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人的石头
◎任耀榜
起源于陕西省洛南县秦岭深处的洛河,一路走来,左冲右突,跌跌宕宕,曲曲折折,直直弯弯,在洛阳东与伊河相汇后经巩县神堤注入黄河,全长467公里。以洛宁县的长水为界,上段的洛河多穿行在峡谷与盆地之间。说当时的洛河似一条巨龙,在大禹用利斧劈开的峡谷中穿行,一旦挣脱峡谷的束缚,就舒身展腰左右打滚,于是打滚的地方就变成了盆地,也就成了人们居住的地方。如果把洛河比做一个树干的话,散布在洛河两岸的村村落落就是树干的枝枝丫丫叶叶片片;如果把洛河比做一根动脉血管的话,生活在两岸的人们就是依附在动脉血管周围的毛细血管。一句话,生活在洛河两岸的人们就是洛河的娃和女儿。多少年来,洛河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河洛儿女,也创造了源远流长的河洛文化。现今被人们推崇备至的洛河石头,就是因为它身上具有着神秘的河洛文化符号而被人们所喜爱。
其实洛河的石头出名很早。相传女娲补天所用之石,就是取之洛河里的五色彩石。《易·系辞上篇》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其“洛出书”说的就是从洛河里发现的最早带有赤文篆字的龟形奇石。洛河石坚硬细密,一般体量不大,小者似拳,大如碗盘,高广不过盈尺,经过在河中亿万年沧桑岁月的水沙击磨洗炼,形成了千姿百态的造形卵石和纹理色彩丰富的画面卵石,古朴典雅宜人。
洛河石头出名这么早,且名气这么大,早些年却没有人去关注它收藏它。那是因为当时人们的日子过得紧巴,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心去关注那些瓦凉瓦凉的石头蛋子。拾捡收藏买卖洛河石头热,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这些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开始追求精神享受了,就想起了古人说的“室无石不雅”,才知道赏石还能怡人益智陶情长寿,于是洛河石头就成了人们的首推首选。
寇家庄在洛河的北岸,出村的路斜刺出来,与沿村边而过的县乡公路相交,交汇的地方是人们上车下车的地方,也自然就成了小站。公路两边都是庄稼地,路北的庄稼地靠近山坡,路南的庄稼地靠近洛河滩涂。这时,村里的寇小旦从洛河滩里上到了公路边,怀里抱着个石头,走过公路就把怀里的石头朝地上一撂,坐在石头上看路上东来西往的行人。正在路边锄地的寇有富,看着一直朝着大路上看行人来往的寇小旦,笑了笑,在心里说,真是二百五爱听两响炮,缺心眼人爱看热闹。嘴上问道,小旦子,你去洛河滩做啥去了?寇小旦说,长友盖楼房要沙,叫我在洛河滩给他筛沙装车。寇有富问,那你咋回来了呢?寇小旦说,不想干了。寇有富笑着说,你应承给人家帮忙,想不干就不干了,这不耽误人家事?寇小旦说,耽误就耽误,想给他干了是人情,不想给他干了是我的自由,谁还挣他啥子了?呵,你别看寇小旦缺心眼,有时说话还挺噎人呢。这时,村支书宼天亮从村里出来了。寇有富问,领导这是去哪啊,还背着包?宼天亮说,去县里开人代会,要几天呢。寇小旦见支书寇天亮过来,就站起来对寇天亮说,支书,我前几天去给你说的给我弄个低保,能中不中?寇天亮说,不中,你现在还能自己养活自己,不符合条件。寇小旦说,我姑说了,我没儿没女,无依无靠,符合条件。有些人比我还好过呢,他能吃低保,我为啥不能吃?寇天亮已顾不上和寇小旦说话了,他的眼光盯在了寇小旦刚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并蹲下身子翻石头,变换着角度看石头。这时,到县城去的班车响着喇叭过来了。寇天亮问寇小旦,这是哪的石头?寇小旦说,洛河滩的。我在河滩里挖沙挖出来的,在河里一洗,看着光光的就抱回来了。蒸馍压锅盖能中。寇天亮说,你拿回去要是不想要了可别扔啊。我着急坐车,要不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个东西呢。寇天亮说罢就赶快过去上了公交车,司机一加油门,公交车吼着嗓门扬起一股子烟尘跑远了。
