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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四之死

时间:2023/11/9 作者: 短篇小说 热度: 12771
◎冯伟山

  

  1

  卢四一岁生日那天,正是六月里最热的一天,除了蝉在树上没命地叫,狗啊鸡啊的都哑了嗓子静静地躲在阴凉处,麻雀们也不见了踪影,一切显得很静也很吵。卢四娘把脸盆里盛上凉水,刚把黑瘦的卢四放进去,卢四爹就进了家门。

  快,抓周,让小四抓周。卢四爹粗门大嗓地说着,声音一下就把小院塞满了。小四是卢四的乳名。

  抓周?啥是抓周?去了一趟县城刚到家就发神经了?卢四娘白了他一眼。

  抓周就是孩子一岁生日这天,在他旁边放上一些东西让他抓,抓到啥,孩子以后就干啥,听说很灵的。我昨天在城里就见到了一个小孩在抓周,觉得新鲜,就问了个明白。卢四爹边说边瞅着坐在脸盆里玩水的儿子,一脸的得意,好像看到了儿子非富即贵的前程。

  拉倒吧,还抓周,咱能和城里的孩子比?咱儿子就是给他个乌纱帽抱着也当不了官,长大了好好种地,饿不着就算烧高香了。卢四娘又白了卢四一眼,就蹲下身子往儿子身上撩水。

  不行,要抓周!为这事我昨晚推着小车还想了一路呢,不能白瞎了脑子。卢四爹说着,一下把卢四抱出来放在地上,就扭身进了屋。卢四的屁股虽黑,但肉嫩,大概被热腾腾的地面烫了一下,他猛地扭了下屁股,哇哇大哭起来。

  卢四娘骂道:真是作孽,去县城给队里推了一次炭,回来能耐没长,长神经病了!

  等卢四爹拿着一本主席语录,一个铅笔头和一张一毛钱的人民币出来时,卢四早就止了哭,在院子里爬得正欢。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张旧报纸上,想了想,又回屋抓了一把玉米粒,撒在了报纸上。他瞅着卢四,蹲在报纸的后面,挥着手说,小四,来,这边,这边啊。卢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了目标,小身子像加了油门的拖拉机,“吭哧吭哧”爬过来。爬到报纸前停住了,小家伙脑袋梗着,出神地看着报纸上的几样东西。卢四爹一阵紧张,他看了眼面前的主席语录,又看了眼那张皱巴巴的一毛钱,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卢四一扭头,身子竟快速朝盛满水的脸盆爬去。卢四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抓到了脸盆,身子一挺就想进去。可还没进去,脸盆一歪,水就出来了一大半。卢四大概觉得清凉,小眼半眯着,咧嘴咯咯咯笑个不停。

  坏了,坏了,一盆水有啥好呢?卢四爹嘟哝着,一脸的疑惑。

  你就折腾吧!你说小四大了能干啥?你说啊?卢四娘说完,把后背撂给他,抱起成了泥猴的卢四就进了屋。

  院子里一下空阔起来。墙根阴凉处的几只鸡飞一般跑过来,头也不抬地啄着报纸上的玉米粒儿。

  去你娘的!卢四爹像是刚睡醒,又像是被人打了耳光,突然狠狠一脚踢在了鸡腚上。鸡惊恐地叫着,眨眼就没了踪影。

  2

  别说,卢四渐渐大了,还真应验了抓周的事儿。

  那时,卢村四周到处是三四米深的大湾,听老人说是早年修建护村的土围墙时留下的。湾边长着清一色的柳树,很粗,有的枝干歪斜,整棵树就匍匐在湾面上。那时雨水多,到处的湾湾叉叉相连,湾里常年有水也有鱼。也不知鱼是哪里来的,大多是鲫鱼,也有鲤鱼,但少。一到夏天,大人孩子抽空就往水里钻,扎猛子、玩狗刨,天长日久,卢村的不少人就练就了一身玩水的本领。

  卢四算是玩水的佼佼者,几十米宽的大湾,他能一个猛子扎过去,浮出水面喘口气,再一个猛子扎回来。浮出水面时,卢四的手里就多了几条半搾长的鲫鱼。那鱼鼓着眼,一个劲地在卢四手里摆尾,像撒欢,更像是挣命,鳞儿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银光,引得不少孩子聚拢过来。人们瞧见了,有拍手叫好的,也有不服的,说在死水湾里耍这点儿把戏不算啥,有能耐去大江大河扑腾几下试试。卢四听了,啥也不说,就笑笑,用破上衣兜着鲫鱼回家了。那阵子,卢四的几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卢四爹像一条秋后的老黄瓜,干干巴巴,已经消耗得没有多少水分了。好在卢四隔三差五捉几条小鱼回去,没油,卢四爹就加点盐用清水煮,吃的那个香啊。等初冬湾里的水结了冰碴时,卢四爹已经蓄足了精神,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他见人就夸卢四玩水的能耐,说全卢村湾里的鱼就是给他一人准备的,啥时馋了啥时抓,现在这鱼吃得都快反胃了。没办法,没办法啊,谁让我摊上这么个儿子呢!卢四爹摇着头,一副自足的样子。也许周身沾了鱼腥的缘故,几条瘦狗瞪着眼紧紧地跟着他。有人就说,老卢头你里里外外快浸成一条老鲫鱼了,当心摔倒了让狗生撕了你。

