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青涩多情寂寞孤独的虫子,唱着单身情歌,每天在现代城市的喧嚣中爬行、挣扎。白天为生计忙忙碌碌,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一些心不在焉的事儿;晚上则蛰伏在键盘上面敲打心灵的童话,任内心的思绪自由地疯长。
某一个周末的黄昏,夕阳如血一样泻满城市的天空,温柔的阳光给灰蒙蒙的城市带来一丝鲜艳的色彩。我感觉心情特好,早早地坐在电脑前,开启灵感的阀门,安安静静地营造平平仄仄的文字。忽然一股淡淡的烙饼清香飘然而至,我那行云流水般的思绪一下子“断电”,推开窗(住在三楼),看见楼下的街沿新“冒出”一家卖“烙饼”的小摊,小麦的清香正从那里升腾起来。
我的屋子里很快也弥漫着烙饼的 “麦香”。这朴素的气味,带着浓重的泥土气息,这悠悠的“乡愁”,我一下子想起家乡春天绿油油的麦田,想起秋天田野里沉甸甸的麦穗;想起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那张红通通的小脸。
我的老家地处大山的腹地,贫穷而落后。乡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无争的清淡生活。祖辈们已经习惯那种平淡的生活,满足于日日粗糙的劳作,年轻一代却向往山外的繁华世界,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走出大山。我们要走出巍峨大山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勤奋努力读书考出去,二是顺应潮流外出打工。
我是“考”出大山的,山花是“打”出大山的。
俗语说:山窝窝里出金凤凰.山花就是山里的一只金凤凰,她长得水灵灵的,如同山里甜润的清泉——灵秀鲜美。她家在我家的对面的山上,两家相隔只有几百米。我和山花“青梅竹马”,我俩如同亲姐弟一样:每天一同上学,一同回家。我们读书的学校离家只有几里路,学校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大山的半山腰。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学校只有一位50来岁的老师,二十多个学生,老师除了教书外,还要回家种责任田。
“山高皇帝远”,老师经常“半工半农”,大部分时间只上半天课,早早地回家拾掇他的包产地了。每天放学以后,我们就在大山上疯玩:捉迷藏,采山果,摘野花,爬上高大树上掏鸟窝……内容丰富多彩。
我的性格内向,如同女孩子一样文弱,山花却风风火火似小子一般 “野”。她总是姐姐般地呵护我:摘野果子我吃得最多,捣“鸟窝”常常给我最漂亮的小鸟以及最好的鸟蛋……那时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一生将与山花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小学毕业,山花因为家里太穷辍学了,我背起书包进了镇初中。由于家离镇初中有二十多里路,所以只得住在学校,每个星期回一趟家,每到周末山花总是坐在村边大山口的那块巨石上等我。我俩亲热地围观在巨石上,山花变戏法似的一下拿出许多野果之类的好东西。我俩一边吃着山花的带来的美味,一边谈起心来。
“山娃,读书好玩吗?”山花总爱这样问。
“当然啦,初中开设了很多小学没有的课程……”我滔滔不绝说着读书的乐趣。
“你真行,在学校常记起我吗?”山花满脸羡慕的神情。
“嗯。”我啃着甜甜的山果直点头。
山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
我进城读高中时候,山花也走出大山,她跟着家乡的人到南方打工去了。
山花到南方几个月以后,开始给家里大把大把地寄钱回来。她家的简陋的茅草屋很快变成了青砖碧瓦的楼房。山花还时不时托她父母带话,叫我好好地读书,说外面的世界最需要知识了。
山花家很快就“阔”起来,关于山花的各种风言风语也流传开来:有人说她在外操“皮肉”生意,有人说她被大老板包养,还有人说……
我读高二的时候,山花回到村里。我本来想与她好好叙叙旧,可是母亲说那种坏女人不准去沾染,否则要打折我的腿。我只好作罢。离家返校的前一天晚上,我收到山花的字条。一个人偷偷地来到童年爱玩的山洞里。山花早已等在那里了。她的穿着打扮已没有山里妹子的影子,光彩照人,充满青春的气息,不过人似乎比以前瘦削许多。
“我认为你不来了呢。”山花的话语里满含嗔怪。
“我,我……”我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山娃,别我、我了。村里人乱说的那些话,你相信吗?”山花有些伤感地问我.
“不、不,我不相信。”山花一直是心中的女神,我爽快地答道。
“唉呀,你都快高中毕业了,读了那么多书,大秀才说话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哟。”山花边说边拉住我的手。
我心里一阵狂跳,茫然而慌乱,寒风中滚热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青春在激烈的燃烧。我的初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了山花.