看着班车开走,寇有富掂着锄走到了路边,对着寇小旦说,你刚才说得对,低保是公家给的,谁都能吃,兴他们吃,就不兴咱们吃?等支书从城里回来了,你再去缠磨。要是像你这样的吃不上低保,我看他谁还能够条件吃。实在不中了就去城里上访告状。给你说吧,像我这样,我也还想吃低保呢。寇有富说着把锄支立在地边,就开始看寇小旦从洛河滩里抱上来的那块石头。这是一块椭圆的扁形白石头,光洁明亮,上面有玄黄色的图案造形。寇有富把石头平放着看看,又支立起来看看,退后两步看看,又近前蹲下看看。寇有富曾是高中毕业,又有小聪明,还是有一点鉴赏能力的。他感觉石头上的图案有点像弥勒佛,就把石头又打个颠倒支立着看,这下愈发像了。首先是脸形像,那光光的前额透着亮光,眯成了缝的一双眼睛像两道弯弯的月亮。福气的大耳朵垂到了肩膀上,似乎一甩就会颤抖。嘴巴大开,嘴角上扬,像是在哈哈大笑。左手捧着大元宝,右手抓着背上的黄金袋,腰间还别着一个装酒的大葫芦呢。鼓突下垂着大肚皮,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寇有富问寇小旦,你把这块石头抱回去压蒸馍锅盖啊?寇小旦说,不压锅盖能做啥用。寇有富说,我再给你找块石头压锅盖,这块石头给我吧。寇小旦说,你想要了你拿走,洛河滩里石头多得是,我不要你再寻块石头来给我换,我想要了自个儿再从洛河抱一块得了。寇有富说,那好啊,回头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寇小旦说,我有家有地的,家里也没有被马踏过,为啥要去你家吃饭?寇有富说,好好好,你吃你家饭,我吃我家饭。寇小旦要回村了,临走又指着地上的石头问,用不用我给你搬回去?寇有富连声说,不了不了,不敢劳你大驾了,我一会儿自己搬回去。寇小旦走远了,看着寇小旦的背影,寇有富摇了摇头笑着说,真是个缺心眼啊。
缺心眼的寇小旦其实是有大名的。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他父亲按家谱里的排行字号,给他起了个大名叫寇万帅,只是因为寇小旦一直没有结婚,这个大名也就没有叫开。现在寇小旦的爹娘都已经下世,寇小旦也已经近五十岁了,村里的大人小孩们仍然喊他寇小旦。寇小旦的缺心眼和性格不全,主要表现在“倔”上,想让他听你话好好给你出力干活,必须哄着顺毛抚拉。寇小旦的爹在世时因为支不动寇小旦去干活,曾张罗去打寇小旦,被寇小旦一掌推倒在地,歇了几天起不了床,以后就再也不张罗用武力去征服这个体壮如牛的缺心眼儿子了。村里人请寇小旦帮忙干活要有思想准备,他想干了干得可有劲,如果不想干了,坐在那儿就是不起来,你谁说也不行,说烦了他扔下家伙扭头就走。村里谁家有个红白事情,他也知道上礼,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都上过,不过到他手里没钱花时,就会找上门再讨要回去,他会说我没钱花了,把我给你上的礼钱还给我吧。以后人们过罢事情会找着寇小旦说几句好听话,再把礼钱退还给他。多少年了,寇小旦没有求人给自己找媳妇,有女的从眼前经过也不会多看一眼。为此,寇有富曾质疑寇小旦有没有男人的那点本能,还有意挑逗过他,被寇小旦骂了一顿。那次是在山坡上放牛,寇有富对寇小旦说,给你说个媳妇吧?寇小旦说,不要,要那干啥?寇有富说,干那事啊。寇小旦问,干啥事?这时,旁边的一头公牛正好上到了一头母牛的身上,母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由公牛在身上做事。寇有富指着那正在做事的两头牛说,就做那样的事情,可美了。寇小旦一看,脸“唰”地就红了,对着寇有富狠狠地说道,你真是个流氓。说着拿起鞭子就去驱赶那头公牛。寇有富连声喊,别打开,别打开,再看一会儿。寇小旦又来了一句,你真真是个流氓。说着狠狠地几鞭子就把那头公牛打跑了。寇有富事后说,经过观察,寇小旦应该还是有那方面需求的,只是缺少启蒙引导。如果给寇小旦找个媳妇,有人承领着,应该能过一家人。