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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化现实下的批判姿态和悲悯情怀——读2020年《短篇小说》第3期《大鱼》

时间:2023/11/9 作者: 短篇小说 热度: 14773
◎李庶铭

  在全民战“疫”、宅在家中的春日里,一口气读完废斯人的短篇小说《大鱼》,让我不由联想到卡夫卡那充满荒诞色彩的中篇小说《变形记》,二者有某些类似之处,却又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两篇小说都属于荒诞现实主义作品,不同的是,在《变形记》里,人变甲虫;而在《大鱼》里,本是在水底潜游的鱼,却飞上了天空。

  荒诞派小说,简单说就是用写实的手法描写荒诞不经的事物,把现实荒诞化,把所描写的事物虚妄化。在这里,作者追求的不是形似而是神似。而读者也能理解作者笔下那些从生理现象看是反常的、虚妄的、荒诞的东西,而从社会现象上讲,却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现实的事物。因而是可以接受的,甚至还是大受欢迎的。这就是荒诞现实主义作品的魅力所在。

  下面就试着对《大鱼》做一个粗略分析。

  首先,作者故意模糊了故事发生的具体年代。这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为叙述铺设的有利条件。紧接着,作者又故意将主人公二苕的身世神秘化。有了这根魔杖,小说便营造出某种神秘氛围。

  二苕究竟是一个什么人物呢?他智力似乎有点问题,证据就是帮人家干完活,他只认多多益善的毛票,而对十元一张的人民币,他却嫌少。说他傻吧,他却懂得感恩。比如帮小卖部葛老头做完粗活营生,他却从不收费,原因嘛,可能就是觉得多年来店主经常送他干脆面吃,全是免费的。

  二苕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的体力异于常人。只要吃饱一顿饭,他能跑上一天,穿树林,蹚河流,只要能在土地上奔跑,二苕就很满足了。二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疯马一样整天不知疲倦地奔跑的?桔村的人都不记得了,反正从“嫂子们刚嫁过来,年轻人还都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看见二苕在田野奔跑”。

  二苕还是一个大孝子。他娘生了仨儿,两个机灵的哥哥都在为过日子精打细算,只有二苕守在娘身边。娘死那夜,二苕一人守在炕边,扒了个白天他偷来的软萩粑,将里面的甜糖芝麻心,填到娘嘴里。娘死后,又是二苕把娘埋的。

  二苕的低保证,一直攥在二哥手里。作为弟弟的监护人,二哥啥也不管,只管享受弟弟的低保救济。冬梅被爹逼嫁城里有钱人那天,葛老头给二苕出主意,说只要给二哥要过低保证,你手里有了钱,冬梅他爹又只认这个,看见聘礼,还有娶不到冬梅的一说?可二苕竟像没听见。

  二苕身上除了以上这些不认识钱的面值大小、体力好、有奔跑的天赋、孝顺、干吃哑巴亏等不知道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征以外,他还有一个特异功能,就是能够看到桔村人都看不到大鱼。这条大鱼好像专门为二苕而生。它总是在二苕到处撒欢乱跑,跑累了的时候,在一片白花花的光芒中,它就会自天而降。这是一条神奇的鱼,而神奇的鱼也喜欢具有特异功能的二苕。大鱼穿过田野、森林、河流,喜欢在农作物和树林里游荡。大鱼不但喜欢戏弄二苕,让追赶自己的傻子永远追不上自己,它还有一种先知先觉的禀赋,预示人类。

  这一点是二苕看大鱼时间长了,慢慢总结出的一条经验。这就是:每到大鱼消失不见了的时候,就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譬如,他娘临死的前一天,大鱼就不见了。

  再譬如,眼下,冬梅被爹逼嫁给城里的有钱人,大鱼这当儿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冬梅是二苕的玩伴儿。当年闹饥荒,是拄着拐的小冬梅把手里的炒米给饿鬼吃的。二苕从小就很喜欢冬梅。他放飞葛老头给他扎的风筝,为了让冬梅也能享受放风筝的乐趣,二苕干脆背起冬梅,二人一起放风筝。二苕摘了野花送给冬梅,冬梅哼唱着从大鱼那儿学来的歌谣。他们从那时就曾计划着去山外看风景。

