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上说,这个男人55岁,属龙,比舒云大五岁,正是她可以接受的距离。舒云的前夫比她大两岁,这两岁是白长的,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都看起来比舒云年轻,所以这次,她设定的最小距离是五岁。
坐在对面的男人,看似随意地轻微晃荡着身子,只有在舒云开口说话时,他才微微前倾过来。他的头发量少而黑,虽然梳理整齐,仍然隐约可见头皮。舒云以办公室同龄男士的样貌揣测了一下,觉得眼前的这位男士要么虚报了年纪,要么长得太着急了,不过这不是很大的问题,包括他微微晃动的身子她也可以忽略不计。舒云也是快50的人了,她早已收拾起过剩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她只想要一个温暖的伴儿,有一点钱,有一点感情,平平淡淡,如此而已。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在美家网上认识的,已经聊了三个礼拜,的确如他所说的脾气很好,虽然做的是小生意,但已经十多年,稍有根基,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本地人。本地是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外地人从20年前就如过江之鲫大量涌来,但本地人招工或者征婚还是希望找个本地人,这里面的原因很多,大到文化习俗,小到吃什么口味的菜,但其实心里都明白,本地人,至少经济和素质两方面都有些保障。舒云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基于这一共同点,才交往起来的。而在其他方面,他们千差万别着呢,因此舒云的心里也是淡淡的。比如,男人是个小生意人,而舒云是个老师,比如,男人只有初中文化,而舒云是个硕士生,再比如,男人的业余爱好是下棋与打麻将,而舒云则喜欢画国画。她努力对这天堑般的距离视而不见,是因为她告诉自己,只要对方脾气好,有点钱,相伴晚年,就不用计较更多了。当然,也是因为她看多了所谓佳偶们的日常,那种死磕般的凑合。
男人果然好脾气,从吧台上一次次端来两个人的咖啡和果盘,还有一碟点心,然后微笑着示意舒云吃点东西。看得出,他对舒云是满意的,这在此前相互看照片和聊天中就已经显而易见。他说过,你有学问,我最喜欢。舒云想,自己的学问若能挣得来一个幸福的晚年,也算物有所值。有的人觉得有学问的人要找的另一半也必须有学问,这样才能有共同语言,因为智力上的共通之处是最能让人愉快的,也是最性感的。舒云不是没有想过,但她见过另一种智力上的傲慢,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对生活的所有只有“抱怨”两字,好像这世界欠了他,他的不痛快,全世界都要为他买单。而且,这种人不在少数,那,找一个对她的学问保持欣赏乃至敬仰的普通人不是更实惠吗?他们都老了,早已没有了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未来的世界,只有两个人,相处和谐才是王道。舒云庆幸自己智慧地看到了这一点,她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眼前的男人微微晃动的身子也没有那么碍眼。她倒欣赏起他的着装来,他穿一件立领的藏青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衣,身材适中,看起来十分干练,虽然与他有着数点老年斑的面孔不是很协调,但也颇可一观。
你在梧城有房子吗?舒云闲闲地问,其实她很确信他是有的,因为他在这座城市里做了十多年的生意,怎么会一直租房子呢?
