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爸妈
◎蔚新敏
新居离老房三百来米,早就装修好,老爸说搬家让你妈蒸锅馒头,点上红点,祝你发家。“我家还不是你家”?老爸老妈不肯搬,我有点幽怨。他说:“你家是你家,我家也是你家。”咳,老爸跟我分得很清。
搬家,天晴好。要搬的东西不多,两包袱应季衣服和孩子的学习用品。老爸老妈都没在家,一大早就去打理小菜园。头两天老爸让我帮着把塑料布罩上,草苫子也卷到大棚顶上,拉苫绳系好;狼青要生产挪进了车库;白菜萝卜归置进地下室;柿子摘下来晾车库顶上……往年天气预报说有雪才会做的活,都早早完成,好像我这一搬就离开很远很久似的。
晚上同事来温居,简单做了几个菜,老爸老妈不来,怕我同事见了老人拘束,喝酒说话耍不开。
第二天晚上,在饭店,老爸老妈我妹妹和朋友一起为我温居。饭店订在老房附近,老爸老妈溜达着过来,老爸跟我朋友一桌,彼此都认识,他们敬过来的酒老爸轻咂吧两口意思一下就撂了杯,闷头吸烟,我眼神追着他,他不瞅我,偶尔跟我朋友说话也是低着头。我故意凑到他跟前嘀咕:“老爷子,不认识啦?”老爸凑我耳边问:“是书先进的门么?预示‘书香门第’”。我说是。他点了点头,沉思状。我让他点两个喜欢的菜,别给儿子省,这样的机会不多,他居然没笑,只说好好。
有推销酒的来,赠送两瓶红酒,拍合影,老爸正中,搁以往,老爸会慈眉笑目,目视前方很郑重,今晚,老爸端着酒杯跟身旁我朋友说话,声音不大,大堂里人声鼎沸已经将他的声音盖过去,我朋友频频点头,老爸给他讲菜园的管理还是国家大事?不得而知。桌上没人喝红酒,我说:“老爸,这两瓶孝敬您啦,一会儿带回家。”老爸沾酒就醉的眼眸像湖水波光粼粼。
老妈在雅间,正座,抿嘴,羞涩,好像今天不是我搬家倒像是我结婚老妈当婆婆的样子。妹妹给老妈看手机上为她选的衣服,才看出她笑,淡淡的呵呵。妹妹问我搬家什么感觉。我说:“没睡好,还是这边睡得舒服。”全桌人说我住新房烧包。老妈没表态,一只油炸羊蝎子在嘴里咀嚼了半天才下咽。
饭局老爸老妈提前退场,下楼,没让我送,让我照顾好朋友。老妈搀着老爸,老爸抱着红酒,慢慢地,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妹妹和媳妇一前一后送着他们。从楼梯往下看,发现老爸今天穿着过年穿的新棉衣,老妈也是。顺着大堂后窗望过去,老爸老妈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明亮,没风,初冬时节,夜有点静。
爸是军人,四十多年来我们常搬家,从军队到地方,从小县到小城,从小城到大城,我告诉媳妇我是爸妈的行李,唯一一直带在身边的行李,他们搬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流水的家铁打的儿。每次搬家我都兴高采烈,跟过年似的,然而,平生我第一次搬家,老爸老妈像我考上大学那年一样,不欢喜。媳妇说:“分离焦虑,老人也有。”
深夜,老爸电话来说:“你妈这老太太糊涂了,说好蒸馒头的,光鼓捣小菜园耽搁了,给你们发个红包吧,可是,你妈和我俩笨熊,都不会。”我逗他:“咱父子俩谁跟谁呀,改日把您的私房钱给我包个大红包就成。”老爸呵呵了两声挂了电话。
一会儿电话又响,老爸说:“车库的锁坏了,你想着换锁;狼青腿软你想着喂钙片;红酒你改日拿回去,最近你老请客……”
我听着老爸的唠叨,带着媳妇和儿子到的老房,打开门,老爸老妈在客厅,干巴巴坐着,像一幅静物写生。奇怪我怎么来。我说:“睡不着。”
老妈说他们俩也睡不着。
新房空着不好,老爸老妈催我们回。儿子、媳妇倡议,反正都睡不好,不如一起回。那夜,在新居,老爸老妈我和媳妇,我们像守岁一样说话,到天亮睡得没仨小时,但是都说睡得特别好。
老爸老妈也是我的行李,流水的家铁打的爸妈,有我的地方就得有他(她)。
责任编辑/文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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