向我招手。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是直接躲到了巷子里,不再看她。
过了一会儿,等我再看向街道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了,我知道,她已经进去了。我坐在巷子里的地上开始等着,时不时会探出头望向医院的方向。半小时左右后,当我再次探出头时,我看到了她,她捂着肚子,正扶着医院的楼梯的栏杆往下走。
我急忙站起身来向她走去,而离她越近,我就越能看清她脸上竟是毫无血色,面容如纸一样苍白。见到我走来,她那苍白的小脸上却是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看得我心痛。
忽然,雪不知从何处飘来,落进了我的眼中,刹那间融化……
“怎么了?我的笑容让你想起什么来了吗?”妻子依旧微笑着说道。
“是啊,想起来了,1984年秋天。”我叹道。
“即便如此,你心里也不会改变想法不是吗?”
我沉默了,半晌,我说道:“你不觉得我们太熟悉了吗?彼此对对方来说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吃早中晚饭一样,都在意料之中,不停地重复,毫无意义可言,生活简直像一潭死水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你就想一脚把我踹开?”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给生活注入一些新的活力……”
“你就是想一脚把我踹开!”
我避开话题,建议道:“不如我们一起来回忆往事吧,就从1984年秋天开始……”
“我同意了。”
“什么?”我愣了一下。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在一起四十六年了,太熟悉了,我们互相都不可能使对方感到惊喜。我们最多只能给对方一点高兴,而这种高兴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可以说是一文不值。而且更显然的是,你并不高兴,如果这样的生活使你痛苦的话,我宁愿不再让它继续下去。”妻子说着,眼泪也开始不停地往下落。
“哎,你不要这样啊!”我继续说道,“我们还是继续回忆吧,一九八四年的那个秋天,当我得知你怀孕的时候,我觉得我肯定要完蛋了,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绝望。”
“那不是你人生中最大的绝望。”她说。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那时我确实绝望了,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真的,那真的不是你人生中最大的绝望。”她接着说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只有一次真正经历巨大的绝望的时候。”
“什么时候?”我问。
“现在!”妻子说着,看向了我身后,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青年一脸愤怒地瞪着我,是我的儿子,他竟然回来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目瞪口呆。
“爸,你要是敢和我妈离婚这辈子就别指望我再叫你一声‘爸’!”他说完之后,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狠狠地盯着我。
他盯得我心里发毛,心虚地转移了目光。
他冷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说一句话,直接上楼去了。
我看向妻子,她脸上的泪水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脸的笑意,我惊疑道:“你早就知道儿子要回来了?”
妻子并不答话,只是反问道:“萧冰,你现在知道你这辈子经历的最大的绝望是什么了吗?”
我一怔,却没反应过来,妻子已经好几十年没叫过我的名字了。
“是什么?”
“对你而言,你这一生最大的绝望就是和我在一起的这种枯燥乏味又令你觉得无比痛苦的日子,将继续伴随你的余生度过!”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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