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的儿子十年前考上了北京最有名的大学,成了我们村,乃至我们乡和我们县的状元。
乡亲们纷纷祝贺二伯时,都短不了说上一句,你老爷子有造化,将来儿子一定会接你到京城享福喽!二伯也总会回答,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可不去沾那光。二伯笑着说,这个话谁信哪?连我二娘都不信。二娘说,就他那老贱骨头,能舍得离开儿子?到时候,只要儿子一句话,我想拽都拽不住,就会屁颠屁颠地去喽!
四年后,二伯的儿子大学毕业了,果然留在了北京,听说在一家科研单位上班。
两年后,二伯的儿子娶了位北京姑娘。又过了两年,不但有了孩子,还从职工宿舍搬进了一百多平米的楼房。
接二连三的喜事飞回了村里,乡亲们都羡慕得了不得,纷纷向二伯祝贺,都短不了旧话重提,你老爷子有造化,儿子一准要接你进京享福去喽!二伯也还是那句老话,咱可不去沾那个光。乡亲们都打着哈哈地不相信。二娘更不相信,还没少揭二伯的短,打小就跟孩子叨叨,好好学习,爹还等着你光宗耀祖,过上好日子呢!
那年春节,二伯的儿子带着媳妇,抱着孩子回来了。二伯的儿子当着前来探望的乡亲们面说,这次不单单是回家过年,主要是想把二老接到北京去住。二伯的儿子从小就对爹娘孝敬,乡亲们都看在了眼里,所以,二伯儿子的话没有谁不相信。可是,过了正月初五,全村人只看到二伯的儿子、媳妇和孙子走了,二伯和二娘却没动窝。乡亲们都纳闷了,这是咋回事?一打听才知道,儿子说破了大天,二伯就是不吐口,理由是,二娘腿有风湿痛的毛病,上不了楼梯,离不开热炕。
二伯的话不无道理,乡亲们纷纷替二伯和二娘遗憾,好端端的一件大好事,生是让二娘的腿给耽误了。看着二娘整天闷闷不乐的憋屈样,乡亲们的心里也不好受,都劝二娘想开些。二娘泪眼汪汪地叹着气说,自己是个累赘,耽误了老头子的好日子。
四年后的一天,头天还好好的二娘一觉醒来就嘴斜眼歪,话都说不利索了。乡、县的医院都看过了,非但不好,还一天比一天严重。二伯终于稳不住神儿,给儿子去了信儿。儿子立马回来了,又火速将二娘接到了北京。二伯放心不下二娘,也跟着去了。
半年后,乡亲们盼来的信儿是,二娘的脑栓塞已经严重了,医治无效走了。乡亲们还听说,二伯让儿子留下不回来了。乡亲们一致认为,二伯的儿子做得对,哪能再让二伯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乡下呀!
可是,别说二伯的儿子没料到,就连乡亲们也没料到,身体硬朗、大半辈子没得过病的二伯,自从住进了儿子的楼房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整天病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一身肌肉疙瘩的二伯,不到半年快瘦成了皮包骨头。
急得儿子带着二伯跑遍了京城的各大医院,都没看出二伯有什么实质性的病灶。
二伯的儿子和媳妇变着法地给二伯食补——鸡呀,鱼呀,肉呀,海产品呀,好吃的吃遍了,可二伯的身体还是看不出有半点儿见强。
乡亲们听说后,都惦记二伯,都想去看看二伯。比二伯小两岁的我爹对二伯最亲,最先去看二伯。给二伯带去了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还杀了只下蛋的老母鸡。为了保鲜,土豆带着泥装进了口袋里,老母鸡用村里的那口老井的水在冰箱里冻成冰块包裹着,打包带到了京城。
看到我爹,二伯自然高兴,看到那土豆和老母鸡,二伯更高兴。双手捧着带着泥土香的土豆,放到鼻子上贪婪地嗅着。又把装着老母鸡和半化了冰块的塑料袋,贴在脸上。
儿子问二伯,您老是想吃家乡的土豆和老母鸡了?二伯说,俺更想着生我养我大半辈子的水土呀!说这话时,二伯的眼里有了泪花。金水银水,不如家乡的老井水,金疙瘩银疙瘩,不如家乡的土疙瘩。
第二天,二伯就跟着我爹回了老家,没多久身子骨便渐渐又硬朗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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