没有。男人脸上的笑意没有加深也没有减退。他的眼睛没有看舒云,仿佛在为没有房子内疚似的。
那,你们做这么多年的生意,都租房子住?租金也不少了,为什么不买个房子呢,房价可一直在涨啊。舒云的话有点多,因为她内心有点儿失控。
是啊,现在后悔莫及,如今这时代,做什么都没有炒房子赚得多,我们的生意一直不错,前些年买房子是毫无压力的,现在不行了,动辄就是几百万,小生意赚不动的。男人也喟然长叹。舒云感到自己的心缩作了一团,不知道男人有没有看出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没有温度。她虽然不想这样势利,可是,一个55岁没有文化且没有房子的男人,虽然他有一盘可以活口的生意,仍然不是她能考虑的。她像一个战斗力充沛无比的战士,看到无力还手的敌人,悻悻然地准备退场了,但这姿势,也要漂亮。
那,如果我们,我是说如果,住哪呢?舒云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真诚,反而加了些戏谑。她真的不是有意这样的,她是个厚道的人,可是心里仍然止不住地腹诽,什么人哪,什么都没有,征什么婚?她有点儿想哭,想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房子,以后可以买啊。男人微微欠了下身子,这给舒云留下了不自信的信号。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晃动着身子,就是不自信的表现。舒云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和这样的人聊了三个礼拜,还计划着美好的未来。
本来,这是一场由男方主导的约会,但舒云想结束它了,她用小匙搅动了一下都没有动过的咖啡,把上面的奶油花图案搅得乱七八糟的。
怎么?男人不笨,意识到了舒云情绪上的转变。
没有什么,你上美家多久了,有没有遇到过骗子?舒云努力调整着自己。
有半年了吧,骗子倒没有,聊过几个人,但都无疾而终,见面的只有你。男人说,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笑容,在舒云看来,像一张假面。
那你还是幸运的,据说那上面净是骗子,我也遇到过两个。舒云说的是真的。她突然有心情和男人说说骗子的事,并友情提醒他也注意。
骗子?男人?骗你什么了?男人有些紧张。舒云心里暗笑,骗我什么关你什么事,呃,至少现在不关你事了。
能骗女人的当然是男人啦。据说网上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是婚托,你有没有遇到过?舒云的兴趣仿佛真的转移到了这儿。她问男人。
年轻漂亮的我不招惹,当然没有机会被骗到,我是真心去征婚的,总要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加深了笑意。
舒云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的确,男人越是表达真诚,她越觉得自己势利得不堪。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她去选择一个做小生意的没有房子的、奔六的男人,只因为他脾气好?她越想越滑稽。
微妙的沉默让两人都感到了压力,男人开口让舒云说说骗子的事情。
舒云注册美家网不过两个多月,聊过的人也不过五六个,其中有一个人没有聊过第二次,另三个聊过几天,无一例外是骗子,还有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了,舒云知道他不是骗子,他很真诚,他所有的信息都是真的,他不止一次拍过自己的店给她看,除了这些证据,有些不可意会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在聊天中,它们像水一样流过两个人的心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一个骗子姓杨,他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在外地工作,他自己是十多年前来上海的,和父亲同住,很会做饭,但难得下厨房,因为家里用着两个保姆。总之条件优越得不行。更重要的是,当舒云掏心掏肺地把前半生告诉他时,立马得到了他的深切同情,他说,你的苦难自遇到我时全部结束,我会给你好日子的。当得知舒云的女儿也在上海工作时,他真诚地要她的地址,希望周末可以去看她,或者让她住在自己家里,可以省下昂贵的房租。舒云有一刻心动,后来,她一直为自己的这一刻心动自责不已。这是什么智商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正值青春的女儿送到只有两个男人的家里同住啊,这位杨先生一定早就吃透了舒云的这种心理,舒云恨自己被所谓的感情冲昏了头脑,连基本的常识也没有了。难怪差一点上套呢。