只是那些年寇小旦家穷,做爹娘的没有太重视,就把这事耽搁了。至今,寇小旦还过着今天给张三出力,明天给李四帮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的日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寇小旦来到了寇有富的院里。寇有富让他吃饭,寇小旦说下午寇长友又叫他去洛河滩筛沙装车,已在长友家吃过饭了。说完就坐在院里一声不吭。寇有富开始忍着也不说话,后来看寇小旦一直坐着不知会坐到什么时候,就忍不住问,你找我有啥事吗?寇小旦说,我给你的那块石头,你得给我掏俩钱。寇有富说,吃药了吧?是寇长友戳捣的吧?寇长友就是个戳捣鬼,爱戳捣别人家的事情,你能听他的?寇小旦一声不吭。寇有富问,说吧,要多少钱?寇小旦说,趁你的心掏俩吧。寇有富说,给你掏十块钱吧?寇小旦说,中。寇有富就从屋里取了两张五块钱给了寇小旦,寇小旦把钱装进口袋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寇有富从地里回来刚进院,寇小旦就从后边跟了进来。寇有富问,你咋又来了?寇小旦站在院里说,我从河滩抱回来的那块石头,你给得太少了,才给了十块钱。寇有富问,那你要多少?寇小旦说,你给我掏五十块钱吧。寇有富说,一个烂石头蛋子,你还要五十块?你这是讹人啊。寇小旦说,你要是不掏五十块钱,我还要我那块石头。寇有富最怕寇小旦这一手,就说,要说你那块烂石头,确实不值五十块钱,想想咱们一个“寇”字掰不开,我就给你五十块吧。这次给你,可不要再来了。寇小旦说,中,你给我五十块钱,以后我就不再来了。
打发走寇小旦,寇有富自言自语地说,这还没完了呢。媳妇在一旁说,要不把石头还给他算了,我看这事真没个完。这几天他在给寇长友干活,寇长友又是个戳捣鬼,肯定没少戳捣。说不定他还会来。寇有富说,是得想个办法。
这天寇有富进城有事,在一个工艺品店里,他看摆有石头,就把自己那块石头的个头形状图案给老板说了一下,看能卖多少钱。老板听后说,欣赏石头这回事,是各看对眼,根据你说的这块石头的情况,我比较喜欢,如果确实是这个样子,我愿意给你出一千块钱买下。回来的路上,寇有富就想了,老板说出一千块钱买,实际价格肯定会比这个价更高。他的态度更坚定了,一定要把这块石头留下。要是寇小旦再来执意要石头,不要钱怎么办?寇有富有办法了,他顺路拐到洛河滩里,寻找了一块相似的石头抱回了家。寇有富想,寇小旦拾的那块石头,除了支书寇天亮见过,其他没有人见过。寇天亮见这块石头时也只是匆匆忙忙,不一定看得那么准记得那么牢。寇有富在心里说,我就不信了,我一个满肚子都是鬼心眼的人,还耍不过你一个缺心眼的人。
寇有富确实满肚子都是鬼心眼。他上学时数学成绩最好,这可能就是他后来善于算计的缘由吧。那个时候不兴考大学,他就进城当了一名工人。只是那个厂的寿命很短,还没待寇有富的农民身份转换过来,厂子在第二个年头上就塌台了。那时候农村还是大集体生产,社员出工要记工分,寇有富回村后被大家推举成了记工员。后来有人发现,寇有富总是利用手中的笔多给自己记工分,几个人一块往地里送粪,他明明没有别人跑得快送得次数多,最后记工分时总是一样。有时请假办私事也给自己记工分,天下雨大家都窝在家里没出工,他也给自己划分。有人就把这事反映给了大队党支部,没多长时间,寇有富的记工员就被搂了下来。实行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寇有富更加自私自利了。从地里回来就不愿空手,是自家的不是自家的东西都往家里揣。最典型的例子是,有天寇有富去地里栽红薯,还剩三十多个坑空着,没有红薯苗了。他看看四周没人,就跑到不远处别人的地里,把人家已经栽活的红薯苗拔了三十多棵栽到了自己的地里。这事正好被在对面坡上小树林里放牛的寇长友看了个一清二楚,给他宣传得满世界人都知道了。寇有富经常会这样说,吃自己的心一定要轻,吃别人的心一定要狠。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村里谁家有什么红白事情去帮忙,他比谁都能吃,经常吃得皮带松了又松,路也不敢走快,临走还要再捎带拿些。别人说他,他会振振有词地说,咋啊?我吃的是我自己的啊,就这我上的礼钱还没吃完呢。你想,寇小旦面对的是这样一个人,他不被算计才怪呢。