我读大二的时候,家里人来信说南方打工的山花有一天晚上加夜班两个手指头被机器“咬”去了,我赶紧给山花打工的厂子里寄去一封信,信里详细诉说了我对她无尽的爱意,可是均无音讯。等到放暑假回家,听说山花已经远嫁他乡。
山花出事后关于她的种种流言蜚语也不攻自破:原来她一直在一家电子厂打工,为了多给家里寄钱,每天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那天晚上她实在太困了……母亲谈起山花也啧啧称赞。“真是好姑娘,唉当初要不是我阻拦你们,妈怕要抱孙子啊。”母亲有些惋惜说。
“我早就说山花不是那样的人,您总是不相信,可惜您知道迟了。”我愤愤然。
想起山花,我无法静下心来编织故事了。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假如那天晚上,我的胆子再大一点,山花也许就不会拼死拼活地工作,她的手指头就不会被机器“咬”。小麦的清香味还在肆意飘进屋子,飘浮烙饼的香味不仅勾起往事,也勾起了食欲。我慢慢地走下楼,来到烙饼摊前。
摊主好像是一对夫妇,大约四十多岁,女人瘦瘦高高的,颇有气质;男的白白胖胖,满身豪气。听口音是外地人,不过,不像是饱经风霜的乡下人,一眼就看出是生意人。
你看,男的烙饼的技艺显然十分熟练,烙饼就好像在表演杂技;女的颇有几分风韵,热情而圆滑,颇能揣摸顾客的心里。她看见来了顾客,先是问吃什么,然后端上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豆浆和几个刚出锅的烙饼。烙饼香脆可口,味道十分好,份量也很厚道。
我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从此以后,每天早晨,我都去光顾烙饼摊:喝一碗豆浆,吃一块甜甜的酥油饼。慢慢地便和摊主熟识起来,或许写作人的“职业”习惯,慢慢我大体了解他们家庭情况。
他们是一对夫妇,原来在一家私营企业上班,嫌工资太少,于是自谋职业,出来开了个小吃店,生意还算不错。后来,女儿考上大学,女儿读大二时患了一次重病,夫妻俩为了照顾患病的女儿,关掉了小吃店,他俩来到女儿读书的学校不远的近郊租了一间房子,摆了流动的烙饼摊。好在女儿的病很快就好了,夫妻烧饼摊根据行情这条街卖一阵子,那条街卖一阵子,生意还不错。
“明年六月份,女儿就要毕业了,我们租的房子今年8月底到期。女儿大四的课程少,我们也没有必要陪她了。过了这个暑假,我们俩准备回家乡继续经营小吃店。”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幸福。
暑假很快来临。那天早晨,我照常来到烙饼摊前,除了老板夫妻俩,我看见一位披着长发的漂亮女孩在忙前忙后,不用说这女孩子肯定是老板读大三的女儿了。
烙饼摊一下子多了位年轻漂亮“女服务员”,生意自然比先前好了许多。
我找到一个偏僻的座位:“老板,两个烙饼,一碗豆浆。”
“好,好。”漂亮的女孩很快端来烙饼。
“这是王小山,我们的老顾客,网络作家哟,她是我的女儿小翠。”女孩的母亲紧接端上热气腾腾的豆浆介绍说。
“啥子网络作家哟,见笑,见笑,我只是靠写点文字来维持生计。”我不好意思说道。小翠甜甜朝我笑了笑。
我喝着甘甜的豆浆,慢慢咀嚼香脆的烙饼。
“你的网名是啥?写哪类文章哟?”小翠见缝插针凑上来问道。
我说出了自己的网名。“哇,大作家哟,我们大学好多你的女粉丝哟。”小翠笑着说。小翠活泼大方,爱说爱笑,慢慢地我们也熟识起来,每每碰到生意清淡的时候,我总爱和她开开玩笑。
有一天,我指了指自己的蜗居调侃道:“小翠,我写东西辛苦,你能不能把烙饼送到寒舍哟。”
“顾客就是上帝,大作家发话,小女子一定按时送到。”小翠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们这些敲键盘生存的“宅家族”,常常是黑夜与白天颠倒,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鸡叫三遍的时候才睡觉,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了。
那天,我敲完一万多字已经凌晨3点,倒在床上很快入睡。我的美梦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懒懒地睁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有些恼怒打开门:人面桃花笑意盈盈。小翠端着豆浆和烙饼笑容可掬站在门口。
“大作家早餐按时送到,请尊贵的上帝笑纳?”她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从这以后,每天凌晨,小翠准时送来早餐,我足不出户就可以品尝到色香味俱佳的烙饼。