  那一年,到处学大寨,卢四和十几个劳力被大队派到黄河以北的惠民县改良盐碱地。回来时正赶上汛期,黄河上仅有的一座小浮桥被冲得七零八落,大伙儿又推着独轮车,一下傻眼了。同去的人中都有家有口的,就卢四是个生瓜蛋子。他们在盐碱地待久了,身上的荷尔蒙鼓胀得厉害,本想昼夜兼程赶回家和老婆好好温习一下功课的。这下倒好,看着浑黄的河水在眼前滚滚而去,情绪顿时像快要渴死的秧苗,蔫了。几分钟后,人堆里骂娘的、骂狗日的、想操黄河的,都一股脑溜出了喉咙。

  卢四瞅了瞅满肚子牢骚的同伴,说既然如此,你们先去附近村子老乡家借住几天,等水小了修好了桥再走吧,我回去给你们请假,保证少不了工分。说完,一下把小车扛在肩上,就下了黄河。大伙儿蒙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卢四已经游进了黄河一大截。也怪,他的胸膛一直露着,身子也直直地,在湍急、浑黄的水中很惬意地飘着,他腾出一只手,朝大伙儿挥了挥,继续朝对岸飘去。眼瞅着卢四的身影变小,大伙儿又是一阵感叹。想不到这个黑瘦的小子这么大劲儿,扛个小推车跟玩儿似的。更想不到的是他还有这么一手,这么急的黄河水居然挡不住他,也不知狗日的老卢头儿当年用什么屌办法捣鼓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等大伙儿疲惫地回到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他们稍事休息,吃饱喝足就开始抱住老婆抖擞身上的荷尔蒙。瘦身了,也无味了,才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起卢四是不是早回来了。一问,都吓了一跳,卢四不光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大闺女。那闺女模样俊俏,身段匀称,那叫一个好啊。卢四这家伙就是有福,前几天放了一挂鞭炮,那闺女就成了他老婆。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日夜做新郎呢,估计也快被那女人掏空了。其实,这工夫最高兴的是老卢头,没花一分钱彩礼,就白得了一个赛天仙的儿媳妇,也不知他家祖坟上冒了什么烟?女人们荤一句素一句地聊着,男人们支着耳朵用心地听着,偶尔干咽几口唾沫,想说话,却被一肚子的话噎住了喉咙。

  几天后,大伙儿见到卢四,居然精神抖擞,满面春风,手里提着一大串用苇草串起来的好几种杂鱼。问起,才知道他是专门到村子西边七里处的弥河里捉的,给媳妇补身子的。大伙儿就笑,说补身子的应该是你啊,你小子弄事怎么老是不按规矩出牌呢?卢四就笑,不答话。

  有人问:卢四,没想到你玩水真有一套呢,那天在黄河里胳膊还不划拉,是啥绝技呀?卢四大嘴一咧,说屁绝技,那是踩水。

  哦,踩水?听说过,头一次见呢。厉害,厉害!大伙儿是一脸的真羡慕。

  那你媳妇是怎么来的?过黄河时还光棍一根呢,怎么到家就带回个大姑娘?不是在路上捡的吧?

  卢四又一笑,说还真是捡的。

  你小子倒学会顺杆爬了,你再捡一个看看?那是活生生的大闺女,可不是一个茄子一棵葱,真是的!

  正聊着,就听见有人喊卢四的名字。是一个女人,远远地站在卢四家的破柴门边,边喊边朝他招手。一团火红的衣服像盛开的牡丹,灼人眼目。

  卢四哎了一声,快步走了。

  你看,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倒是说说怎么捡的啊。大伙儿望着卢四的后背,一脸的遗憾。

  3

  转过年来的夏天,天气还是出格地热,社员上午和下午收工后,大多端着饭碗到街上的树下吃。凉快,也趁人多胡啦八侃消磨时间。县里来了个姓丁的驻村干部,专抓农业生产的,很年轻,雪白的衬衣扎在裤腰里,头发也弄得油光光的,挺招人看。听说他在城里特别不安分,脑子总喜欢弄些新鲜好玩的东西。这不刚来没几天,就嫌闷了,晚上吃饭时,对大队长卢茂才说,你们村也没个体育场所,篮球乒乓球啥的更是屌球没一个,人没事就知道凑一起瞎聊,除了不聊文化,啥屁事都聊,多没意义啊。我听说村里的男人大多会水,咱何不来个玩水比赛,多少给点儿奖励,热闹一下嘛。