  但冬梅的堂哥何强,却怂恿冬梅爹把脑瘫女儿嫁给了城里阔人,说这可使残疾孩子一辈子有福享。

  二苕当然不干。去找冬梅,人没见到,却招来何强的一顿拳脚。

  二苕走投无路,决计去找大鱼算账。为什么呢?二苕认为娘死了,冬梅又被轿车接走,这些令他伤心的事,都是发生在大鱼消失的时候!大鱼不消失,他有好日子过,大鱼一旦消失,他准遭厄运!二苕恨大鱼,摸起何强给他割天麻的镰刀,就去找大鱼复仇。

  大鱼没找到,却又撞见了在油菜花地里乱搞女人的何强。何强花言巧语骗过了二苕,夺过他手里的镰刀狼狈而逃。天完全黑下来了,治保主任何强报警后,正组织村民围捕二苕。二苕跌倒在桔村百亩油菜花田里,折了腿,开心地讥笑田埂上朝他涌来的老老少少。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大鱼来了!冬梅骑在鱼背上。二苕喜出望外,拉着冬梅的手,跃上了鱼背。

  至此,作者在将二苕置于坎坷多难、屡遭厄运、犹如笼中困兽一般、命悬一线、最最需要救助的危急境遇之际,又忽发善心,魔杖一挥,又不失时机地借助大鱼的自天而降,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对二苕的拯救!读到这里,我们在为二苕和冬梅化危为安的命运终于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对作者高超的艺术处理手法竖起了大拇指!大鱼是理想的化身,大鱼象征着自由,象征着光明,是神的普救苍生。

  废斯人在《大鱼》里,运用象征的手法,展开大胆丰富的想象力,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让一条大鱼驮着一对苦难男女飞起来,奔向远方,寻找理想的爱情。这跟卡夫卡的《变形记》(人变甲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何况飞鱼,在中国古代大型类书《太平广记·酉阳杂俎》里,也早有描述:“飞鱼,朗山朗水有之。鱼长一尺,能飞。即凌云空,息则归潭底。”由此可见,废斯人小说《大鱼》中的飞鱼,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凭空杜撰。所以,当作者把主人公二苕和冬梅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寄托在一条在桔村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到的飞鱼身上,冲破一切阻力,朝着远方的理想归宿飞奔而去的时候,我们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感到荒诞不经,感到不可理解、不可接受;相反,我们作为读者,反而拍手叫好,为作者的大胆想象大加赞赏,反而抱怨这一天为什么不早点儿到来?!掩卷而思,我们从小说文本背后,从小说的字里行间,也看到了作者在这篇作品背后的隐喻所在,苦心所在:同情弱者,鞭挞丑恶。

  废斯人写《大鱼》,用充沛的感情和批判的讽刺姿态,给大地和农村注入悲悯情怀,作者笔下的人生百态,其实就是中国广大农村芸芸众生的日常生存状态。作者在这篇作品里,将农村社会底层小人物的酸甜苦辣咸、农村基层权钱交易、基层领导班子的管理混乱、涣散无力、鱼龙混杂、好人受气、坏人当权,以及农村青年包办婚姻的黑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农村青年造成的痛苦,等等等等,总之,作者把这一系列发生在中国基层农村的社会具象,一一罗列,不加褒贬,不作评论,而是和盘托出,交给读者。相信天地自有公道,善恶自在人心。

  废斯人是近年文坛涌现出来的一匹黑马,作为90后,他在湖北罗田县基层长期做新闻报道工作,工作之余,他热爱文学,勤奋创作,在当地文联老前辈的帮助下,脱颖而出,从2017年发表第一篇作品,到现在已经在《山东文学》、《长江文艺》、《都市》、《鹿鸣》等刊物发表了一批颇有影响力的小说作品,引起文学界的关注。当前,废斯人正呈现出一股良好的创作势头。我们希望年轻有为的作者,继续保持这种良好的创作热情,在艺术创作上不断探索创新,沿着文学这条艰辛之路,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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