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打工的同村老乡,打来电话让我过去的时候给捎几瓶“阿什河”白酒过去。他们馋酒馋坏了。老毛子的 “沃特加”他们喝不习惯,又死贵的。他们只喜欢哈尔滨的“阿什河”。
我在黑河做生意,经常去对岸往回倒腾一些俄罗斯的货物,也经常给他们捎点这边的东西过去,比如一沓白线手套啦,几双黄胶鞋啦,大庆牌香烟啦……我的老乡中赵玉平年纪最大也最好喝。海关有规定,酒不能多带,一次不能超过五瓶。五瓶酒带过去,没几天他们就喝光了,而我过去一次少说也要相隔十天半月。这次相隔的时间长了点,赵玉平就急得不行了,打了几次电话,嘱咐我想办法多带几瓶,五瓶太少了。
从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关出发,花八卢布乘坐30路的俄罗斯小公交车,两站地,就到了十月革命五十周年大街他们所在的工地,工地的斜对面是布市最大的商店,俄语叫乌尼维拉玛格,很好找。
我这次去布拉戈维申斯克,没有像以往那样先去工地送酒。因为好些天没过来,要办的事情攒一堆了不说,还有一件急事,我必须先把自己的事情办妥。等到了俄罗斯的下班时间,我再去十月革命五十周年大街给几个老乡送酒,啥事也不耽误。正好晚上送酒过去还能多聊会儿。
十月的白天很短,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天快黑了,我才拎着酒打的去工地。我到达工地的时候,赵玉平等老乡刚下工,正在工棚里排着队秃噜秃噜地洗脸。工棚是用简易木板搭建的,两张大通铺,能睡几十个人。通铺上卷着五颜六色的铺盖,墙上万国旗般挂着衣物,地上扔着能直立起来的臭袜子,软塌塌看不出颜色的破手套……几个脸盆紧靠门旁。
赵玉平接过我带去的 “阿什河”说,没“阿什河”我干活都没精神头。他一边秃噜秃噜地洗着脸一边又说,等着,一会儿出去喝酒,我请客。不过你带来的酒不能喝,要留着慢慢享用。这几天我踅摸到一处吃饭的地方,师傅会炒家常菜,是家隐秘的“黑店”。
没等我说话,他又说,我看今个你也别去住旅馆了,就在工棚和我们对付一宿得了。别看我们工棚脏,可只要心不脏,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他的话把我逗乐了。我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工棚也不是没住过。不过请客还是我来吧。
他甩着手上的水珠说,瞧不起你老弟我咋的?
我说,不是,你们不容易。
他说,你就容易啊,再说了,你送这些次酒了,也应该给我们个机会表示表示了……
赵玉平、乔海宽、马军马臣哥俩、还有大春我们一行六个人,一起呼啦啦走出了工棚。
我们走的是一条背街,没灯,七拐八拐的,赵玉平和老乡把我带到了俄罗斯的一户平房前说,到了。
原来这户俄罗斯民宅是三户沾亲带故的中国人合租的,每月五千卢布,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二百元左右。三户中国人白天都在 “巴栅栏”(市场)做生意,晚上包饺子偷偷往有中国人的工地送,有时也带工地上的中国人来家里吃饭。每斤饺子六十卢布,挣点外快缓解房租等费用 (看来国外的生意也不好做)。租户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还会炒几个家常小菜。
外屋装货物,住人的屋子只有一间,中间用布帘子隔着。吃饭的地方就是靠墙的一张小饭桌,勉强能坐下五六个人。这就是赵玉平所说的“黑店”。
这里不能像饭店那样按照菜谱点菜,而是师傅打开冰箱,你在冰箱里挑选,冰箱里没有的菜,点了也做不了。也就是说,有啥点啥,有啥吃啥。
赵玉平扒着冰箱的门,告诉师傅掂对个溜腰花、黑白菜等四个小菜。酒是从国内弄过来的劣等散白酒,三十卢布一玻璃瓶,一瓶是一斤。
我们干掉了三瓶散白酒,把四个小菜吃得见了盘底。
回到工棚时,我已经晕得不行了,马臣用热水器在一个玻璃瓶里烧开水,水开了就用水瓢给我冲了半瓢的咖啡说,大哥,喝,解酒。
马军把靠窗口的位置让给我说,挤着热乎。就把行李搬到赵玉平的行李卷旁去了。
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大约十点多,我感到一只小动物爬上我的脚,丝丝的凉和痒,我一激灵一下就醒了。
工棚里已经关了灯,但有人在说话,是赵玉平的声音,他说,都是酒给闹的,又要瞎折腾去?
我看我这宿是他妈的睡不着了。是大春的声音,大春的名字和 《白毛女》里的主人公重名,喝酒的时候我还和他开了玩笑。
老毛子都笑话咱,一、二、三就买单!有啥意思,有钱没处花啊。
大春再没有说话,黑暗中我听见有人起床穿衣的窸窣声,床板一响,另一个人也随后跟着起了床……然后是房门吱嘎一响,踢踢踏踏远去的脚步声……
第二天,我从俄罗斯回到了黑河。晚上整理装有护照和日常用品的背包时,一张窄窄的纸条儿,从里面滑落出来。
我以为是我在俄罗斯的进货单据,拿起来一看,不是。
纸条的内容是——
俄罗斯妙龄小姐:列宁大街75号楼三楼××门西栋口门锁××号。手机:13394××××33, 俄罗斯电话:55—××—58。
看着纸条,我有些发呆,谁把这张纸条偷偷塞进我背包里的呢,俄罗斯的工棚我下次还能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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