起初,小翠送来烙饼,她放在桌子上就匆匆地离去。后来,大概是经不住我的盛情相邀,她也在屋里坐一会儿,一起拉拉闲话,说说生活的甘苦。再后来,聊着聊着,她竟坐下来打开我的电脑,读读我新写的东西,还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对文章的看法……我们距离因此越来越近。
咀嚼甜甜的烙饼,爱情也悄悄地拉开了序幕。小翠的秋波不再是那般的单调,活灵活现充满了万般柔情。有一天,无意间捏住她柔软的手,就像当年山花的手拉住我一样,顿时澎湃的激情溢满全身。
那张散发书香的杂乱沙发上,小翠温顺地倒在我的怀里。烙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美人与烙饼香味融合在一起,我魂不守舍,坠入爱情的漩涡。有爱情滋养的生活,一下子充满了阳光。
可是好时光总是走得匆忙,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我突然感到爱情的炽热而美好的日子也将随风飘去,再也没有回头的日期。
“小翠,你走了,谁给我送烙饼。”我握住她手深情地问。
“饿吧,傻瓜,没有我,你就不能活啦。”小翠狠狠地戳了戳我的鼻子。
“没有小美女送早餐,我的生活将黑暗无光。”我调侃道。
“真是书呆子,坠进文字感觉生活的美好。”小翠笑着扬长而去。
望着小翠娇美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自己与小翠隔着一堵墙,小翠青春亮丽,年轻漂亮,思想活跃。我呢?三十岁老男人,天天“窝”在狭窄的屋子里,思维僵化,老气横秋,不知春夏秋冬。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隔着一段无形的距离,我分明感觉有一股冰凉的风正吹向自己,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能走多远,肯定会是无言的结局。
那段时间心里十分矛盾,同小翠在一起感觉自己越来越呆板,小翠似乎也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意无意地保持一段距离。
小翠返校的前几天,我参加了一次几位朋友间的集会。那天晚上,我感觉十分郁闷,喝了许多的酒,喝得沉醉不知归路。
那位长得很丰满写诗的女人,看见我醉得一塌糊涂,主动地送我回家。第二天晌午醒来的时候,桌子上的烙饼已经冷了,我如梦初醒,跳似的爬起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又泄气躺下。
“早晨有一位姑娘送来烙饼,她看见我就掩着面哭着跑了,好像我是母老虎似的。”丰满的女诗人笑着说。
“外面那家烙饼摊还在吗?”我急切地问。
“哪儿有什么烙饼摊,只有充满诗意的大包子?”女诗人把头伸向窗外看了看,然后笑着挨了过来,我发疯似的抱住她浑圆的身体……
我是虫子,赤裸裸地在欲望中喘着粗气,撕破爱情,把自己剥得体无完肤,蚕食现代的时尚与欢娱。
“小山,你只是我快乐的诗意,再见。”女诗人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去,就如她写的一行行朦胧生涩的诗句。望着女诗人心满意足丰满而得意的背影,疯狂后的寂寞寒切肌骨。
我继续“窝”在狭窄的屋里,敲键盘延续生命。
一年后,我收到小翠寄来的一封电子邮件,她说和父母都回到了家乡,生活得很好。她在离老家不远的小城找到工作,那儿山清水秀,风景特好,秋天,小城周边山岭橘子树的枝头挂满红通通的橘子,她一直在等着那只破茧而出、勇敢坚强、光彩四溢蝴蝶,盼望着一起自由自在地飞舞……读着邮件,我泪水打湿了键盘。
我是虫子,一只在水泥森林滚爬的虚伪软弱的虫子,我能够蜕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飞上秋天的枝头吗?走过寒冷的冬天,在百花怒发的花丛中飞舞……
电视里天气预报说:今天晚有雨,一场雨过后秋更凉,不久,风雪也随之而来。我是躲进城市的空调里继续蛰伏?还是如小翠所说的那样,破茧而出,战胜自我,走出昨天,走向未来,尽情地在花香鸟鸣的大自然翩翩舞蹈?
……
我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虫子,我知道:“如果那天我勇敢一点青春就不会失意也许爱情的花儿早已开放心间如果那天我自信一点时间就不会突然停顿也许爱情的馨香早就充满醉人的小麦味如果那天我不任性爱情就会如约而至灵魂永远清纯……”
青春不再,岁月无情,我应该清醒了,正视眼前的现实,风雪来临之前,走出冰凉的水泥地,找一个温暖家,找个爱我的女人,结束流浪生活,也许我会到那个偏僻美丽的小城,也许我会到无名的远方。总之,明年的春天,你会看到我和伊人相拥而行,情意绵绵的踏春赏花。我再也不会把那天写成“如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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