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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福的夏天

时间:2023/11/9 作者: 短篇小说 热度: 11557
◎春水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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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有福的夏天

  ◎春水云山

  

  作者简介:

  马依卓,笔名春水云山,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俄语翻译,业余从事文学创作。

  

  刚入头伏,小城的气温就已经升到了三十五六度,尤其是临近中午,太阳肆无忌惮地把灼热的光倾泻在马路上。小城的柏油路是受不了的,软绵绵地闪着油渍像条死蛇一样蜿蜒在那里。平日里来回穿梭的小汽车仿佛也怕晒似的,确切地说那些外表豪华的塑料壳车身终究抵挡不住货真价实的阳光,此时都不知道龟缩到哪里去躲阴凉去了。小城的街道开始寂静起来。

  而此时的李有福是躲不了阴凉的,他想趁着天热大家都收车回家喝冰镇啤酒时多拉两趟活儿,等到暑假开学的时候给上高一的闺女买辆电动自行车上学骑,因为县一中离他的家有五六里的路程,他想让上学的闺女少受一些累。没办法,像李有福这样老实巴交、一脚踢不出个屁来的下岗工人,想象力只有这么多。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有那么一天,就是他这个渺小的人物,在这座小城里却闹出了腥风血雨、妇孺皆知的大事,把武装到牙齿的警察折腾得没日没夜地忙活了近一个星期。

  李有福在马路边趴了近一个小时,没有揽上一趟活儿,因为日光的无情也开始变得慵懒起来。

  蓦然,蜷缩在车里昏昏欲睡的李有福被一阵女人的嬉闹声惊醒。他慢慢地把半眯的双眼打开,看到了车旁边站着的三个女人。顿时,他感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清凉起来,接着便有些心旌摇曳,如果这个时候有一阵风,女人身上的两块儿布条便有被风吹落的危险,随之而来的……

  “咱们打个驴子走吧,挺远的。”

  李有福的遐想被这喊声打断了。晃动了两下僵硬的脑袋前后张望了一下,这条街除了他和这三个女人便是空荡荡的马路,再有就是清一色没有血肉没有表情的钢筋混凝土构筑的楼房。

  “打个驴子走?”不是在说我吧。李有福再次环顾了四周,确信那个说话的女人“打个驴子”指的就是他和他的那辆三轮摩托车。

  这个坐落在冀东的县级小城,由于经济落后,城区里始终通不了公交车。于是,就有人弄了一辆三轮摩托,在上面焊上铁架子,蒙上塑料篷布,用来拉客赚钱。这种车虽然不防寒、不耐暑,但却能遮风避雨,坐上它,乘客随便从兜里捏上个两三元的零钞,就能让他跑遍这个抽支烟便能逛遍的弹丸小城。由于价格便宜,三轮摩的较之那些四个轮的汽车出租在当地更有市场。在当地,百分之五十的小市民喊他们“三轮儿”,百分之十的警察喊他们“三马子”,据说这个叫法很不贴切,“三马子”应该是指那些农民拉秋用的农用柴油三轮车。可见,那些走在大街上趾高气扬的警察们并没有真正深入了解百姓们的生活。而百分之三十五的学生们则给他们起了个雅号“蹦蹦”。李有福曾不止一次地暗自感慨,“记得上小学时有位伟人仿佛说过: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和民族的希望。”听听,人家学生娃就能根据三轮摩的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缘故,给它起了个恰如其分、听起来既不土气同时又不张扬的雅号——蹦蹦。

  李有福喜欢学生娃们喊他蹦蹦,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因为学生娃们打蹦蹦出手大方,多要个一元两元的毫不在乎。有时候你要了三元,他们或许就扔出了一张五元票,轻描淡写地说声“不用找零了”。的确,学生娃们不当家还不知道柴米贵,较之那些老头儿、老太太、围着锅台转的妇女们,真不可同日而语,为了一元钱也要跟他磨叽上半天。