  看着小丁迫切的眼神,卢茂才忙说,好啊,这个随时可以比赛,要不大晌午的大人孩子也都下湾瞎扑腾,闲着也是闲着。

  小丁一笑,说你支持我的工作,我也不会亏待你,等玩水比赛成功后,咱再搞个读诗大赛,到时候我让县广播站的同学写个稿子一播,说不定你卢村就名声在外了。你想想,一个村子的农民又种地又搞体育,还时刻忘不了学文化,那时你卢大队长想不红都不行!

  卢茂才越听越高兴,说好啊,我这就下通知去。

  村里的会场在大湾的旁边,湾边的一棵歪柳上挂着一口铁钟,卢茂才刚敲了几下,就把卢四两口子引了出来。卢四的家紧挨着会场,每次敲钟都是最早出来。一会儿,会场上就聚了不少人。卢茂才刚把要比赛的意思说了,就有人急了,你就说怎么个玩法吧。

  玩法?这个简单。卢茂才说着就扭头喊卢四。他说,卢四,明天晌午比赛时,你捎个碗来,我闭着眼朝大湾里狠劲一扔,大伙就钻水里去摸,谁先摸上来,谁就赢,奖一个男劳力两天的工分!

  真的?说话可要算数!大伙儿嚷嚷着,兴奋得像捡了个大元宝。见卢四没吭声,又都抻着头瞅月光里的卢四。

  卢四光着膀子坐在地上,大口抽着纸烟,好像啥也没听见。

  卢茂才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后腚,说卢四你怎么不说话啊?说说你的意见。

  卢四说,我没意见,我又不参加。

  你不参加?为啥?你是咱卢村公认的玩水高手,你不参加,那个得第一的也没脸面啊。

  卢四说,就那点工分还不知秋后能换几两粮食,不值得折腾。要我看,咱一个大队也别太小气了,奖五斤小麦,当场兑现。

  对,就五斤小麦!大伙儿又随着喊起来。

  卢茂才嗓门突然高了,说你们瞎起什么哄!我过会儿和县里来的小丁商量一下,就三斤小麦吧。咱比赛就是玩嘛,可别指着下湾摸个碗就发财!

  嗯,也是。不少人又附和起卢茂才来。

  卢四没说话,把烟头狠狠踩了,拉起老婆就要走。

  这时,小丁不知啥时挤到了人前,对卢茂才说,五斤就五斤吧,明天大伙儿好好比赛,得冠军的我会瞅机会向县里的游泳队推荐,说不定就吃公家粮了,到时可别忘了我。

  大伙儿高兴得直跺脚,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比赛马上开始。不要说得奖的冠军要向县里的游泳队推荐,仅五斤小麦,对所有卢村人来说诱惑力就太大了。一个家庭一年才分几十斤小麦,磨成面粉就更少了,除过年过节或来了客人打打牙祭,平日里根本就不舍得吃。那年月,小麦金贵啊。

  临散会,卢茂才拍了卢四的肩膀一下,说你小子还真会抬价,明天好好比,不要忘了顺便捎个碗来。

  卢四两口子回到家,月光透过破窗户洒了屋里一地银光。老婆和衣躺在炕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问卢四,明天摸碗没事吧?

  卢四说,没事,一摸一个准。

  先别吹,你踩水是好,可扎猛子摸东西,狗蛋、栓子也挺能的,虽比你差些,可五斤小麦会让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儿。

  老婆显然有些担心,又对卢四说,要不咱想想办法?

  卢四说,这有啥想的,明晌我尽力就是。

  明晌就晚了,这五斤小麦必须是咱的!咱要把日子慢慢过得好起来,不能受穷,让人看不起!老婆嘟哝了一句。

  卢四听了,心咯噔了一下,思绪也扯得远了。

  当年,卢四扛着小车踩水过黄河,快到岸边时,就看到了一个被水冲下来的人。出于本能,他丢了小车,全力救下了水中之人。等拖到岸边,才发现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现在的老婆。女人救活后,一句话不说,一双大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卢四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卢四心疼她,二百多里地,走走停停,几乎是背着她回来的。事后才知道,女人被他的酒鬼爹许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当媳妇,那男人不光老,还瞎了一只眼。而爹穷得要命,要的彩礼竟然是二十斤地瓜干和一斤散白酒。女人受不了,就偷偷跳了黄河。女人命大,卢四更有福,不几天,女人那么好的一个身子就在破炕上情愿给了卢四。卢村人都说卢四白捡了一个媳妇是不对的,确切说是他用一辆小推车换来的。

