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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

时间:2023/11/9 作者: 短篇小说 热度: 12948
◎李晓东

  责任编辑/董晓晓

  

  六月节……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小也。

  ——《月令·七十二侯集解》

  王天恩的左半边脸上开花了:黄的、白的、红的,渗着血,流着脓——我想象中的梅毒就是这样子的。

  我敢说,全初一一班的学生中,只有我知道梅毒这个词,因为我爱看书,杂七杂八的小说、演义、列传之类,囫囵吞枣,逮住就看,梅毒,就是我从书上看到的。这两个汉字既恐怖又美丽,我理解中,那应该是一朵盛开的恶之花。梅毒的具体性状,书中都写得含糊,一笔带过,但是与之相关的情节都十分香艳。

  我也不明白,在王天恩那半脸疤瘌中,我怎么会看到梅毒的样子。我的手伸在书包里,手里攥着一个面包。按照惯例,我会在很多个早晨,在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过之后,把面包递给王天恩,他则还递给我一个玉米面饼子。

  但是今天,我犹豫了。

  我的身子尽量前倾,把课桌抽屉堵得严严实实,以免王天恩看见我两只胳膊的去向。其实,他比我还紧张。他不敢看我,但是他分明看出了我的矛盾,他的左手下意识地举起来,虚虚地罩住了左脸,从他的指头缝里,仍然能清楚地透出点点狰狞。

  说实话我有点恶心,他脸上的疙疙瘩瘩破破烂烂都让我无法再坦然地去吃他递过来的玉米面饼子。可是,面包我实在不爱吃,那天上午,我只在第三节课下了的时候,确实扛不住饿,掐了一点面包的边边角角哄了哄肚子。王天恩很知趣,他也主动中断了我俩之间的交换。

  ——这都是梦里的情景。

  梦里,我12岁,王天恩15岁。

  昨天,同学群里说,王天恩死了,刚满50岁。大家唏嘘着串联,计划一起去吊唁。

  昨天夜里,我便做了这个梦。

  事实上,我和王天恩自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算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出了市区,车子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疾驰一个多小时之后,拐进坑坑洼洼的土路。两旁林木葱茏的高山一座连着一座,宽阔处左右两山互相望不到头,逼仄时,车身似乎比路要宽。眼看着崖畔的酸枣树杈从车体上划过,我心里捏了一把汗,车子几乎是从夹缝中硬生生挤出去的。最惊险的,是过一座小桥。说是桥,其实不过是几根木头上铺了柴草,裹以薄薄一层沙土。几辆车上的同学都下来了,一一步行过桥。女同学大气不敢出,盯着那几根年事已高的木头发憷,男同学比比划划,测算论证,总算是把几辆车一一引领过桥了,大家长出了一口气。

  我看看表,早上八点出发,此刻已经快十一点了。

  虽然有过下乡的经验,但是接下来步行爬山又是将近一个小时,还是让我有些吃不消。到达柳树村时,已经是中午了,我也几近瘫软了。

  和我见过的村庄相比,柳树村算是人气尚存了。村庄依着山势,高高低低,土坯房居多,老旧破败者多在屋檐下斜斜顶了碗口粗的杠子。炕洞都在木格子窗下,熏烤得乌黑油亮。大多数人家没有像样子的大门,只在低矮委顿的土墙间扎一道篱笆,王天恩的家也不例外。一字排开的三间土屋,刚刚下过雨的院子里还有一洼一洼的积水,一圈土墙,墙角四处散堆着柴草杂物,一眼扫过去,只是凌乱。

  蓝色的防雨布撑满了大半个院子,篷布下有方桌,有凳子,都是红红绿绿的塑料制品,让人联想起夏夜里的烧烤摊。的确有烟飘过来,墙角的灶头上,五六个女人正在忙乎,两口大铁锅里,烩菜咕嘟咕嘟喷着热气。篷布下的男男女女,有埋头吃烩菜的,有抽着烟说笑的,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走动的,小孩子在其间追逐打闹。大人们说到高兴处,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响亮的笑声——这是我一直感到诧异的。

  我曾经以为,办丧事是一件应该悲伤的事情。主家不必说了,就是前往吊唁的亲朋,多少也该有些哀容才像话,怎么好意思开怀大笑呢?但是这些年里,我参加过的白事情多了,看见的都是猜拳行令热火朝天,见得多了,习惯是习惯了,心底里还是会对那些肆无忌惮笑声如破锣的人有些鄙夷。

