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到午餐的当口儿,这个梳着“马尾巴”大约十三、四岁的黑瘦小姑娘,就会固定地坐在这家快餐厅被好几个大柱子和啤酒箱隐着的角落里。她觉得这地方好,它能挡住人们嘲讽的目光,能让手中仅有的一只烧饼,“不害羞”地吞进肚里。她每次到这吃饭,都提着一瓶水,但不是矿泉水,而是用矿泉水的瓶子不知在哪灌的水。瓶子乌了吧叽的,水也不那么清澈。烧饼是她在前面一个卖面食的窗口买的。
这天中午,她刚刚吃了几口烧饼,目光就被斜对着她的一个餐桌吸引过去了。一盒米饭、一盒榨菜炒肉、一碗清汤。虽然是极普通的饭菜,可对小姑娘来讲却是记忆中的大餐了,她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享用这些东西的主人,是一位挺好看的中年女人。她比自己的妈妈年龄大不了多少,只是再多的粉脂也盖不住她病态的肤色。
看到中年女人放下一次性筷子,正在付账。小姑娘断定她是吃完了,冒着香气的饭菜仿佛有意捉弄于她,随着窗子送来的微风,一次次钻进小姑娘的鼻孔里。小姑娘死死地盯着饭菜,眼珠一动不动,心还随着好看女人的起身离座而咚咚地狂跳起来,就像运动场上给运动员加油的鼓点儿。
小姑娘在和收拾餐桌的服务员“赛跑”。她也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速度冲到那个餐桌前。可是,她的手被人摁住了,这个人不是餐厅的服务员,小姑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手也哆嗦了起来,就好像被人当场捉了现形的贼人。
“别吃,我有病,会传染的。”尽管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很温柔,可也没能拂去小姑娘满脸的红云。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久久不曾离开中年女人的脸颊,中年女人好像看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用手指着一边桌上的餐具说:“你没看到别人用的是碗和盘子,就我用的是一次性饭盒吗?”
小姑娘低下头刚想走,又被中年女人叫住。
“你等等。”
中年女人扔下这句话,就直奔向一个快餐口。
“快趁热吃吧!”当中年女人把新买的这套饭菜放到小姑娘面前的时候,小姑娘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再也没有刚才那样忘形的食欲了,只是低低地埋着头,隐在餐桌下的手指,充满了怨恨似的相互撕扯着。那女人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按了按小姑娘瘦弱的肩头,留下一声轻叹就走了。小姑娘的手慢慢地拂上了餐盒盖儿,倏忽间,一股缠裹着香味儿的热流涌遍了全身。只要打开盒盖儿,拿起筷子,就能吃到一直令她眼馋的饭菜了,可是,洁白的盒盖儿上,突然现出了妈妈黄瘦的脸,她正偎躺在炕上,吃着最最便宜、最最简单的饭菜,然后独自捧起水杯吃着一粒粒恶苦的大药片。
那几盒饭菜,她一口没动,都带回家送给了妈妈。
第二天中午,小姑娘仍旧坐到那个角落里。与往日不同的是,她的目光有了针对性的“扫描”。当她终于看到那个中年女人的时候,小姑娘的心就开始嘣嘣狂跳起来。“走,到我那桌去吧,别吃这个干巴烧饼了,我俩正好做个伴儿”。
检测两组患者治疗后的血脂水平,如胆固醇(TC)、甘油三酯(TG)、高密度胆固醇(HDL-C)和低密度胆固醇(LDL-C),然后比较两组血脂水平的差异。
中年女人拉起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发窘地忸怩了几下,就被中年女人牵着走了。为了能让小姑娘坦然些,中年女人故意埋下头来不作声,小姑娘吃得很慢很慢,中年女人抬起头,温和地望着小姑娘,翕动了几次嘴唇,欲言又止了。小姑娘停下筷子,眼里含着泪水,嗫嚅道:“阿姨,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上初一了,家里就我和妈妈。我刚上学那阵儿,爸爸就和妈妈离婚了。妈妈有病,又没有班上了,俺俩每月就能得到200块钱的低保。我上学的钱,还是二姨帮我的,可二姨父不愿意,只要他发现二姨给我们钱了,二姨就会挨揍。她一挨揍,妈妈就天天地哭。妈妈不懒,挺能干活的,可是她得了骨股头坏死,现在连地都下不了了。大夫说,骨头已经黑了,骨头都是白的呀,阿姨,你说骨头都变黑了,人会不会死呀?”
一串泪珠扑簌簌地落在开启的餐盒盖儿上,不是小姑娘的,而是中年女人的。
“不会死的,现在医学多发达呀,能治好的。对了,你是女孩子,你一定坚持上学呀,不然等你长大了可怎么生活呀?”
“嗯”,小姑娘使劲地点点头,可转即又摇起头来。
“为什么?”中年女人问。
“阿姨,我妈妈要是走了,谁管我上学呀?”
中年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放心,会有人管的,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阿姨,我不吃了,我——我——我想把这些给妈妈带回去。”小姑娘怯怯地所问非所答地说出这句话。
中年女人还像昨天那样直奔那个快餐口,又买了两套盒饭。
“去吧,给你妈拿回去吃吧!”她边说边把盒饭装进塑料袋儿里。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中年女人每天都要到快餐厅里等小姑娘,然后把事先买好的两套盒饭让小姑娘带走。可惜好景不长,不知啥原因,两个月后的某一天,这个中年女人就从这里消失了。小姑娘默默地躲在那个角落里,期盼着中年女人的出现。
就在中年女人消失第四天的中午,一个大约有十六七岁的、穿着肥大工作服,空着右袖筒,背着一蛇皮袋子矿泉水瓶的男孩子直奔向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直愣愣地问,“你还记得给你买盒饭的那个人吗?”
小姑娘的心蓦地划过一道闪电,她站起身来,不知所云地哦哦着。
“她是我妈妈,她走了,是肝癌晚期。”
男孩子又把装有矿泉水瓶的蛇皮袋子放在脚下,沉了沉,又说道:“临终前,妈妈嘱咐我把这些钱送给你补贴读书用。”
男孩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脸突然红了,“有那么几天,我真想把这些钱留下。”
说到这里,男孩子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空洞洞的右袖筒,叹了口气道:“妈妈责备的眼神老是出现在我的梦中,我知道妈妈的意思,我不能对不起死去的妈妈。”男孩子眼圈红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在他清瘦的脸颊上迅速的滚动着。
过了一会儿,男孩子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木然,他看了看还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把一个大牛皮袋子啪地拍在餐桌上就走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顺手抓起那个大牛皮袋子呜呜地哭着,朝男孩的背影追了出去。
角落的餐桌上,躺着一个半拉烧饼,还有一个碰倒了的,正汩汩流泪的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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