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清空又招租的店铺,路过了第三家矮木凳斜斜赖着门框,离去客人并未多时
没有区别:欣喜和淡漠绣在正反两面
阳光下落的针线,苍蝇一样,对肉身嗅来嗅去
情侣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站在窗户两端
任由雾气舔舐,直到模糊,为一场观望定性
怎么不把自个儿泡进去?趁下午还温热
一些闲话过来搅拌,筛进细小的、蚊蚋般的抱怨
空气中不再有意外。故事怎样讲都可以
清点好内外的慢性病,药片和药片沉默着相似
遗忘开始对更多人微笑,为一件乐事
或一件更浅俗的乐事
卡门
我既知你非良善了。如果接近爱的方式,是必须
将自己也放进去淬一淬
可看我炼出的都是些什么?
孤独曾是我的佩剑,现在它
爬满了最懦弱的锈蚀,在鞘内
嗫说着,我为你窃回的借口
终其一生我只学习征服的语法
对于周游的把戏,我唾弃
我唾弃你因说了爱我,这爱便
成了我脖子上一枚发烫的铃铛
骑马走过街巷,听它在人群中
卑耻地响动……嘲弄我
不能洪亮地习得一颗心
我既知走进那扇斗兽之门,便有
覆于数千芒刺的结局
我无数次拒绝自己步入可笑的位置
你来了,舐着我,用一把轻佻的火
灼烫那铠甲,掀开了何其空洞,以至于
堵满了每个你离开的身影——夜深时
为何不来一场关于失去的决斗?
堂何塞哭泣着。丢掉剑
震惊于自己生疏的技法,像个孩子
复原——致马蒂斯《对话》《马蒂斯夫人的肖像》
实际上,妻子比别处藏有更多褶皱:鬈发、眼轮、裙襦,画家被这接连的晕眩
彻夜拥拢过,如同一只石子自在成为波心
但有时她起坐不定,微笑得恰如其分
像探入一处凹陷,粘连出满手的秘密
画家凝视着静物下的帘布,第一次
好奇它被掀开的姿势
实际上,画框里她们都被抻直:椅背僵挺
面容裁钧;相持于窗前两端
无谓的言辞似线条失落地垂下
而妻子在看过那副肖像后,掩面哭泣
阴郁的蓝墨水涨满整间卧室。画家收拾着
色块,将互相嵌套的重又分离。明与暗
裂变为两块砖头,紧紧贴合,私下
轻声问询彼此:“我们为什么而建造?”
为了美,到了被复原至遗憾的时分
花瓶
真的,他们那样狎弄你。私人财产东方主义,收集怪癖;尤其是画匠
见他不耐烦地移开视线,呵斥着“别动”
报价催发,暗室又积灰
永恒之美如真理,不居流动。攫夺的手
它们摩挲并知晓你:一件昂贵但便利的东西
有时你这样躺在谁的橱中。窗外,藏家的大脑
坠入幻梦:流沙、花枝、柳叶腰,总是盈盈一握的
还许足够娴静,让那空壳,回宕他全部的满足
你怜悯樽内的过客。拼命绽放
如哀求。她们对你倾诉,怨声连延
扭结着经络,“拿什么对抗时节,我们的出路……”
第二天,体中又迁移进新的美丽。你思忖过
长存的哲学、寂静的哲学。虽然从未有人
叩击并谛听着,回声的言说
她曾经投身所有的火焰。游走
在舌与舌的隙间。当她端庄的面具滑落
他们占据她。而她也始终紧攥着爆裂的可能
那位悄然离席的客人是谁?
