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雪的男人
理发店门口的三色柱映射在车窗玻璃上男人决定在冬日理发
他站在汽车旁开始玩雪,用手比画我——
“没有南方人三月还写雪。”
我反驳:观测他镜片上的光点比雪还要突兀
由此,这条街的人间就是你在雪中玩
有人写这场雪里男人的下落
没人揭穿我们,一切都无关紧要
孩子们此时路过理发店
你融入他们,并成了笑声的一部分。*
(*艾略特《歇斯底里》)
罗家坪追光试验
我从不否认多年前对某个透光路口有形而上的理解
它是捕风人在异乡的沉淀端口,而我
年年得到救赎
唯一的姿态是它下降,我上升
在相互持平的山川
赐予我具有叶绿素等同的追光自缚
且不论那是在罗家还是魏家
是大雾弥漫还是山路明媚如昨
当我回来,泥土作为我存在的拓印
我不回来:
它湮灭,光成为我被灼烧的证伪
川南限飞区
浮礁上站立的红嘴鸥们昏昏欲睡起来老态龙钟,声音嘶哑
它们抬起头,需要花更多勇气仰望穹顶
此时飞机呼啸而过
比它们大得多的事物正吞没天空
这是最后一次飞行,一些疲惫的身子
再也回不去那个出生地了
飞翔,是多么奢侈的渴望——
浪潮涌来,更多的红嘴鸥笑出声
它们完成了这极好的一次飞行
橘生南
多么俊俏的一个橘碰它所有的褶子,抚它所有的纹理
品它所有的核。把坏的地方摘下,提前
检阅它侍奉的决心
“我和你吃掉的是同一个橘,对吗?”
我们在不同的时空吃掉同一个它
找不出相对论有任何不对,譬如它们无法
掌握今生何时落下,在谁的手里结束一生
那么,他会好好看我吗?会说
“多么光滑,饱满的一个橘子”吗?
被照抚好准备盛装出席的它们,会遇见
一场更好的结局,用仅有的香味让他
称呼一句,“爱人同志”*吗?
(*引自黑辞)
飞鸟速写簿
它不怕我我用相机拍下它
拍它棕褐色、肉嘟嘟的翅膀,多好看
拍它抓住的、茁壮生长的树枝
正托举着一个小家伙跳来跳去
拍冬日暖阳下,呼呼大睡的草野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天空很高
人间从来就有很多沉默的机会
譬如此刻——
我们假装相爱,又在几分钟后
各奔东西
傍晚经过赞元街
二零二二年一月一日,天气 晴从万春路往南,骑行两百米。就是赞元街
和大多数街道一样,她深谙烟火
安静,从容。倦梳眉
麻将桌不缺侃侃而谈的大爷大妈
除高新区奔波在新一线的青年外
邻家男女品咖啡也爱喝下午茶
她饿了,渴了,以前拖着身子
在大工业时代听机械轰鸣,在更早些时候
仰仗街边小贩热情吆喝
我从来没有遇见这样年轻的她
不,我只是在黄昏里站了一小会儿
小到我和路边趴着的白猫
对视,眉眼惬意
它贪婪,享受,肆意索取着我
仿佛这是
与我相识的最后一个明媚的下午
她要把我留在人间
我无须怀疑她醒着,是小酌浅尝的
是在某一天被重新定义的一块碎掉的,词语的玻璃
——赞元街呐,就是赞元街
奔流
在街上等车,父亲告诉我有家面馆的面很好吃
我满怀期待
在蓉城,我吃过比这还好吃的
但我不能说
父亲,这辈子舍不得用钱
餐馆里座无虚席
在小镇这些年,看着价格从三块变到六块
再到九块
我记得,那时我们走过同样的路
吃着同一碗面
那时,我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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