  而今,竟有人又给它起了个新名儿“驴子”。李有福顿时感觉耳朵根儿刮过一阵凉风,不太舒服。这几个关外的兔子,听口音便晓得是东北人,看穿着就知道是出来坐台卖肉的小姐。但不舒服归不舒服,李有福觉得还应该把百分之五的这点称呼留给她。于是,他尽量挤出一张迎合的笑脸,招呼三位上了车。

  三轮车在李有福的驾驶下一蹦一蹦地蹿了起来,三个小姐在一家云南过桥米线店下了车,扔了三元零票给李有福,李有福本来想说这段路程应该是四元钱,由于油价不断上涨的缘故,可没等他张开嘴,三个女人已经留下一股香气,扭着鼓鼓的屁股走了老远。

  李有福收车时已经将近十四点了。进了家门,女儿已经上学走了,留了半锅米饭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给他。李有福倒了杯散白酒,坐下来慢慢地呷了一口。此时的他开始感觉出一点惬意,因为吃完饭,他要睡上两个小时的下午觉。这个时间段,对于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都应该是很奢侈的享受了,何况他这个三轮车夫。

  大概是在之后的十七点左右,李有福要做好晚饭,然后留一份给放学回来的女儿。因为在晚上二十二点以后,李有福才能再次踏进这个家门。

  这就是蹦蹦司机李有福每天重复的生活。它起始于两年前,终止于何年何月,尚不得知。

  行文到此,有人想问,李有福的老婆不做饭吗?李有福有老婆吗?有。李有福肯定地说,可他不能肯定的是,他的老婆不知甚么时候就蓦然成了别人的老婆。其实,人生中的许多事真的很难预测,东西南北风每天都刮向不同的方向,谁也预测不了自己的明天会是怎么个样子。

  话说到李有福的老婆,必然要牵扯出李有福当兵的岁月,这一扯还要扯到他的战友刘斌。

  那一年,在一个刮大风下小雪的日子,李有福同他的八十多名老乡被一列火车从秦皇岛拉到了天津,途径山东德州,再南下到了豫西南的一个古城洛阳,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军旅生涯。

  那一刻,李有福注定就认识了他的战友——刘斌。一个让他感恩戴德、又恨之入骨的男人。有人说,人的一生中,你注定认识某些人,即使她和你远隔天涯。而你又注定不认识某些人,又即使他和你近在咫尺。

  李有福当兵前和刘斌就住在同一个镇上,而他们却从未谋面。假使他们有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却根本不可能认识。因为李有福同他的父亲的父亲一样,祖辈生活在一个叫羊拉粪的小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可刘斌却生活在镇上,他的父亲是镇长大人,母亲是镇中学教师,过着衣食无忧、富甲一方的生活。

  刘斌上高中没有考上大学,他的镇长老爹,左思右想,决定让他到部队当兵,混个三年五载,回来时就“根红苗正”,名正言顺地分配个好工作。用他老子的话说,就是来个“曲线救国”。

  刘斌起初不愿意去,害怕自己吃不了部队的苦。可最终拗不过他老爸的连哄带斥,还是穿上军装,离开了安逸的家和他的热恋小情人。

  李有福离开家的头天晚上,他那七十老几的爹神采奕奕,语气中肯地叮咛他,“福儿啊,咱家祖辈种地,没关系没钱财,如今你能穿上军装实属不易,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能混个一官半职,就是转个志愿兵,也算咱老李家祖坟上长青蒿,光宗耀祖了。”

  李有福没有辜负他爹的期望。在新兵团,凭着一股傻力气,干活最多,训练最苦,被连队评为新兵标兵。下连队时,被新兵排长相中,将他带到了侦察连。可部队为了平衡兵员,素质好的与素质差的混合按比例分配下去,按政工科谭参谋的话说:高的提携低的、好的影响坏的,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起到传帮带的作用。

