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我租住的永安小区出来一直走到六中大门差不多是11分钟,一路上有无数眼睛盯着我看,这都在我预料之中。我甚至知道当我在六中大门口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开,一个一个敲一遍并逐一记下敲响的时间的时候,会有更多人围过来,以为我是个疯子。
如果我的穿戴和疯子一样的话 (通常人们意识里疯子的标准穿戴是啥样我还真不知道),估计盯着我的眼睛反而会少很多,因为大街上出现一个疯子不奇怪。偏偏我的穿戴和正常人没两样,可我背着、拎着、挎着的东西又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至少正常人不会同时带上这些。我必须得说说我都带了哪些东西了:一根擀面杖,就是擀饺子皮的那种,带它的目的是用来敲响我带来的其他东西;一只塑料桶;一块面板;一把吉他(孩子练琴时买的便宜货,胡乱拨响就行);一个自行车圈 (小区外修车老头那借的);一只铜铙钹(管楼下收废品大爷借的,他现在用能录音的喇叭替他吆喝);还有一样能出响儿的我没对孩子说,就是我这两个巴掌,我要测试她到底能不能听出来。此刻,孩子坐在家里,就是距离我步行11分钟路程之外的永安小区,关着窗户,四楼,这11分钟的路程处在闹市区。
我的计划是按照约定的时间点,准时敲响、弹响、拍响六样物件,而她要坐在家里听到然后记录好顺序。为了避免她把顺序蒙对,我特意没告诉她第六种响声是我用两只手拍出来的。我们是有赌注的,为了公平提前没收了她的手机,并且让她妈在旁边看着以免作弊。如果我输了就得给她买一把全单板吉他,相当于我半年的工资。
我的女儿惠琪那年在六中读初三。跟头把式地考上六中算是没辜负我的一片苦心,虽然她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可放在六中排名第二的班里立刻就变成中等生。学校是市里从二类重点向一类重点爬坡的阶段,抓的紧,压力大。就这也没耽误她每天弹吉他,初二之前是每天一小时,进入初三减少到半小时。初二的时候我和她说:“琴就别弹了,抓紧时间把成绩提上去吧。”可她嘻嘻哈哈说:“不就是让我考一高中吗?我能进去。”“我的老天!六中每年能进一高中的学生加起来也不超过20人,你一个奥赛二班的中等生还有心思弹吉他?”她依旧是嘻嘻哈哈:“不是每年有6个指标生嘛。”我没法说了。按成绩,她走不上指标生,按成绩之外的本事,她爹不具备,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后来我们达成协议:考上一高中给她买下那把单板,弹琴时间才改为半小时。(她考不上,除非全市统考排在她前面的一千七百多竞争者都睡着了。)
每天她弹完半小时琴就开始抱怨,说这把琴声音不好,再弹下去耳朵都听坏了;说这把琴低音失真,琴箱一定有没粘牢的地方;说琴品太高磨手指;说高音太短太硬难听死了云云。孩子有这个爱好倒不是坏事,毕竟人的一生有限,能陪着自己到最后的不会是父母,而是爱好。这孩子除了学琴快别的没啥出奇的,要说有的话……那还真有,就是耳朵特别好使,比一般人好使。她能听到的东西有时候都让我和她妈奇怪,比如我等那个走街串巷磨菜刀的师傅等了好几天也没遇着,有一次赶上她在家,告诉我磨刀的一会儿就会经过小区门口那条街,让我拿着刀到小区门口等着。磨菜刀的人吆喝声挺大,要是来了我能听见的,明明没来。我将信将疑,还是按她说的做了。大约5分钟之后,磨刀师傅骑着自行车真的就经过小区大门。再比如我晚上加班回来掏出钥匙开楼下的单元门,她就会在四楼对她妈说:“我爸回来了。”她妈问她咋知道,她说听到我的钥匙声。这种事发生几次之后我们就有点相信了,之后我每次加班回来都尽量不弄出声响,比如咳嗽或者脚步声,这些声音都是我专属的,好辨别。一个人真能坐在四楼屋里听到楼下单元门外的钥匙声吗?而且能准确分辨出特定的一串钥匙?我回答不了,但每次她都能蒙对。这么看来,她抱怨琴难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既然她有道理,我就同意了这次听力测试。