没有上套的原因应当归功于舒云个性中的谨慎,或者说前半生的运气太坏了,当好运来临时,她将信将疑,亦舒说过,当一件事情好得不像真的,它就不是真的。在与杨先生聊天的过程中,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搜索着骗子的信息。有一天,她突然警醒过来。每次杨先生和她聊天时,中途总要让她等一会儿,说自己去建个仓,过一会儿又说自己去平个仓,然后说自己在这短短时间内赚了多少钱,他把赚的数目截屏给她看。开始,她心想,有钱人赚钱真容易啊!因为杨先生说过他也是个慈善家,因此,她甚至撒娇道,明天你赚的钱就捐给我吧,杨先生当场说好。因为有了多金又多情的杨先生,舒云甚至开始规划以后的幸福生活。她要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在湾畔买一套高级洋房。她曾无意提出过,杨先生说,如果这边有他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当然会买房子。舒云在垃圾小区里住了大半辈子,而且靠她自己的能力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因此,她从心底里感激杨先生,有了杨先生,她的梦想都轻松落地。那些天,她心里像揣了个美梦似的,常常不自觉地面带微笑。但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第一个不对劲是在第四天的晚上聊天时出现的,舒云问杨先生要他的微信号,杨先生说他不用微信,和家人都是用电话或者QQ联系的。舒云心里嘀咕了一下,想,现在还有人不用微信的吗?第二天,她骇然在网上看到,骗子特征之一就是只用QQ不用微信。她心里的冷空气瞬间降临,柔情蜜意一点点染了霜。晚上,当杨先生又告诉她赚了多少钱时,她冷静地说,打我卡上吧,你昨天说了,今天赚了捐给我的。对面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傻瓜,我的不就是你的嘛。舒云立马在心里冷笑起来,她笑杨先生的技穷,更笑自己的轻信。一把年纪了,这么拙劣的骗术也让自己晕头转向,这是怎么了?难道经历的苦楚太多,一点甜头就让她失去了判断?可是,她不敢立马拆穿他,她对他存有一点点侥幸,是的,万一他真的是自己千万里寻找的那个人呢?真正完全掐灭这希望萌芽的是又一天,舒云发现了杨先生符合骗子第二特征,他说他做的是大宗原油。虽然那时他还没有拉她一起做,也根本没有实施真正意义上的骗,但舒云心里的希望之灯完全破碎,一片黑暗。最后一次聊天,她对他说,你不会是网上传说的那种做原油的骗子吧?她几乎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情,看他怎么回答。他说,既然我们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就不要再聊天了,她说好。甚至没有想到第二句话,他已经不在她的好友名单中了,她知道,他把她拉黑了。这一着,才是最确凿的证据。她指望着他生气、辩驳,然而什么也没有。
对面的男人听着舒云的故事,表情一直淡淡的,他不是骗子,所以他不用把自己撇清,而且,对于一个开饮食店的小生意人来说,大宗原油什么的,他可能听也没有听说过,所以,他完全是一副听故事的神情。末了,他问,你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你瞧,他关心的是这个。舒云心里叹了口气,她突然觉得,两个文化层次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确实会有问题的,这种东西不是你想忽略就能不存在的,而且,日子越久,越加无法忍受。她如此想着,背上微微出了一层细汗,冷腻腻的。
舒云用一种索然寡味的客气对男人说,你呢?上美家网半年了,肯定也有故事,说给我听听?
不是故事,是事故。男人开口,这个开头他自己也觉得幽默,便又特意笑了一下。男人说,他没有遇到骗子,因为他的目标不高,就想找一个与自己年貌相当、性格温和的女人,别的,他都不在乎。舒云插话道,工作呢?学历呢?钱呢?