  于是,与李有福一起平衡下去的就有镇长大人的公子刘斌。

  刘斌和李有福一起进的侦察连,又一起进的一个班。从第一次见面起,两人就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别扭。用刘斌的话说,每次李有福从他的面前走过身上总有一股扑面而来挥之不去的地瓜味。而李有福最看不惯刘斌娇生惯养、油嘴滑舌的公子哥性格。由此,两人即使同在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除了日常训练却很少说话。

  然而,就是这样在两条轨道上奔跑的人,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让他们由此息息相关。

  那年夏天,为了备战全军侦察兵大比武,刘、李所在的师直属侦察连在上级的指示下,全连拉出驻地进行周期一个月的野营训练。

  在一次武装泅渡训练中,刘斌由于水性不好且日常训练素质低体力不支,被河水冲到了一个深坑中,倏忽间,河面上只剩下他的一撮头发了。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离他最近的李有福勇敢地游了上去。身负五六十斤的装备,再加上刘斌一百多斤的体重,救人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最后,由于李有福过硬的身体素质及娴熟的游泳技术加上老天的恩赐,刘、李二人终于脱离了危险。

  事后,刘斌对李有福的态度和看法截然改变。他的镇长老爹闻讯后也感恩戴德,亲自开着上海大众轿车奔袭千余公里到部队,感谢李有福及部队领导。连队为此为李有福申报了三等功。李有福对此事却态度漠然,一句人之常情就打发了所有的谢意和掌声。

  此事不久,李有福老爹给他来信:说他遇到了一个好战友刘斌。镇长大人为李家办了低保,每年能领几千元钱呢,还拨给了他家两万元扶贫款搞养殖。自此,李有福对刘斌的看法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

  光阴荏苒,三年服役期满,刘斌按他镇长老爹的安排,光荣退伍回乡,分配到县政府工作。而李有福由于表现突出,超期服役转了志愿兵。临别时,刘斌对李有福说:哥,你在部队放心,你家就是我家,我会经常照顾的,等你转业我和老爹给你留意个好差事。

  一年后,李有福回家探亲。刘斌果不食言,给他介绍了一位丰乳肥臀、妩媚妖娆的女友。有了刘斌从中周旋,两人的婚事很快订了下来。

  新婚之夜,李有福在他老婆张紫妍的引导下,完成了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以至于第二天早晨日上三竿,他还在昏昏欲睡。他老娘过来叫他吃饭,顺便问起昨晚床单的事,李有福这才恍然大悟,睁开眼,昨晚身下铺的白床单已不见踪影。问他老婆,张紫妍羞怯地说,一早我就拿出去洗了,脏兮兮的,还能让人都看见吗,听到此语,李有福和他的家人都幸福地笑了。

  因为有刘斌对家里的照顾,李有福无牵无挂,顺风顺水地走完了十年军旅生涯。

  转业到地方,已经是县组织部副部长的刘斌疏通关系,将李有福分配到了当时工资最高、待遇优厚的县粮食局直属库任副主任,还给他妻子张紫妍在印刷厂谋了一份合同工的工作。由此,李有福一家三口都搬到了县城里,过上了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城里人生活。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刘斌和他老爸的恩人形象在李有福一家人眼里是永远不会磨灭的。

  每年的春秋两季,是粮库最为忙碌的季节。这不,刚到三月份,李有福便被派到秦皇岛第七码头组织向深圳发包散装玉米。

  星期三上午九点多钟,李有福正在调度室核对进港的车次。手机响了,女儿的班主任打来电话:你女儿出了点事,你们家长来学校一趟吧。

  “我不在家,让我老婆去吧。”

  “她的电话打不通,你想办法吧。”

  李有福赶紧给老婆打电话,手机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等了半个小时,李有福心急火燎地再拨过去,依然是无法接通。

  没办法,担心女儿的李有福简单地安排了码头的事,驱车急忙赶回县城。

  李有福女儿今年中考,为了方便学习,一周都吃住在学校。李有福进了校办室,班主任老师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女儿与一个叫王婷的同学因为琐事吵了一架,对方不忿,找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在课间将她女儿打了一顿。学校已对打人的同学进行了批评教育,并且带李有福女儿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医生说女儿的右耳有轻微耳膜穿孔迹象,李有福听后情绪有些激动,要求见对方家长。