  几个男同学被引领着去了灵堂,我和两个女同学坐在篷布下。能说的话都在来时的路上说了,三十几年没有过交集的三个中年女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过往和将来,除了寒暄客套,剩下的只是寡淡和讪讪了。好在,有人端来三碗烩菜,正规的说法叫粉汤泡馍,是本地人白事情上必须要吃的。吃,是打破僵局掩饰尴尬最自然的行为。

  横搭在碗口上的筷子湿淋淋脏兮兮的,似乎还残留着众人的口水,油腻腻的菜汤上铺着几块白花花的肥肉,我翻搅了一下,没有勇气下筷。

  侧前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直勾勾盯着我的碗,我侧脸一看,凛然一惊:这不是当年的王天恩吗?窄条脸,厚嘴唇,但是,与王天恩相比,他的神情是呆滞萎靡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面前的粗瓷碗,涎水亮晶晶挂在下巴上。我朝他招招手,他咧嘴笑着走过来了。我把碗朝前一推,他明白了,两手搂着碗直奔墙角,就地一蹲,筷子便在碗里划拉开了。

  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一把夺下男孩手里的碗,大声说,把你个瓜娃娃,晓不得饥饱么,你都吃了几碗了,再跟昨天一样,吃坏肚子咋办哩?谁管你哩?男孩咿咿呀呀跳起来追着女人,他踉踉跄跄的步态和口齿不清的发音,让我蓦然反应过来:他是个傻子!难道,他真是王天恩的儿子?

  我的疑问无须开口,旁边男女的叹息和议论就给了我全部的答案:

  王天恩弟兄五个,另有两个妹妹,他排行老大。五个弟兄中,有三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王天恩和二弟的老婆是两个妹妹换亲换来的。

  王天恩的老婆不光是个跛子,还是个弱智。弱智老婆一口气给王天恩生了三个女儿,都还正常。好不容易盼来这个老生胎,总算是个男娃,谁知道和他妈一样,也是个傻子。这几年,村里搞松子种植,各家各户都靠卖松子挣了些钱,日子刚好过了些,王天恩却因为打松塔送了命。

  打松塔能把命搭上,这对我来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看见我吃惊的样子,一个中年汉子开始眉飞色舞地详解打松塔的过程:

  打松塔是非常危险的,松树还没长高时还好办,一旦松树个头蹿高,打松塔就必须依靠绑在腿上的脚扎子,一步一扎向树顶攀爬。

  每天上上下下要攀爬近三十棵松树。汉子得意地说,我是这村里手艺最好的,每年松子成熟的时候,我都要组队进山打松塔。我的团队,人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有专门负责爬树打塔的,有专门捡松塔的,还有负责用马车把装成袋的松塔从山上往山下运的。

  有人插话了:你就别卖派了,捡要紧的说,你一天能挣多少钱?汉子嘿嘿一笑,黑红的脸膛上,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干瘦女人在汉子肩膀上抓了一把,尖细的嗓音高亢激越:把你个啬皮鬼,你挣多少钱才是个够?一个矮胖秃顶的男人不怀好意地说:你说他啬皮?那是给你啬皮!你没见他进了县城包小姐的派头,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票子哦满天飞哩!

  中年汉子在众人的揶揄中显然很受用,但是又装作气恼的样子,口里哎呀哎呀的,一边伸出粗短的手指挠着刮得精光的头皮。一个老汉喝住了众人,说,都别吵吵了,你倒是说一说,你打松塔,一天到底能挣多少钱?汉子狡黠地一笑,说,嘿嘿,也就是五、六百元吧。众人“呀”一声,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汉子赶紧说,那都是拿命换钱哩,天天早上鸡叫头遍就进山,天黑透了才下山。现在咱村里的松树都在二十米以上,站在树梢上,手里还要举着老长的杆子,一不小心,人就跌下来了。唉唉,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一个大胖女人说:也是,你看这天恩,不就把命搭上了嘛。汉子一撇嘴,要我说,还是怪他太小气,舍不得掏钱雇我,非要自己上树。哼,你们还都说我啬皮,我看,最啬皮的是他!

  众人沉默了一会,一个女人说,唉,天恩这一走,留下个傻女人傻儿子,咋弄哟!有人接口道,那不是还有三个女子么?马上就有几个人异口同声说,嘁,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你还指望那三个女子养活两个傻子?众人纷纷点头、叹息。又有人说起谁家的娃娃在外面打工领回来个洋女人,于是,话题里便不再有王天恩了。

  天色阴沉,十一月的山里,风已经很硬了。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零星散放着的花圈在风中簌簌作响。男人们似乎天生适合这种场合,那几个男同学迅速融入到篷布下的热闹中,我站起身,依旧循着孤清的一处去了。

  是院子顶头的一间屋子,里面没有人,双扇门大开着。乡里人总是这样,不管多冷,屋门似乎总是习惯敞着。我进去了,里面比外面更冷,黑乎乎的,有一股烧过土炕的味道。糊满墙的旧报纸黑黄破烂,屋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就地随意堆放着几只编织袋,鼓鼓囊囊,面目不清。

  墙上挂着几只镜框,镶了花哨的边框,里面的照片横七竖八,有的人像完全倒立着,有的人像倾斜着,都是些黑白照,有一张密密麻麻满是人头的,在周围单人、数人照中最是显眼。第一眼看过去,唯觉费眼,第二眼看过去,有些眼熟,第三眼看过去,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们班的初中毕业合影吗?

