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女人把花搬出来的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了。
那些花一溜摆放在她的窗台下,枯的枯,萎的萎,像打了一场败仗。
哟,咋把花养成这样?
可惜了这些花草了。
连浇点水的工夫都没有吗?
女人们杂七杂八的议论在三楼平台上流动着。嘴里说着花,眼睛瞟向三楼窗口,目光里飞出长长短短的剑。只是三楼女人并不接剑,她的身影从窗前一晃而过,女人们看到了她的好身段,婀娜有致,娉娉婷婷,就像一朵正开着的花。
窗里的花这么好看,窗外的花却这么难看,女人们觉得三楼女人是个谜。这个单元里怎么能住着一个有谜的女人呢?女人们心里极不舒坦。
再说那些花,自从被搬到窗外就成了弃花。没有人看到三楼女人浇过一次水,施过一次肥。喜欢养花的女人们手痒痒着,尤其六楼女人,心里急,真想把养花经验亲自传授给三楼女人。
下班了,六楼女人“碰巧”在楼道里撞见三楼女人。一个往上走,一个往下走。六楼女人的目光里装着一颗炽热的太阳,正想暖暖地放射光芒,三楼女人却看也不看,迅速低头而过,快得轻巧得像一阵风。关于如何养花的理论就被生生挤回了六楼女人的肚子里。
她是冰女人。她是有秘密的冰女人。女人们在三楼大平台聊天时都这么说。
咱们得找出线头,一抖,秘密就暴露出来了,哈哈,看她还怎么清高!
女人们越交流越开心,似乎已经轻轻松松打败了三楼女人,让她驯服地和她们站在了一起。
女人们开始寻找那个线头。她们的目光从三楼女人半枯半萎的花,爬向她家的窗口,又从窗口滑向半枯半萎的花,往返数次,细细地过着筛子,却总是徒劳而返。窗口静悄悄的,女人的身影极少出现,不知道她在屋里忙些什么,倒是那些花,半死不活的,女人们看一次,眼睛就被刺痛一次。
还是六楼女人没忍住,这些花就这么死掉怪可惜的。她说。嗯,养花能比生孩子还难吗?女人们附和着,一时忘了探寻秘密的事,都认为救活这些花才是当务之急。
六楼女人从家里提了一桶水,五楼女人带来了剪刀,四楼的拿了一袋养花的肥料,她们在三楼女人的窗外忙活起来。
六楼女人又在楼道里碰到三楼女人,这一次的确是碰巧。六楼女人刚想送出一颗太阳,想想又觉得不妥,就楞楞地看了一眼三楼女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三楼女人却一改往日的冰冷,唇角翘了起来,报以微微一笑。不等女人反应过来,三楼女人便低头轻巧而过。
六楼女人迫不及待跟其他女人分享了这次经历。没想到五楼女人也说,三楼女人跟她点头微笑了。四楼女人也说,冰女人的确比以前温和一些了。
看来,三楼女人并非不好接近。既然有机会说话,那么她的秘密很快就会像风一样流散开来。她将要成为这个单元普普通通女人中的一个了。
想到这些,女人们不觉又兴奋起来,那些花草就在女人们手底下愈加焕发出生机。其实养花跟寻找秘密一样,都需要足够的耐心与热情。女人们凭着这股耐心与热情,逐渐忘记了花的归属。谁有空了谁去浇点水,谁不忙了谁去修剪一通枝桠。十几盆花逐渐枝繁叶茂,有了小花园的蓬勃气象。
三楼女人的身影偶尔从窗前闪过,女人们抬头时,目光碰撞,浇花的带着诧异与探寻,看花的带着感激与欣喜。刹那间,两股目光交互缠绕,窗里窗外的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抿嘴而笑。
三楼女人竟也到平台上散步了。六楼女人的孩子在练习跳舞,老师新教的一个舞蹈动作,她练习了很多遍还是跳不好。有些急了,小脸累得通红。三楼女人走到女孩身边,对她说,我做给你看。
女人们吃惊地看着三楼女人,她就像一只天鹅,舒展着柔软的腰身在平台上缓缓起舞,高洁,美丽。女孩看明白了,女孩也扭着腰肢翩翩起舞,像一只轻盈的小蝴蝶。
有人听到三楼女人转身回楼时,跟身边的男人低语:要是咱们女儿还在,如今也这么大了。
女人们如梦初醒。
她们忽然对探听秘密失去了兴趣,却越发爱上三楼女人窗外的花草。甚至还从家里搬了些来,反正一盆也是养,十盆也是养。
那天清晨,不知谁在窗外惊呼,快看,满天星开花了。
一时间许多窗户里探出了女人的面孔,被花花绿绿的衣服映衬着,如同窗外的花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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