  老师说:王婷是个单亲家庭,其父王刚开铁矿暴富后与她母亲离了婚,王婷的抚养权归他父亲。刚才那个骄横霸气的王老板在医院扔了一千元检查费后借故离开了。

  李有福听后有些不悦,索性女儿并无大碍,在校方的安抚下也仅能做罢,暂且带女儿回家休息几天吧。

  李有福打开家门时仍余气未消,根本没注意到卧室里的响动。李有福能够集中注意力完全是因为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下头,一双老人头皮鞋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他疑惑地看着它,又怀疑地看着自己的脚,不错,他当然还穿着鞋,况且自己也舍不得买那么好的鞋穿。于是,他听清了卧室里的声响,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声。他有些茫然地打开卧室的门,床上赤身裸体的男女让李有福的身体瑟瑟发抖。

  蓦然,他意识到女儿还在门后,急忙用颤抖的嗓音喊道:晓华,爸的手机落在了车里,你去楼下取一下。

  女儿晓华没有看到尴尬的场面。这是否意味着母亲张紫妍和叔叔刘斌在她的心中形象永远是高尚的,答案是否定的。

  在这个野花开满山坡的春天。李有福正在犯一个常规性的错误。他和刘斌相约在一个叫怡心茶楼的包间里,起初,刘斌想用友谊的目光和战友的姿势求得李有福的谅解。可十秒钟后他就感到来自李有福目光中冰冷的寒意,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无论怎样充足华丽都将是徒劳的。

  李有福在刘斌时断时续的叙述中,在自己半睡半醒的状态下,似乎搞明白了他同自己老婆当兵前当兵后乃至现在的一波三折的所谓爱情,叫人意味深长。这其中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他有些懵懂。

  李有福的无知和十多年的浑然不觉,彻底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傻瓜一个弱智。刘斌打算给他一笔钱作为情感的补偿,而李有福说:的确,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人得有钱,可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并不意味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完,朝着刘斌的面门来了一个专业的冲天炮,用两颗门牙做代价,结束了二人的一切情感与恩仇。

  李有福终于聪明了一回,终于准确地意识到,他得离婚了,换句话说,他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事物的成长不再以他的意识为转移,因为地球是圆的人是会变的。

  李有福的婚姻结束得很迅速,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以致这个美好的春天都离去匆匆,燥热难耐的夏季很快来临,与之纷至沓来的还有国营企业体制改革。李有福人生的冬季不约而至,下岗失业将他带入了人生的谷底。

  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从来不同情弱者,一没技术二没资本将近不惑之年的李有福,一个月内找遍了小城二十多家厂矿、门店,没有一家愿意给他一个饭碗。好在他身后还有一个懂事的女儿不离不弃,一双七十老几的爹娘还等他养老送终,这些成了李有福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一日,一位开蹦蹦车的工友碰见李有福,说不行你也弄个三轮跑得了,每天也能拉个七八十元,虽赚得不多,但混个温饱应该没有问题。

  李有福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蹦蹦司机。有好事的人做过初步统计,小城的蹦蹦车大概有五六百两辆,开车的大多是下岗失业人员,周边村庄的失地农民,甚至刑满释放人员、瘸拐聋瞎的残疾人也夹杂其中,俨然一个社会收容站。

  每当没有活儿时,李有福常常坐在车里一个人发呆,略带伤感地遥想当年。他想,假如自己不去当兵假如没有一个叫刘斌的人,自己的生活又会是怎么个样子呢?会像自己的堂弟李有财那样徘徊在老家的土坡上刨红薯呢,还是像后街刘二狗那样进城当瓦匠,后来包了小工程,在城里买了房还娶了城里风骚的小婆娘……直到现在,李有福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其实,无论我们遇到什么或将遇到什么,大约我们还是只能感到对生活的无奈。