  这是一张我也应该有过的合影,只是,这么多年中,我早已不知它的下落。现在,它郑重其事地挂在王天恩家里,他用花花绿绿的挂历纸打底,将初三一班48张少年的脸烘托在一朵艳丽的大花上。

  每一张脸对应着一个名字,我绞尽脑汁,还是有十来张面孔晃动着抓不住。王天恩站在第二排最边上,露出半个身子。他的裤腿空空荡荡,短得几乎像是如今的七分裤了。膝盖上浅色的补丁和深色的裤子对比鲜明,他的厚嘴唇抿得紧紧的,窄条脸也很严肃,眯缝眼受惊吓似的凝视着前方——这是我最熟悉的表情。

  我第一次提出用我的面包换他的玉米面饼子时,他就这样吃惊地看着我,只不过,当时他的嘴唇是半张着的。

  八十年代初的小县城,小孩子最眼馋的,是位于县城十字路口的国营副食经营部,那里有一个柜台,专门卖面包、蛋糕、桃酥、饼干之类的点心。

  一般人家平日里买不起的,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时买上一点给孩子们解解馋,大部分人会在需要给人送礼、不得已时才称上一两斤,用麻纸包扎得方方正正,上面贴了一张红油纸。提溜着包扎绳走在街上,见了人也觉得比平时脸上有光,如果外带两瓶水果罐头,那就是了不得的重礼了。

  我们家就堆满了这些了不得的重礼。我爸是校长,没人给他送礼,我妈是医生,给她送礼的都是病人,而且大多是经我妈的治疗已经痊愈了的。城里病人多会提两包点心,两瓶罐头,乡下病人爱送鸡蛋,林区的病人会送木耳蘑菇野鸡之类。总之吧,打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有一个大木柜专门收装这些东西。柜门一开,香味扑鼻,琳琅满目。所以,很多时候,我早上上学时带的早餐就是各类点心。

  桃酥、饼干、蛋糕,我都不爱吃,唯一还算有点胃口的是面包。小县城出产的面包,形状像一只鞋底子,色泽金黄油亮,正面是一圈盘着一圈的图案,有点像我妈一圈盘着一圈的辫子,反面是平的,颜色比周边的要深些。蓬松的面包长长地躺在我的书包里,尽管我妈用麻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到下了早自习,我从书包里取出时,麻纸还是会被油浸透。

  王天恩响亮清脆的咀嚼声里,碗口大的一块玉米面饼子越变越小,很快就全进了他的肚子。他伸出右手,在课桌上仔仔细细刨着,黄黄细细的面渣子都进了他接在桌沿的左手心,他举起左手往嘴上一捂,脖子一扬,喉结一动,心满意足长吁一口气。他每天早上重复的这一幕,使得他手里的玉米面饼子成为最香的一块诱饵,我一边没滋没味地嚼着面包,一边从他嘎嘣嘎嘣的声音里揣测那饼子的质感和味道。各种想象让我满口生津,馋虫汹涌。

  终于有一天,我把面包举到王天恩下巴跟前,说,给,咱俩换着吃。王天恩吃惊得像一只撞到枪口上的兔子。

  交换如我所愿,我终于吃到了玉米面饼子!

  王天恩告诉我,这饼子,他们叫干炕儿,大概就是嘎嘣脆的意思吧,这真是个形象至极的名字。

  我的耳膜里充满了嘎嘣嘎嘣的声音,我的舌尖绽放着田野的清香,我的味蕾春意盎然。王天恩的感受显然和我一样,他狼吞虎咽将一只面包撕扯下肚,还要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头。

  哈哈,我们真是各取所需啊!面包没了,我就带桃酥,带饼干,带蛋糕,反正这几样王天恩都是如获至宝。我妈因此还表扬了我,说我不挑食了,原来从来都不碰的点心,现在也都开始吃了,真是好孩子。