寇有富从城里回来时动身有点晚,再加上路上又拐到洛河滩去寻了一会儿石头,到家天就黑了。他吃过饭正要睡觉,寇小旦又来了。寇有富问,今儿个弄啥了?寇小旦说,还是给长友干活,装料活灰搬砖啥都干。寇有富问,又是听长友那个戳捣鬼给你戳捣什么了吧?没啥事你不会来我这儿。寇小旦说,人家也没说你啥子,只是说现在的好石头都比较值钱,叫我把那块石头拿回去让大伙都看看,是一块啥样子石头。寇有富问,拿回去让大家看看还给我吗?寇小旦说,长友说你情愿掏六十块钱要这块石头,肯定卖出去能卖更多钱。让我把六十块钱还给你,你把那块石头还给我,他帮忙给我卖。听着寇小旦的话,寇有富对寇长友恨得牙根直痒痒。嘴上说,那好吧,我今儿个就把你那块石头还给你,你把我给你的六十块钱还给我,从此咱们两清,谁也不准再找谁的麻烦。说着就从屋里搬出那块石头递给寇小旦,接过寇小旦递给他的六十块钱说,走吧,我乏了,要睡觉了。寇有富睡在床上却不瞌睡,他担心寇小旦马上就会找来,寇小旦却没有来。寇有富估计是天黑看不清楚石头,发事不发事就看天亮以后了。
事情正像寇有富估计的那样如期来临了。寇有富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正准备下地,寇小旦来了,怀里抱着那块石头,后边跟着寇长友,再后边还跟着村里一群爱看热闹的人。寇小旦进到院子,把那块石头“咚”地朝地上一扔说,这不是我那块石头。寇有富说,这就是你那块石头,我拿回来一直就没动。寇小旦说,反正不是我那块石头。寇有富说,你那块石头有花有样?有啥花啥样?咋就不是你的石头?寇小旦说,反正不是我的那块石头。寇长富说,反正我给你的就是你那块石头。事情就这样僵住了,一个硬说是,一个硬说不是。寇长友这时说话了,寇有富,咱们办事说话都要讲良心,他寇小旦心眼不全又没爹没娘,咱们一个“寇”字掰不开,不关照他也就算了,可不能欺负他啊。你说这块石头就是他寇小旦从洛河滩里抱回来的那一块,你敢发誓吗?寇有富说,敢。寇长友说,那好,现在你和寇小旦一块到村西头的土地庙前去发誓。寇有富说,发誓就发誓。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寇有富和寇小旦一起来到了村西头的大椴树下。大椴树下有座村里人自发用砖和水泥砌成的小房子,有一米多高,里边什么也没有,小房子前面放了个用灰石头凿成的香炉。寇长友早有准备,拿出三支香用打火机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对寇小旦说,你先说吧。寇小旦就跪下说,我敢说他给我的那个石头不是我原来的那一个,我要是说错了,一家人死得净达毛光。旁边有人悄悄抿嘴笑了,一家人还是寇小旦一个人啊。轮到寇有富起誓了,寇有富跪下后先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说,土地爷在上,我寇有富保证,我给寇小旦的那块石头就是寇小旦给我的那块石头,我如果说瞎话,走路叫车撞死,过河叫水淹死。细心的人会发现,寇有富在起誓时,他的右脚跟在不停地晃动。寇长友看两个人起完誓,就对旁边的人们说,他们两个人把话说到了这等分上,以后咱们谁也不要再提说这件事了。
寇有富回到院里就把大门关了起来,然后进到里屋取出那块石头,毕恭毕敬地放到桌子上,跪下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说,佛祖无处不在,今儿受我一拜。刚才我在土城庙前起誓并不是我的真意,我在嘴上起誓,脚下写的是“不”字,不算数。请佛祖在上,为我消灾,并保佑我这次申请低保成功。