  陈拐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李有福正在看电视剧《门第》。陈拐子和李有福是同行,都是开蹦蹦的。年龄比李有福大几岁,早些年在县水泥厂上班,也是下岗失业人员。老伴两年前因病去世,两个闺女都已嫁人。因为身体还好,能走能动,他也不愿早早地去闺女们那,给她们增加负担。跑跑三轮能够满足自己的吃喝。

  陈拐子是来看李有福的,因为李有福前几天出了事故,住了几天医院。二十分钟后,陈拐子捧着一只烤鸭、一桶北京二锅头进了门。问厨房里有啥没,再凑俩儿菜,哥俩儿有些日子没见了,好好喝一顿。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再加上李有福最近比较烦,二人都多贪了几杯。酒酣面热之际李有福不禁感叹人穷志短。陈拐子说起这次事故,要按正常责任划分,误工费加上伤害赔偿,李有福应该拿上将近两万元钱,可王刚那个流氓、无赖,宁肯找关系花钱也不多给他一分钱。那天在医院,王刚从老板包里抽出五十张百元票,声色俱厉地对李有福说:我就五千元钱,你在医院看着住吧。李有福跑到交警队理论,可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一个说法。的确,这个社会,人得有钱,钱能使人高贵,使最无耻最无知的人处处受到欢迎。

  陈拐子劝他五千就五千吧,咱这身子骨无大碍就算是福分,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咱用不着较劲,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相信那句老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咱哥俩儿把这杯酒干了,然后哥带你去老地方乐呵乐呵,前两天听吴老歪说,“比家美”饭店又来了几个新人,有两个还不到四十岁,都是东北娘儿们,活做得可好。几句话下来,两人的醉意仿佛愈发浓了,下身也有些蠢蠢欲动。两人说的“比家美”饭店坐落在县城的东北角,原来是县供销社的仓库,去年,被一个东北人租下开了一个饭店。说是饭店,实则不然。看那门口衣着绚丽坦胸露背、搔首弄姿的女人们,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自从小城开发建设以来,各种发廊、按摩院、洗浴城如雨后春笋,就充斥于县城的各个角落。看那些浓妆艳抹、丰乳肥臀的年轻女人们掩映在忽明忽暗的红灯中,你就明白,这些巧立名目的店面,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暗中做皮肉生意的。

  其实,社会中的任何一种事物,只要存在都有他生存的土壤,有人对他的需求,任何人都无可厚非。一夜暴富的铁矿老板、贪污受贿的政府官员、打劫敲诈的地痞流氓,在这些女人身上是不会吝啬钱财的,只要玩得高兴,能够享受老婆给予不了的情事,他们舍得一掷千金。

  而像陈拐子、李有福这样的人群,他们不是寻欢作乐的人,可生理需求属人之本能。虽然整俩儿钱不容易,可激情难耐时,找个女人发泄一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姐每次要二三百元甚至更多,陈拐子他们是去不起的,而“比家美”饭店是他们最好的去处。那个东北老板很精明,似乎早已窥探到了陈拐子这帮人的心思,纠集了十多个中年妇女,专门伺候像李有福、陈拐子这样的人。价格自不必说,扔个百八十元就能办事,岁数大点长得丑的还可以少拿二三十元。

  李有福陈拐子属于同病相怜之人,如果哪一天蹦蹦车的生意好了,就相约去“比家美”享受一下。由于近期杂事缠身,李有福仿佛忘了这茬儿,此次陈拐子酒话重提,不禁又勾起了他的欲望。

  “去比家美干什么?今儿咱换个地儿,找两个年轻漂亮的。狗日的王老板这五千元钱不是正道来的,到咱这也不让他好花,咱哥俩儿就去念奴娇尝尝鲜儿,也不枉活一世。

  念奴娇是县城里最大的洗浴中心,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只要你有钱,只要你想干,在里面干什么都行。说这话的是念奴娇的老板,据说此人有些背景。