2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虽然选在周日傍晚,六中大门口的表演还是被一群人围观了。围观者中有一个中年女人喊我:“这不是徐惠琪家长吗?你这是闹哪一出啊?”当时我表演刚结束,正忙着把记录用的小本往兜里揣。这人在家长会上见过两回,是孩子同学王卓的妈妈,她的儿子在班里排名中上。我尽量装作没听到赶紧收拾东西低头往回走,从她两次家长会上的表现,我推断她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因为第一次家长会散会之后她就和几个家长在一块嘁喳,说这个学校老师太黑,要想调个前边的座得花1000块钱。
女人无论长得多漂亮,一旦喜欢往是非堆儿里扎就让我反感,而大多数女人就是喜欢嘁嘁喳喳。我们QQ徒步群的李晓媛就不这样,人长的80分,但气质绝佳。别的女人停下休息就家长里短,要么就貌似无意地炫耀鞋子、衣服、登山杖如何如何高级。晓媛通常和另外几个人聚在一起,这里面包括我。我们这个小圈儿谈论的东西不一样,比如我们可以谈论保罗·莫里哀的金色乐队和班得瑞的CD,总之我们都绕开和生活有关的话题,彼此保持适当的距离。晓媛崴脚那次,我和老吴轮流背着她下山,她也没有假惺惺地扭捏,那几个嘁嘁喳喳的女人眼色游移小声嘀咕,她就像不知道一样。我的登山杖就是她后来送给我的。可能是和她投缘,下山的路上我没觉得很累,她不算很瘦,但匀称。老吴岁数比我大,我自然多背一段。
回到家开始对记录,孩子的记录五项都对上了,只差我拍手的一项。这一项,她记录了时间,后面写着炮仗声。“听到炮仗声我就捂耳朵了,那声音伤耳朵。”我拍手的时间点确实赶上大街斜对过有一家饭店开业放炮仗,离的挺远。这不能怨我,规定好的时间点必须完成设定的项目,不然没法改时间。据此,我的终裁出炉:徐惠琪同学没有完成设定科目,买单板的事无限期推迟。孩子瞪了我一眼,回屋做功课去了。
之后的第四天晚饭,孩子忽然拿出一根登山杖送到我面前:“老爹辛苦了,连根登山杖都舍不得买,我送你一根,老吴的那根还给人家吧。39块钱,吃完饭给我报销,这是终审裁决。”我努力回想带回李晓媛送的登山杖那天是咋说的,我应该是说老吴去海南了,登山杖先借给我用。他那根是碳纤维的,媳妇知道我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孩子今天晚饭话特别多,她说班级里插进来一个复读生,叫李晓媛,学习成绩好,人特别漂亮。我问她:“测试那天王卓家长为啥会出现在学校门口?”“哦,王卓在学校旁边的楼里补课呢,他就化学成绩差点,他妈怕他补完课去网吧所以总跟着。”“你咋啥都知道?好好学你的习吧,婆婆妈妈的,小小年纪像个家庭妇女,你长大了可别像王卓他妈,一天贼眉鼠眼地老往心里装事。”
吃完饭下楼,七拐八拐走出去老远之后,我掏出电话拨通了孩子的班主任:“董老师好,我是徐惠琪的爸爸,最近孩子表现咋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这个家长一定配合。”“哦,徐师傅啊,惠琪表现挺好的,可以说非常好。对了,惠琪刚入校的时候你和我说过换座的事,当时排座都是临时的,可这一坐下把谁换到后面谁也不干啊。这一拖就两年多,真对不起啊。前天我把惠琪调到第一排了,她近视度数高,早就应该调,你放心,这孩子错不了。”我的话还没进入正题,这个女老师一下就把我领到孩子换座的事情上了。我赶紧接着问:“听别的家长说奥二班来了一个复读生,叫李晓媛,学习成绩很好,有这事吗?”“是不是王卓妈妈说的?根本没来复读生,奥一班也没有,两个奥班91个学生,教室坐得满满的,不可能来新生了。离王卓妈妈远点,这人净说没边的话。”
打完电话,我翻开通讯录,确认我存的李晓媛的号码前面标注的是李师傅我就放心了。登山杖,李晓媛,我坐在路边连着抽了三根烟也没想明白孩子是通过什么办法知道的。
回家我就问孩子,董老师这是哪根神经接错了忽然想起给她调座位?她就给我讲了一个没头没脑的狗血场景。
“我们班第一排一共六个学生,其中三个是全年级前十名,还有两个是富二代,这两个富二代中有一个就是雷畅。雷畅的老爹开一辆叫不上名的车,偶尔接送雷畅的时候都是停在离学校挺远的地方,雷畅都是一个人走,班级里没有人知道这车是他爹的,但我知道。我还知道董老师和雷畅他爸挺暧昧的。有一次雷畅爸爸车里带了一个名牌包,等着董老师放学出来取。等她上车十几分钟后,我从车后边走过来,挨着车走到前面,也不回头,用背影对车招招手。第二天董老师就给我调座了。我调座主要是为了你心静,省得你总为这事埋怨自己。坐第一排虽然看得清楚,但老师讲课声太大伤耳朵,我上课时耳朵都是塞个小棉球听。”
“你是咋知道这些绝密消息的?”