工作?我开店,她能帮忙最好,不能也没事,她管好家里就行。学历,我没资格要求人家,钱么,我们有个店,生意也稳定,简单过日子没有问题的。舒云心里天大的事,男人轻描淡写就化解了。舒云不得不认同,他要找个女人比自己找个男人容易多了,即便他坚持要找个本地女人。据舒云了解,本地女人失婚单身的很多,甚至比自己条件好的也不少。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听男人继续讲下去。
说是事故呢,因为一开始好好的,后来就没成。对方是一个房产公司的财务总管,形象也可以,我见过照片,收入也不错,本地人,我们谈了一段时间,都比较满意。后来,见了个面,也觉得彼此真实无欺,没有见光死。再后来,她要求买房子结婚,还要求房子写在她即将回国的女儿名下,说是我们结婚后可以住在那儿直到百年,但房子最终是她女儿的。我听了心里很有想法,我想,如果我们结婚了,共同买的房子,写在你名下,那也得我提出来才好,现在还没结婚呢,要写在你女儿名下,这不是太过分了?你条件不错,怎么不自己给女儿买个房子?我不能说她不真诚,我只能说,她有点过分。这过分的感觉像一根刺扎进我们的关系里,而且越来越深。后来的聊天,几乎都是围着这套莫须有的房子展开的。因为我一直没有同意,你说我能同意吗?后来,就冷了一段时间,前一阵子,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想她是找到那个给她女儿买房子的人了吧,祝福她。
舒云忍不住气愤,这的确太过分了。可是,你也真不错,还愿意结婚后把买的房子写在对方名下,现在一套房子是什么代价?一辈子的心血啊。舒云的心里像开了一孔暖气,五脏六腑慢慢回暖,这感觉很舒服。
男人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年轻时肯定很有杀伤力,就是现在,他微微偏过脑袋的那个角度,仍然好看。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笑着,像戴了一张笑脸面具,又或者是做小生意人的习惯,对着客人,一直微笑的原因,这种笑与主人的心情脱离了关系,兀自存在着,像戴久了的面具,退不下来。笑总比哭好,哪怕是假的。
那,结婚后你会买房子吗?这是舒云替自己问的。她心想,如果他有能力买房子,那他就不是一个没有房子的男人,还有一盘生意,生活有着落,一个儿子也已经成家,似乎又值得考虑,文化上的差距,再说吧。
舒云脸上渐渐生出的暖意好像没有感染男人,她自己倒觉得脸上有丝烘热,挪动了一下身子,借以平复内心的起伏。男人低下头,微微收起笑脸,叹息道,房子,我知道男人应该有,不然怎么结婚?可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买房子,因为前年,我把总店交给了儿子,自己在另一个区开了分店,虽然生意还行,但毕竟是刚刚起步,而且新店的装修什么也花了不少钱,可以说,一切都刚刚起步,可是没关系,我有信心,我手上不是有传家秘方么,只要它在,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的。我这一生做过五家店,每家店都是这样起步的,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再苦个一两年,还清了开店所欠的钱,就会有好日子过的。
舒云的心突突跳着,什么?不仅没房子,还没钱买房子,还欠了债?舒云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想想自己,真不知道是做什么来了。想起之前在网络上两个人说过的浓情蜜意,她此刻直想吐,她是对自己的嫌弃,是啊,生活中有个男人就这么重要吗?没有男人的那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我这是怎么了?情绪一来,舒云有点失控,她觉得自己可怜,更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怜。他都50多快60岁的人了,只有一家新开的店,和满怀属于年轻人的豪情壮志,她是真的欣赏不来。此前的聊天里,他一直在说自己是个多么温柔好脾气的男人,而且做饭的水平一流,有意无意间,还透露出自己床上功夫也甚是了得。舒云觉得对于未来,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共识。但一转念,她又觉得所有的问题出在他没有房子,没有买房子的钱,而她没有耐心,也没有信心,等着他说几年后挣出买房子的钱来。是的,她已经老了,她想要现成的好日子,哪怕以她拥有的东西去换取,可是现在看来,这也不可能。
真的没戏了,没有办法有戏了。舒云在心里告诉自己,同时,坐直了身子。可能她的动作有点猛了,正滔滔不绝说话的男人有点吃惊地往后面靠了一靠,并且闭了嘴。
唐先生,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我知道这是你的诚意,就像我来见你,也是我的诚意。可是,我还是像最初认为的那样,我们会没有共同语言,将来,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不公平。我们都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因此更要谨慎行事。我想,还是算了吧。祝你幸福。舒云说得真诚而不容辩驳。
你是说,我们完了?男人第二次收起脸上的笑意。舒云觉得他不笑的时候面孔有点凶,可能因为瘦而且上了年纪的缘故吧,有一种凌厉感,这也是她不喜欢的,可是没关系,自己和他没关系了,好在也从来没有关系过。
是啊,我是这个意思。舒云肯定地说。