  尽管李有福和陈拐子的衣着、气势看上去有些不够档次,可一进念奴娇的大厅,立马就有五六个女孩围了上来,大哥长大哥短地叫个不停,年龄都在20岁左右,且各个皮肤白皙,丰满性感,身上仅缠着两三条布块儿。这里的人说话直接一针见血,都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很快,李有福和陈拐子选了两个叫小雪、小雨的女孩,价格是两小时三百元。

  四个人搂抱着正要步入包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小雪呀,等一等,刚哥来了,点名要你的钟。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颠了过来,听口气像是小姐们的领班,“两位大哥,实在对不住,您能不能重新选个姑娘,时间上我可以给您优惠,有个熟客过来,点名叫小雪。”陈拐子一听接过话来,什么生客熟客,我们又不是不给钱,做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谁他妈的跟我说先来后到,今儿我就要后到先占。”说话间,陈拐子身后突然多了七八个人,个个光头铮亮、横眉冷目。为首的那个人四十出头,额头上那块明显的伤疤让李有福一愣,真是冤家路窄,这个人李有福太熟悉了,女儿被打的事记忆犹新,突如其来的车祸更让他铭心刻骨。“呦,我当是哪路神仙啊,原来是两个蹦蹦,到这来乐呵得起吗?要不这样,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今天你俩儿的消费我买单了。不过我有个条件,这两个女人等我和兄弟们玩完后再给你俩儿用,我们留下的那些东西,你俩儿给刷刷锅,刷锅水不要钱,可别有一番滋味啊。”说罢,还特地叮嘱那个叫雯姐的领班,不许再给李有福和陈拐子派小姐。此时,四周顿时传出一阵女人的讥笑和男人起哄声。

  李有福的心中五味杂陈,脸由红变白直到青紫色。一股无名之火由他的脚掌处慢慢升起,开始游走在他的骨骼和关节之间。陈拐子感觉事情不妙,光棍不吃眼前亏,忙堆了笑脸向那帮人赔不是,顺带把李有福拉到了墙角儿。陈拐子感觉李有福的手有些冰凉,甚至瞬间感染了他,陈拐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刚哥一帮人在李有福和陈拐子的窘迫中转身离去,马上就要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蓦然,李有福仿佛一只沉睡的雄狮被骇人的事物惊醒。一个箭步跃身从吧台上抄起一个啤酒瓶朝刚哥那帮人扑了过去。李有福先是将瓶子狠狠地砸向了刚哥的秃脑壳,随着一声掺叫,玻璃碴子和鲜血瞬间迸溅开来。握在李有福手里的瓶嘴犹如一把利器,又被他狠狠地塞进了刚哥的前胸。

  没等那帮光头明白怎么回事,李有福的身影已闪出大厅门口,钻进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陈拐子仿佛是在欣赏一部摄人魂魄的战争大片,一位久经战场的侦察兵在生死决斗中展示着自己娴熟的擒拿格斗本领,一招毙敌而后全身而退。

  陈拐子在滨海新闻频道中看到:武装到牙齿的警察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战终于将念奴娇故意伤害案的嫌疑犯李有福绳之以法。陈拐子对此不置可否,确切地说,这三天时间,李有福向刘斌讨要了二十万元钱,分别给了他的父亲和女儿。至于这二十万元钱是补偿费、救命钱、还是感谢费其实已不重要。李有福赤手空拳地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陈拐子在新闻中同时看到,市里整治三乱工作已全面展开。蹦蹦车治理取缔毫无悬念地名列其中。他意识到,自己的蹦蹦车出租生涯行将结束。而李有福呢?他能意识到蹦蹦车曾几何时充斥着小城的大街小巷,何时方便了百姓的出行,又何时扰乱了城市的交通。有几人上车时能对他喊声师傅,下车时说声谢谢。又有几人对他们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李有福意识不到。每天在大街上奔波行色匆匆的人们同样意识不到。他们所能意识到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日从东方起而后西方落,仅此而已。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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