  那一夜,卢四和老婆叽咕了很久,几乎没怎么睡。

  4

  第二天晌午,卢茂才和小丁赶到赛场时,大湾旁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卢四、狗蛋等十几个比赛的也穿着大裤衩做好了准备。小丁说了几句开场白,卢茂才又补充了几句,无非是大伙儿好好比赛,拿出卢村的最好水平,争取能进入县里的游泳队等等。说完,小心地把装着五斤小麦的簸萁放在地上。金黄色的麦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饱满,颗颗晶莹,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麦香。卢茂才干咳了一声,随手把一只黑不溜秋的哨子塞进嘴里,又接过卢四老婆递来的粗瓷碗,朝卢四他们晃了晃,一下扔了出去。碗在水面打了个飘,激起了几朵水花,不见了。卢茂才两只腮帮子一鼓,“吱”的一声哨响,那些参赛的都奋力一跃,一猛子朝湾中央扎去。卢四笑了一下,带着几丝狡黠,不急不慢地一个鱼跃也朝湾里扎去。但这次的动作明显不如以往矫健,身子跃出不远,就“扑”的一声落进了歪柳附近的水面上,这多少让看热闹的人多了一丝遗憾,都觉得卢四没有拿出比赛的最佳状态。不一会儿,水面上就露出了一个个脑袋,急急地换口气,又沉没在水中。岸上看热闹的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瞪着眼,唯恐漏掉了最好的景致。足足一袋烟的工夫,狗蛋一手举碗,一手拍打着水面,兴冲冲地游上岸来。

  岸上立马一阵儿嘈杂,有人喊起来,卢四,你的绝技呢?

  卢四,你小子这次遭背运了,快上来吧,小麦没你的份了!

  卢四老婆更是满脸的焦躁,一改往日的温柔,喊得也凶。狗日的卢四,你想气死我啊!你脑袋被驴踢了?你死水里吧!

  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水里的人早都上了岸,可卢四连头也没露一下,卢茂才和小丁这才慌了,觉得卢四本事再大,这么长时间也该出来换口气的,赶紧让狗蛋他们下水寻找,十多个人摸遍了大湾的角角落落,也没摸到卢四的一根汗毛。卢茂才心里暗暗叫苦,隐隐觉得出大事了,又令几个生产队弄来了四台抽水机从大湾向外抽水,浑浊的湾水从碗口粗的胶皮管里一个劲地钻出来,卢四老婆站在旁边,神情木然,泪水早就淌满了脸。

  临近傍晚,人们发现卢四的两条腿紧贴在歪柳的树干上,脚丫子朝上,像在玩杂技。大伙儿七手八脚去拽他,竟不动,顺着身子往下摸,才发现卢四的脑袋和脖子卡在了歪柳的树根里。大伙儿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脑袋拽出来,等弄到湾边上,卢四早就冰凉了,他的眼睛大睁着,脸竟憋成了紫茄子。他老婆“哇”的一声,边哭边不停地捶打卢四的胸膛。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说死就死了,的确让人心疼。大伙儿唏嘘着,就凭卢四玩水的本事,一个猛子扎多远啊,可谁知竟被湾边几条交叉的树根要了命,都觉得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

  等发送了卢四,天气更热了,小丁也觉得更加烦闷,就找了个理由回县城了。卢四老婆整天哭哭啼啼的,身体明显垮了,卢茂才看她可怜,就让她每天帮大队敲敲钟、烧点儿水,干些琐碎的营生,但给她一个男劳力的工分。卢四的死让老卢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觉得儿子肯定是遇到水鬼缠身了,要不就凭他那水性,怎么会死呢?想多了,神经就出了问题,整天闭门不出,村里再也没人听到他夸卢四玩水摸鱼的高超本领了。

  那年夏天,出奇地干旱,几个月滴雨未下,大湾很快就见了底。湾底的淤泥被太阳暴晒后,分裂成一片片瓦状的小泥块。远看,像蛛网,更像一些难解的符号。

  一天,一群孩子在湾底玩耍,突然,一个男孩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哎哟”一声,弯腰从歪柳裸露的根旁摸起了一只粗瓷碗。此时,卢四老婆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正站在湾边望着歪柳发呆。她瞧见粗瓷碗,浑身抖了一下,疯了般冲到孩子身边。给我!给我!这是俺家的!她吼着,一把夺过粗瓷碗,像怕被人看见,塞进怀里,快步朝家去了。

  呸!臭娘们,一个破碗,大惊小怪的,你想吓死我啊!男孩望着卢四老婆的背影,低低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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