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谷雨节气,天气变暖,田野上的风也温柔了。下了一场透雨,趁着墒情,裘掌柜忙着播种,脱下长袍,换上短衣,天不亮就和长工们一起下田了。裘掌柜攥一把酥软的泥土,似乎能攥出油来,这豆种播到田里,到秋后就是大囤大囤的豆子呢。金灿灿的豆子能换成钱呢,真是老天帮忙。
老婆去世一年多了,他打算积攒一些钱,讨个妾。
三个长工一边干活,一边说荤段子,裘掌柜只是笑,不吭声,偶尔憋不住,嗔怒道:少说一句能当哑巴卖了你们?
裘掌柜是在元城读过书的人,村北这一百亩地是他的祖业。雇了三个长工,可他从来不像长工那样开口闭口讲荤段子。有时候裘掌柜急得满头冒汗,说话也不带脏字,裘掌柜是重脸面的人。
眼瞅着日头正午,裘掌柜也感觉累了,招呼长工们在田间地头树荫下歇一歇,喝口水。长工们还在插科打诨,相互戏谑取笑。裘掌柜说,你们就不能说句正经话?
长工甲说,东家,俺们干的是粗活,一说一笑的,解乏。
说话间,长工甲指着远方说,快看,快看,那边有个妞儿。
大家一起看过去,村里走来一个女人,小红袄像火一样红,扭扭捏捏地走在羊肠小路上。长工乙的眼睛亮了,还吹起了口哨,说这小妞儿肯定好玩,咱们剪子包袱锤,谁赢了,谁娶她做老婆。
长工丙说,你有老婆了,不能多吃多占,我还童子身呢,让她跟我做老婆,给我生孩子,保证一胎生俩儿子。
裘掌柜就笑,忽然也想开个玩笑,就说你们真是脸皮厚,我有一个宅子还闲着,要了这个妞儿做二房,老牛也吃回嫩草,开开荤。这好事儿,能轮得到你们啊?
三个长工哈哈笑,这是东家第一次开玩笑,说话不带脏字的东家也受了他们的传染。
远处的小红袄一溜碎步,风摆柳一样向他们走来,越来越近。三个长工看清楚了小红袄,顿时涨红了脸,把头低下,一个个成了闷葫芦。长工甲站起身,拿着锄头去做活儿。裘掌柜的脸红了,又紫了,恨不得脑袋扎到裤裆里。
小红袄笑眯眯地来到地头,喊他们吃饭。小红袄跟裘掌柜说,爹,先吃饭吧,别累着身体。裘掌柜没吭声。
小红袄丢下饭罐,扭着腰肢走了,裘掌柜和长工谁也不去动那个散发着饭香的罐子。裘掌柜突然仰天大吼,把三个长工吓一跳。裘掌柜跪在地上,抡起巴掌,自己打自己的脸,啪啪啪,啪啪啪。三个长工跑过去,拉住裘掌柜说,东家,东家,我们该死。
裘掌柜说,今天这件事儿,谁也不要说出去,我加倍给你们工钱。
肯定不说,肯定不说,谁说出去天打五雷轰,死在茅坑里。三个长工一起发誓。
整个下午没人说话,默默干活儿,收工回家,饿得前心贴后背。裘掌柜摸黑回屋,没吃饭,也没点灯。小红袄端来饭菜,还有一壶酒,喊爹吃饭,裘掌柜没抬头,说出去吧,我想休息。
鸡鸣天亮,又要出工了,却不见裘掌柜。三个长工敲门,也没动静,扒着窗户向里面看,裘掌柜吊在房梁上。
大家急忙砸开门,卸下冰凉的裘掌柜。桌子上一把短刀,还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小红袄看了,正是她爹裘掌柜的舌头。
爹啊!小红袄哇的一声哭叫,惊飞了枝头的一只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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