挤出张张欣喜如脆苹的脸
屋内炉火正旺,去飘落雪片的窗前
点上一只荷花烟
铁路沉静加速,大纪事全在屏息间
一种变数,挑逗着烟蒂的火边
那从空中掉落的是什么,我们谈到了发展
像侍者递来的香糖,噙住就让人神迷目眩
如今法国人都已搬离。不远外,算命仙
毛片贩,仍倨在涂鸦布满的地道
旧事危楼如疮疖。从南三条递来过季的时装
拆迁铺子下,店老板把批发的昏灯清点
城建紧而危,教人加速调整记忆
不宣的人声密锣,一夜催发丛丛皎净的亮笋
怎样敏感才能知晓它跃动
而广场上花白如瘤的鸽子,这见证者
呼啸翩飞,集聚成一片并非曾经的云
恍惚间,你看见她从大石桥上走过
桥东到桥西,一筐新摘的绿韭
摇晃在她腰际,旁边堆放着你带露的爱情
你还在窗边。战乱,解放像久远的陈迹
雪落在纪念碑上,落在建筑工地的推车
最繁华的波心,在物是中落回人非的荡漾
他们在笑。拉开椅子,你走回照片。这是杯
中酒了。
万花筒
像涤色的白练,春天,阳光金黄的噪点一泻而下
哄聚又变幻的美景,把他的呼吸变成孩子
玻璃之歌:异国少女排演着
天鹅湖舞剧。他绝望的热眼,追随她们
不忠贞的裙边
就是在那里,他听说夜莺和燕子的故事
她们衔情的喙,在棱镜下,低语面目和遭遇
多少种一闪而过的结局……
在山坡上是鲁莽的春天。松鼠
毕毕剥剥地扣响榛果,遍野的黑绣球菊
温热得,如同总是在等待亲吻到来
梦的光影,正从每个角度流失
唉,灰心,灰心呀……他无法止住哭泣
当春日在框外,当一只更透明的手掌
在星光未抵处的神秘,转动着
那颗蓝绿色的弹丸。枪炮的寒光
血和泪水的闪烁,月长石拱尖下
一对在祈祷后分别的恋人。拯救
不依赖于这永恒的注视者,从分歧和
冲突变换的镜前,上帝移开疲倦的眼睛
当那支万花筒掉落,碎裂在春日的山坡
他无法在观看中学习沉默
这走出玻璃的唯一方式
厨艺
展示痛苦是一门学问。侍者虔敬而骄傲地,托着那
餐盘,一颗鲜艳的鹿心,还在搏动
血,明晃晃地,像珠宝闪耀
侍者高贵地从我们之中穿过
他发光的餐盘。欣赏我们
被刺痛的眼光无所适从
如果谁,真的为这生灵
流下眼泪,起坐跟随
侍者拒绝你,将这盘
倾倒进泔水桶:“停停吧!
还将你的善意留在别处。”
我,我,我
屋子里,无数丛烟雾打断了问句喉结滚动着,像不安分的琥珀
摩挲着狩猎的可能。顶吊的水晶灯下
几颗颇有兴致的脑壳,向前探去
谁把目光移开,谁的笑折叠了
答复,这些:我,我,我
花朵挤满街道,瘢疮般,自以为是的
仲夏题材。一场骤雨后
被割伤的器官,深叠着浅,终于有了
可怜的姿态。令人畅快的恶
如此被凌虐的:我,我,我
在站台的空隙,在电梯
在林荫路、商业中心,博览馆
即便在市郊的便利店,这股力
驻足的地方,两只脚向你走近,总会
传来这恼人的跫音:我,我,我
那些阴影不只在宫殿后缓缓移步
不只具化成尖矛、利炮和高楼
把蛹壳催生,又以破坏为乐
就在拥抱的时刻、最无言的时刻,它们
轻轻笼罩上灯光、水杯,甚至漂浮的
空气,令人窒息:我,我,我
有时你拒绝它,有时你说:不
它开始变红、膨胀。它
压迫你,并要撕裂一切,阿方索的公牛
将质问绷紧于每一条肌肉的弧线
一个孩子在橱窗外大哭,指着心仪的玩具
他在学习投掷一个代词,砸碎这玻璃
依然如从前。即使偶尔学会了
如何用力,如何投掷自己,又
四散开,一个人的小屋。遍地的碎片
阳光乘虚而入,肆意妄为地
舔舐伤者,跪在我的膝前,又
折射到脚面。让我抚摸
你低下去的部分,我说,这不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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