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喜欢下钩钓鱼。我也喜欢。
放学后,泥鳅扛着锹,我拎着瓦罐,跑进菜园里挖蚯蚓。尔后,带上鱼钩,跑向生产队南边的围湖。围湖很长,鱼多,来这里钓鱼、下钩的人也多。我们来到后,泥鳅负责将蚯蚓穿到鱼钩上,我负责插水竹。水竹上系着细线,细线上系着鱼钩。约二丈远插一个。水竹柔,鱼吃蚯蚓被钩住后,想跑,水竹被拉弯了,也不会断。可鱼只要松口气,水竹便又挺直起来。时间久了,鱼便没了力气,不挣扎了,等着我们用舀网把它舀上来。
这天晚上,水竹都插上后,我发现泥鳅满脸通红,比西边落山的晚霞还红。我抬手在泥鳅脸蛋上试了下,烫手。我说泥鳅,你病了,快回去。泥鳅看看插在湖边的几十根水竹,问我说,你能行吗?我很坚定地点点头。
后来月亮出来了,我在湖边来回走,看有没有鱼被钩住的。半夜了,也没有见有鱼上钩。我觉得奇怪。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湖边,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目光在月光下走,围湖呈弯月形状,被围在里面的,是馒头样叠着的坟茔。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些坟茔,想离开,可脚挪不动了;想哭,却不敢出声。这时候,泥鳅跑来了,气喘吁吁。泥鳅说,你没事吧?我抱住泥鳅,哭起来。泥鳅说,我回去后,迷迷瞪瞪睡着了,看见你在哭,就跑过来了。我抬手按在泥鳅脸上,烫。我放声大哭。
泥鳅高烧,肺发炎了,吃了十多天药。那些日子,我们没有下钩钓鱼。有时,遇见泥鳅,泥鳅说,爹不让下钩了。我问为啥。泥鳅说他爹不让。但有天下午,泥鳅突然告诉我说,放学后,我们去挖蚯蚓。我说你爹不是不让吗。泥鳅说他爹被派去外地挖渠道了。我欣喜,说好。放学后,挖够蚯蚓后,泥鳅神秘地对我说,往北走约四里地,有一个野塘(没人管理的塘),里面鱼多。我们赶到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泥鳅还是负责将蚯蚓穿到鱼钩上,我负责插水竹。正插着,有俩男孩过来了,见到水竹,上来就拔。我不依,说你们凭什么拔我的水竹。其中一男孩说,凭什么,凭我们先发现呀!另一男孩撸起胳膊,向我打来。泥鳅突然跳过来,挡在我面前。泥鳅说,你想干什么?那男孩二话不说,照准泥鳅的胸口捅过来一拳。泥鳅蹲到地上。那男孩又抬拳向我捅过来。泥鳅突然跃起,挡在我身前。那拳,又直接捅到泥鳅胸上。泥鳅再次蹲到地上。我也撸起胳膊,想与那男孩拼了。可那男孩,突然对蹲在地上的泥鳅说,看你这样仗义,就让你钓一晚上,说好了,就一晚上。说后,那俩男孩,走了。
我扶起蹲在地上的泥鳅,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回去。泥鳅没做声,继续往鱼钩上穿蚯蚓。
那晚,我们收获多多。
星期天,泥鳅拎着一个蛇皮袋子找到我,我们照旧挖够蚯蚓后,到围湖下钩。只是,钓到几条鱼后,泥鳅就拽着我,向后岗走去。后岗有一块空地,空地边堆着草垛。到后,泥鳅将蛇皮袋子底朝上一倒,便有锅碗瓢勺跑出来。我不解,问泥鳅帯这些东西干嘛?泥鳅说,煮鱼。我高兴,与泥鳅一块,支锅埋灶。很快,便有鱼香飘荡开来。正在我们准备吃鱼喝汤时,我发现,不远处的草垛,浓烟滚滚。不好,草垛着火了。泥鳅转身一看,忙脱掉小褂,跑过去,边喊,边扑打。那火,却越着越大。
闻讯赶过来的社员,用水桶,用盆,将水泼向草垛。那火,才渐渐小下来,直至熄灭。
队长很恼火,说这草垛,是给队里的耕牛备的,火烧草垛,其实就是想将队里的耕牛饿死,耕牛死了,就没办法耕种,没办法耕种,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社员就会被饿死……
队长这样说后,我觉得问题严重。
我拉拉泥鳅,小声问泥鳅,怎么办?
泥鳅说,你只说看见着火了,才跑过来的,就行了。
后来我才知道,泥鳅告诉队长,说火是他煮鱼时不小心燃着的。队长追问还有其他人没有。泥鳅说他准备等鱼煮熟后,喊我过来一块吃,还没来得及喊我,发现草垛着火了。
那年秋天,我考到乡里的中学读书。我不明白,泥鳅成绩那么好,怎么会没有考上?后来我才知道,是队里将泥鳅的事报给了学校,学校没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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