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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变奏曲

时间:2023/11/9 作者: 延河(下半月) 热度: 19268
尚应平

  我的家坐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从我记事开始,门前有一条一直向北奔流的小河,河水不大小一年四季从不断流,与大多数河流不同的是它是从南向北流,我是喝着"倒流水"长大的,所以我大小就“与众不同”,比较愚钝,人家一遍能记住的东西,我最低得记三五遍。村子对面是一道横贯南北的沙梁,一到春天狂风肆虐,沙子打得人脸疼。正因为这道沙梁,交通闭塞,小时候大人常说,不好好念书将来就得打光棍,谁家愿意把女子嫁到这里,所以我就立志要发奋读书,在家里写了一副对联(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毛泽东语)张贴在土窑洞的墙壁上,时刻勉励自己。村后是一座厚重的大山,山上有个"敖包",是祖祖辈辈祭祀神灵的地方,逢年过节,香火不断,正是有了这座山及山上神灵的庇护,村子相对平安。我们村在我的忆里有五、六户人家,一直保持到现在,年轻成家的、有点儿作为的都进城落户了。

  小时候村里没通电。所以就没看过电视,有时就是听听广播,那时的广播是乡镇放大站统一定时播放,有时"信号"不好,无线电波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父母亲通常会给广播的地线上浇一些儿盐水,这招很灵验,很神奇,广播顿时就正常了。曾听了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播音员挂在嘴边的那句"本台消息…"。后来条件稍好点儿了,家里有了收音机,那时最爱听小喇叭广播“打滴打,打滴打"的声音,现在爱听广播,也许是原于儿时的那个情结。家里刚置办下第一台收音机时,全家人如获至宝,喜出望外,我们几个孩子趴在手音机跟前聚精会神,那认真劲儿,喜爱劲儿无人比拟,我们有一条不成文规定,谁也不能调台,谁也不许动收音机一下,谁动一下它,可能就会被人马上制止。家里就我一个男孩儿,父母总是偏袒我多一些,所以我总是在他们不经意间多能玩弄一会。曾经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小的玩意儿能发出声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地将它卸开探个究竟,就这样拆开再组装,组装好再拆开,一连几次,终于聋子治成哑子,收音机不响了。几年换了好几台收音机,每台都是死在我手上,父亲很生气,骂我是个"破败星"。又过了几年,家里买回来第一台录音机,没电只能上干电池,记得那个双卡录音机,一打开,中间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灯,里面的有个花花儿随着磁带的滚动不急不缓地转圈儿,我们姊妹几个的心思都聚焦在那闪烁的霓虹灯上。七八节电池不耐用,一天也下不来就没电了,发出缓慢的"老汉声音",大人说电池在炕头上炕一炕(热一热)或用锤子捣一捣或挤一挤又能用,所以我常采用的三部曲就是先在炕头上热,再用牙使劲儿地咬,再用锤子砸,最后用完的电池被蹂躏成一个干瘪的尸骨头。那时没电,家里的照明实施就是煤油灯,那时叫灯盏,晚上,爸爸在灯下吧嗒吧嗒地吸着水烟锅,母亲在灯下纳鞋底或缝缝补补,姐姐在灯下学着妈妈的样子,我打小好学,在灯下读书,写字,画画,妹妹们在灯下玩耍或看我画画,一家围着灯一圈,可谓家人团聚,灯火可亲。2000年前后,村子里通了电,从此告别人类史上的"至暗时刻",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陆陆续续登堂入室。

  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吃水全靠人工挑,我和姐姐挑不动,因此就两个人合作用棍子抬,家里到水井得下一个陡坡,再经过一段平路,人说下坡容易上坡难,平地里我俩抬两桶水,到了上坡处放下一桶,抬上一桶,记得当时上那道坡得转12 弯,中途得歇上两三次,才能把水顺利地运回家,然后下去再取另一桶水。后来稍大了一点儿,我和姐开始单独挑水,从半桶水到一桶水,"循序渐进"。有一次过年家里做豆腐,我和姐姐一下午跑了十三躺,腿都软了,第二天浑身疼痛,满满地睡了一天。90年代,生活条件相对富足了,我们家正式由土窑洞搬到了由砖石混合的石窑洞,地理条件相对平坦,我们终于不用挑水了,改成了用毛驴车拉水,一次能拉我和姐姐的十来次的水。

  在2000年,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花花的自来水留进了千家万户。我们村的公路也通了,当第一辆车经过村里公路时,孩子们追着车拼命地奔跑,直到一泡黄尘将汽车淹没得无影无踪。我小时第一次见汽车是去高家堡赶集时,桑塔纳小轿车,坐在车里的人我不认识,他们头大的堪比漏斗,而车下的行走的人,不是七大姑八十姨,就是他二大爷他老舅。当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开上这个两头平(桑塔纳),载上妻儿老人多风光。也许是农村的空气太新鲜,闻腻了,偶然闻到汽油味儿很香,现在回想起很好笑。那时,交通不便,去躺城,先得步走5 里路,到了邻村李家畔,再坐上专门跑山地土路的大屁股212。有一次,我去城里念书,车上挤了十几个人,几乎人侧人,盘山路弯子多,不是土坑就泥窝,几经颠簸,几个猛刹车,晕车的人就开始翻江倒海了,上陡坡又急转弯,司机不敢停车,必须一鼓作气,停下来就会半路熄火起不了步。记得车上坐着个瘸叔,晕车厉害,脸色煞白,他先是用手紧紧捂着嘴,终于捂不住了,一个高扬程,吓得车上的人躲避不及,他赶忙摘下自己的帽子,把帽子吐了个满扔了,跟前的人要么龇着牙,要么咧着嘴,有的人也条件反射,肚子里叽叽咕咕不敢吭声,有的赶忙帮着收拾"战场"。司机是个二愣子后生,笑着说:"瘸叔,我看你那双鞋也挺盛行货(装车西)的,没办法把鞋子脱了",逗得全车人哈哈大笑。

  小时候,生活艰苦,缺衣少食,哪有现在孩子这般待遇,零食一大堆,正饭也不好好吃,为了吃饭大人和孩子通常闹腾的鸡飞狗跳。就那一个糖果或一个混糖饼,足足能让孩子们高兴上三天三夜七十二后晌。我记得大伯和五叔是典型的公家人,他们每次回老家都会给孩儿们带些糖果、点心之类的东西,他们一回来,大院的孩子们就像过年一样高兴。还记得在我十来岁时,村里来了卖西瓜的,我自作主张用两盆粮食换了两个大西瓜,受到母亲严厉的训斥。那时候吃西瓜不像现在一样,啃两就扔了,大人吃了,孩子继续啃,溜西瓜皮直到溜不动了才罢休。

  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如荼,农村人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条件越来越好了。曾经的苦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村村通了硬化路,安装了水侧,网络也进了千家万户,极大方便和丰富了农村人的生活。他们也开始扬眉吐气了,随时能见到小洋楼,小别墅拔地而起,出门有车代步,居家网购,快递上门,放羊种地也可以发抖音,刷视频。我们村也搭上了国家发展战略快车,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两天村子里拉了网线,再也不用上山上打电话捕捉信号了。我给父亲买了智能手机,下载了微信,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教父母亲如何使用微信,如何用智能手机接打电话。现在,老父亲隔三岔五要和我视频通话,看到视频那端掉了牙的老父亲喜得合不拢嘴,我的心里更加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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