她眼睛一翻:“你猜。”
“哦,招法他妈的够恶心,为了你的恶心给你上一坨屎点赞。鉴于你没花爸一分钱就成功调到第一排,买单板的事马上就办。”
3
不知道是不是给她买琴的正面鼓励产生了效果,这些年孩子走得特别顺。初中毕业果真获得了一个指标生的名额进入市里最好的一高中 (这并没改变她在一高中打狼的现实),高中毕业顺利地考进一个二本的强势专业,之后顺利地在长春找到工作。更让我惊奇的是,四年时间三次跳槽,竟然在最后这家小公司用两年多时间做到项目经理的位置,我在企业干了三十多年也没她的收入高。女儿在我跟前二十年,可我总是觉得不是很了解她,她总会做成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我对她学渣的判断不会出错,但对她前途的判断几乎就没对过。
五一她回来参加一个婚礼,新娘是她同学,新娘的父亲是我同事。从婚礼现场出来就是江北公园,难得都有时间,我等这个她妈不在场的机会很久了,我想解开很多谜团。
我顺手在公园树林里找了一节干树枝,掰成麦克风长短握在手里:“徐经理好,听说你最近混得顺风顺水,我很感兴趣,作为一个学渣你是咋做到的?还有,你耳朵好使,这我知道,但是我始终弄不清到底能好使到什么程度。还有,我觉得你有很多秘密,我不是三八,但是当爹的想知道点也不算奇怪吧?现在话筒交给你,我做个听众。”
“主持人好,首先我要说,如果我想知道,那么身边的人都没有秘密,你信不信?我说到这应该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比如……我还是不比如了。”她斜着眼睛冲我笑。“可是你还应该知道另一件事,这反而是我闹心的地方。你看到我不管多热的天都在耳朵里塞棉球了吧?我是想挡住那些声音,可是棉球也不大管用。最近这两年听力差多了,我睡眠也好了点,以前睡眠不好,因为邻居晚上太吵了。我是说不管住在郊区家里还是在市里租房都吵,相当于狗血遍地,你能理解吗?我挺羡慕你们的,你们的世界多安静啊,你们关上门就把世界扔门外了,可门对我没用,墙也没用,几栋楼,几条街都没用。这不是我的错,其实我只需要能听到吉他弦和琴箱的所有声音细节就够了,那细节太迷人了,可惜你们听不到,永远都听不到。系吉他弦的琴扭你知道吧?吉他弦会在琴扭上多留几厘米在琴头后面悬着,弹琴的时候那段悬空的琴弦会发出声音,简直美极了。我弹琴把自己弹哭很多次,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那段悬空的琴弦和我一样,声音会变。每一根琴弦都像一个人,每天的声音都不一样,那就是心情。
“你相信琴有生命吗?一把琴弹久了,它就活了,就有生命了,会用自己的方式和你交流了。信吗?”我笑笑说:“嗯……不知道,好像有点玄。”
惠琪忽然眼泪流出来了,她一般情况下都是和我打哈哈,很少郑重地交心。
“最近这把琴越来越不听话了,有时候它会故意弄出一个难听的声音,那是在嘲笑我,我能感觉出来它开始瞧不起我了。真的。我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你可能不知道为啥我选了这把琴,比别的单板贵好多,真对不起你老爸,你挣钱不容易。这把是全单板的琴,背板和侧板是玫瑰木的,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很有女人味。面板是雪杉的,我特意选了这个很男人味的面板,它的音色很暖,大气,弥补我的矫情和性格里的窄。我买琴的时候就打算一辈子就这一把了,这把琴就像是特意为我做的,我听到它的声音就明白了。做这把琴的人不大幸福,我能听出来。他特意做了这把琴给懂他的人,我懂这声音,真的,如果给别人就糟蹋了做琴人的初衷。”
她停了一下,然后就叹息:“唉,说这些你也不信。说点你信的吧。当时我恋爱了,这把琴里留下了那个声音,几年过去也没衰减,可那个人已经在广州快成家了。你信吗?不是初恋,是那把琴。那把琴里有许多人的声音,你的、我妈的、同学的,同学的衰减最厉害。”
“换个话题吧。我记得你几个月大的时候,刚会爬,有一次电视里我看折子戏《锁麟囊》,你竟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个小时,一般来讲,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专注力的,能解释一下吗?”