你还是嫌我没有房子,虽然你说成是没有共同语言。这句话很有水平,舒云在心里认同他。
正是此意。我想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对生活有所要求,你说呢?舒云说。
你说得对。可是我很伤心,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我原来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慢慢挣钱买房子,一切都会有的。至于别的方面,我想,只要我们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做不到。舒云不敢说,如果有房子或者有钱,别的方面的差距的确可以视而不见,但反过来,她就看到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我……
虽然舒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男人好像还舍不得离开他的沙发,并试图以此来挽留舒云。舒云抬手看了看时间。她手上的这块表,是她唯一的奢侈品,在前夫生意失败,被债主逼债的日子里,它其实不应该被保住,只是它对于舒云来说,意义非凡,留住它,仿佛留住了某种曾经,某种生活的执念,可见,无论环境多么坏,保住一块表还是可能的。但此刻,这块浪琴表却让舒云思绪万千想起从前的种种,并让她对眼前的情景做出更果断的决定。
唐先生,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开车回去,路也不近,今天就到这吧,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个一般的朋友,当然,你也可以不愿意。舒云说得进退有据,但她别转了面孔。他们聊过许多个晨昏,那些透过冰凉屏幕的火热语言不能说不带一点点情意,显然现在看起来全是假话。舒云感到心底里的悲怆,她想,再也不征什么婚了,哪怕寂寞至死!虽然不年轻了,可是尊严和感情还是货真价实的。在今天以前,舒云还很感谢美家网让她遇到了唐先生,可是这一刻,她却前所未有地后悔。她觉得对不起唐先生,更对不起自己。她心里的难过通过眼睛一丝丝流露出来,唐先生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站起来,慢慢戴上围巾。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远处的停车场,中途没有说一句话,下着雨,细细密密的,走到车子边上时,雨点陡然大起来。从停车场到舒云的办公室有一段路要走,她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顺便也看了看唐先生开的车,是一辆小标致,不旧也不新。关于车,他说过,因为自己买菜要用车,所以不能开太好的车。那时,舒云的理解是他有能力买更好的车,但因为要装货,只好开个一般的车。
要不,你进车坐会儿,等雨小点了再走?唐先生一边钻进车子,一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舒云包在头上的围巾已经湿透了,她依言坐进了车里。封闭而狭小的空间让人局促,空气像在酝酿着阴谋。
唐先生握住了舒云的左手,说,你手真小。
舒云感觉触电似的麻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收回左手,只是淡淡地回应,是吗?听说手小的多金命好,可见也是个悖论,我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钱。
雨势更大了,挡在玻璃前,像一道帘子,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唐先生俯下身来,轻轻亲了一下舒云的面孔。舒云没有避开,她梦呓似的说,抱我一下吧。得了鼓励的唐先生紧紧抱住了舒云,并久久亲吻了她。这亲吻似乎改变了一切,包括他们谈了一下午的结果。雨势仍未减弱,啪啪抽打着车窗,舒云这才猛醒过来,她坐直了身子,说,唐先生,你车上有伞吗?
舒云立在雨中,撑一把酒红色缀同色蕾丝边的洋伞,看着唐先生的车滑出漂亮的弧线,朝北驶去,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孔,往南侧的办公楼走去。
快下班了,雨却越下越大,舒云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把唐先生的微信和手机号码缓缓拉黑。晚上,她看到手机提示拦截了一个骚扰电话和短信,打开是唐先生的,他在短信上说,你真绝情,连朋友都不能做?
本来是可以,也是舒云愿意的,可是有了车上的那一吻,舒云觉得他们不能做朋友了,她太知道寂寞的力量了,她一定会在不久后被唐先生攻陷,做出令她后半生都惶惶不安的选择,不,女人有时就该残忍一点。她甩了甩头发,笑着按熄了手机。
大约一周后,舒云收到一条短信,是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是一组房产证的照片,共七份房产,每一份上都清晰标注唐先生是唯一的产权人,其中有两套是梧城湾区的高档别墅。
舒云心里冷冷笑了一下,说,美家网果然都是骗子,有心机的和没心机的,总之,和这个社会一样,缺少真诚。当然,她再也没有上过美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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