  面包和玉米面饼子的交换持续了初一下学期的大半时间,直到王天恩左脸上开了花。

  我妈的职业敏感无与伦比。大我两岁的表哥走起路来喜欢跨大步,两瓣屁股扭过来扭过去,我妈手一挥说:他那是先天性胯关节脱臼!当我在饭桌上说起王天恩脸上的五花八门时,我妈皱起了眉头,说,你离他远一点,弄不好会传染的。我说,我俩是同桌,咋远哩?我妈不说话了。

  第二天,班主任就把王天恩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去了。

  自然,我也很快就知道了,是我爸给班主任打了招呼。

  从王天恩家里回来,几个同学各奔东西。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是,彼此也是几十年从无来往。两年前有人建起了同学群,有事时会在群里吆喝一声,愿意响应的同学自会联系,不愿意响应的悄不出声,彼此绝不追问。不追问,这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生活将每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奇满怀的少年打磨成了波澜不惊的大叔大妈。

  同学群像一块干瘪的腊肉,悬挂在我的微信里。从最初的叽叽喳喳到现在的一言不发,几十个头像排列整齐,看着你挨我我挨你,实则万水千山。灶头的腊肉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它不是用来吃的,只是用来看的。

  王天恩已经睡到地下了,地下的他,想必再也不会生疮了。我常想起他家院子里满架的玉米棒子,黄澄澄的,不知道,他的傻老婆能不能烙出嘎嘣脆的干炕儿?

  王天恩算是翻篇了,我还得在这世上挣一口面包,但是,我的面包总是让我噎得慌。

  儿子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第一句话是:哈哈,我终于可以摆脱我妈了!现在,他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在他摆脱我之后的两年里,他混迹学生会、班委会、网络部、宣传部,如鱼得水,和那个总与我拧巴着的叛逆少年判若两人。

  丈夫常说的一句话是:是不是中年女人都像你这样?真是一种可怕的物种!

  学生向教务处投诉,说我的神经不正常,要求给高一一班换一个语文老师。

  办公室那几个年轻人总是侮辱打击我的年龄,好像她们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坐我对面的汪老师,明明比我还要大两岁,还天天穿个少女装,装什么嫩哪!而且,她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

  一句话,哪儿哪儿都不对,哪儿哪儿都别扭。

  今天,家长会后,一个家长居然追着我说,我看你的气色很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开点中药调理调理?我停下脚步,想要回敬他几句,一抬头,嘿,竟然是一个帅哥!周润发款的,高大俊朗,看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不过,男人嘛,不显老。女人到了我这个岁数,连塑料花都算不上了,男人却是正当年,像旺季的红辣椒,看着喜庆,吃着过瘾。我的声音马上拐了个弯,柔软得不像我发出的:怎么,你是大夫?家长像周润发一样咧嘴一笑,牙齿白亮白亮的,说,我是中医,这是我的名片,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和我联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纳闷:他儿子瘦小猥琐,怎么会有这样气宇轩昂的老爸?

  一向对调理养生不以为然的我,鬼使神差,居然开始按他开的方子服用了。

  冬天,学校里有两个人先后猝死,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坐我对面的汪老师。

  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我对面的桌子,一直没有安排新人,听说,没有谁愿意坐那张桌子。每天,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我就会想起汪老师的少女装。

  那几个年轻人一看到我打扫卫生,总是拦着不让我干,她们几个天天把办公室清洁得一尘不染。

  中医家长的突然离世,像一记闷拳,让我回不过神来。他那所规模不小的诊所关门了,一段时间以后,门面挂上了清汤牛肉面的招牌,吹吹打打重新开张了。他的儿子,那个瘦小猥琐的少年,在之后的时间里迅速蹿高,很快就超过一米八了,须得我仰视。他的眉宇间,渐渐也充盈着俊朗之气了。

  春天里,各色花朵次第开放,沙枣树的浓香灌满了教室。我站在讲台上,窗外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花园。刚刚过去的三十分钟,我的诗词讲析进行得十分圆满。作为一个二十多年教龄的老师,我能准确捕捉到学生的些微情绪。他们全神贯注的眼睛里,充满着与我同步的心神合一,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大半年了。

  此刻,学生开始自习,做课后练习。

  倒数第二排,一个女生迅速将一颗糖塞到嘴里,然后,她又剥开一颗,连带着糖纸送到男同桌嘴边。男生手里的书写没有停下,偏着头,用舌头把糖块揽到嘴里。两个人腮帮子都鼓突突的。女生满足的一笑,将糖纸揉成一团,侧着身子扔到侧后方的垃圾桶里。动作收回时朝我一瞥。

  我站在讲台上,正一眼都不眨注视着她,她眼里一阵慌乱,紧张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转过脸,目光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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