寇有富在心里谋划的事情,正是想通过关系把自己列进农村低保户之中,获得每月那二百多块钱低保金。他了解了一下,一个低保户每年能得到将近三千块钱的低保金。为这事他去城里找过媳妇的娘家侄子赵洛生。赵洛生在县民政局工作,对他说,只要村委会能把他的名单报到乡里,他就保证能成,如果村里不上报,谁也没办法。寇有富认为,村委会报不报他的名字,是由村党支部书记寇天亮说了算。寇有富就筹划着等寇天亮从城里开会回来就去说这件事。去说事总不能空手去啊,寇有富那天看寇天亮对寇小旦拾的那块石头感兴趣,去跟前仔细一看,感觉这块石头还真有价值,就想把它做为礼物送给寇天亮。
支书寇天亮从城里开会回来的那天晚上,寇有富去到了他家里。寇有富掂的是一个方便面纸箱,纸箱里边装着那块石头。寇天亮看着说,来就来吧,还给我拿件方便面。寇有富“嘿嘿”地笑着说,一件方便面值得拿?我给你拿了一件好东西。寇天亮说,什么好东西?寇有富说,我在洛河滩里拾了一块石头,上边是佛祖的图像,这块石头要是摆放在家里,那是特别地上档次。寇天亮说,哦,那快打开看看。寇有富说,不急,俗话说,白天不送神,夜黑不赏石。等明儿个白天你再仔细看。寇天亮说,也好。然后问,你找我是想弄啥事吧?寇有富“嘿嘿”地笑着说,弄啥事?不弄啥事。寇天亮笑着说,呵,你这人我能不清楚?不见鬼子不挂弦,无利不起早。寇有富说,其实也不是啥大事,现在政府给各村不是有低保指标嘛,我现在也快六十岁了,身体也不断出毛病,想让你给报上去。只要你报上去,我上边有关系,能摆平。寇天亮听后笑了。寇有富说,你笑啥?寇天亮说,你不符合享受低保条件啊,你儿子在外边打工挣钱,你在家还种着庄稼,种着烟叶,月月有收入。寇有富说,我有病啊,我有医院的诊断证明书啊。寇天亮说,现在弄个医院证明还不是小事一桩。寇有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掉了个精光,浮现出来的是一张冷冷的能掉下水的脸,说,寇支书,你不要太认真了,你没有看看现在社会上不合理的事情有多少,睁只眼闭只眼,让大家都过去算了。我今儿个把话撂这了,这事你得给我办,不给我办,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寇天亮仍然笑着说,咋啊?威胁我啊,我可是吃饭长大的,不是被吓唬大的。寇有富扭头出门走了,寇天亮在后边喊,把你这好东西拿上啊,要不我还得给你送回去。寇有富说,爱要不要,随便,不要了你把它扔了。
到了晚上,寇有富又来到了寇天亮的家。寇有富问,支书,咋说,我那事?寇天亮说,先不说那事,先说你这块石头是从哪弄来的?寇有富说,我自己从洛河滩捡来的。寇天亮说,不是吧?你不要蒙我了,我眼还不花,这是寇小旦那天从洛河滩抱回来的石头。寇有富一口咬定说,石头像石头多了,寇小旦拾的那块在他家呢。寇天亮说,你施手段了吧?寇有富说,我没有就是没有,你咋说也是没有。说吧,我那事咋弄?寇天亮说,村委班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到时候拿到会上,让大家讨论决定吧。寇有富说,关键在你。好,我等着。
几天之后,媳妇的娘家侄子赵洛生从城里给寇有富打来电话说,村里报给乡里的享受低保名单没有他的名字。寇有富去找寇天亮要石头,寇天亮说,石头没了,物归原主了。寇有富一气之下,把寇天亮告到了县纪检委,要求严惩受贿村官寇天亮。并在村里放出风说,这次他一定要把寇天亮告倒,让他戴上公安局的铁镯子被送进监狱。之后他要竟选寇家庄村委会主任。
没过两天,寇有富从城里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有人问,咋不告了呢?寇天亮还没倒呢。寇有富说,我这个人还是有头脑的,我不告了,再告,那是在给寇天亮做正面宣传,他反而更加出名了。
事后人们从寇小旦的嘴里知道,寇天亮把寇有富送的那块石头交给了村文书保管,然后从城里给石头联系了买家,卖了八千三百块钱。村里用这些钱还清了寇小旦母亲生病时借的外账,剩下的三千一百块钱给寇小旦存了起来,计划申请上边的危房改造项目,然后由村委出头联系工人,把寇小旦的三间房子翻修一下,寇小旦爹娘留给寇小旦的三间房子已开始漏雨了。
责任编辑/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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