“解释不了,我四岁开始记事的。可能是我妈怀我的时候你们在奶奶家住,我在我妈肚子里天天听我爷放京剧唱片吧。这不奇怪。”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弄不明白,从你上小学开始,家里就不看电视了,到初中每天只允许你看半小时新闻联播。我发现有时候同学和你在一起谈论各种明星、各种电视剧,你都特内行,简直就是追星族,我想知道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你是不是偷看电视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话题好,本公主现在给你解密。
其实从上学前班开始就不让我看电视了,你们够黑的。当时又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你说我不看电视咋能知道这些?不知道这些咋在女同学圈里混?你们希望我被孤立吗?这一点上你们俩做父母是失败的,没弄清情商的重要性远高于成绩。咋办呢?大禹治水为啥不堵?堵不住的老爸。青山遮不住,毕竟得看剧。该看的少不了。
“方法A,等你们睡着了起来看。家里的破电视耳机插孔不好使,必须开小声,极小极小的声音,而且还得监听你们卧室里是否有起来上厕所的声音,比如打呼噜的忽然停止,比如翻身,比如摸水杯等等。等等等等等。哈哈哈哈。
“方法B,趁你们出去办事、加班之类的时间发扬钉子精神,鲁迅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就凑一杯。”
“打住!我插个话。半夜起来偷看电视没抓住过,但是趁我们出去看电视这个事我们发现了,而且采取过一系列方法,没多长时间这条路被堵死了啊?”
“哈哈哈哈,智商这东西是您二老免费送我的,所以你们单个拿出来就只能有我一半的,这个推理逻辑上没问题吧?哈哈哈哈!”她笑得特别开心,很久没看她笑成这样了。
“我数一下你们的招法,按时间排序,招法的升级过程是渐进的、补漏式的。
“从我被抓现形说起吧,第一次被抓是因为看入迷了没听到你们回来,等钥匙插进锁孔才手忙脚乱,当然被抓,这属于最低级的失误。那次大概是小学一年级,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可以听到你们走到楼拐角的脚步声,掏钥匙声也基本可以听到了,听力这东西可以练,越练越精。
“第二次被抓是因为遥控器没放回原位,这说明一个8岁孩子的智力水平还是有欠缺的,抱歉,我不是神童,但可以慢慢积攒经验。后来我不但记好原来的地方,而且不会放反,遥控器的两个角还得基本对上原来的位置,比如遥控器后边和电视机前面对齐,嘿嘿。
“后来还是被抓,这次是因为你们回来后打开电视检查,发现开机的频道不是中央一套。那次我很惊讶,原来你们的心机这么厉害。我就开始郑重对待这件事了,我意识到你们俩的智商比我预想的高,我必须多琢磨琢磨,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些失误都解决了之后又被抓了,看来警察还是比小偷高明一点点。这次是因为我妈进屋先摸电视机的后盖,看电视后盖当然热啊!这招太不讲究了,你们这是不给我留路啊。于是咱家的电风扇就派上用场了。但是这样一来,恢复原样的时间成本就很高,必须做到早期预警,雷达必须升级,明白了吧?都是逼的,我容易吗我?”
“服了闺女!没人的话我都想拜你一拜了,这心思动的简直不输克格勃,后来又抓住一次,然后就金盆洗手了吧?”
“服输是本公主的性格吗?后来,耳朵就不管用了,我就想,都做得这么周密了咋还被抓现形呢?一定是还有机关没找到。你们出去之后我就仔细研究,哪也没敢动,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经过四次比对终于找到玄机。每次你们出去,遥控器上都会横放一根我妈的头发,放在声音键上面的槽里,这个重大发现本来想申请一高中的奖学金的。哈哈哈哈哈。我真心疼我妈的头发啊,她头发本来就不多。
“现在我给你解释这段比较顺利的原因。我承认我做了几次很下作的事,为了调座、为了买单板、为了上一高中、为了跳槽、为了几个计划书、招标文件。今天我正式给老爸道歉,都过去了,您老人家肚子里跑轮船吧。参加工作之后,简单说就是更吵了,我不希望自己真的变成你印象中的那种俗女人。还好,听力这两年正逐渐下降,我能听到的东西变少了,还会更少,估计再有几年就和你们一样了。我最怕的就是再也听不到琴里的细节,我没法与它交谈,到那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就不精彩了。
“本公主订正一下,我工作的顺利不是光靠耳朵的,耳朵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帮我几次,我以此为辱。本公主这些年最大的收获,是在斗法看电视的过程中形成了一套严谨、较真、不服输的解决问题方式,这比学校学的东西重要一千倍。”
她说完这句话,把两个棉球从耳朵里拽出来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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