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眼
妈妈,我的扣子掉了不知是掉在柳树下的草垛上
还是月色下的蛙鸣里
妈妈,在煤油灯的光晕里
你重新给我缝上一粒新扣子
打好结后,用牙齿咬断线
然后帮我把衣服穿上
我这么淘气,经常掉扣子
但你老了,视力衰退
手微微颤抖,无法再穿针引线
妈妈,我总是有扣子掉下来
我的衣服上一直有一个
扣眼空着,它等着你缝补
岁末感怀
时间在回忆中才具有意义镂空的花窗从不会命名为缺损
草地上的手推车,车里的婴儿
推着车的母亲身上掉下的肉
原本他们是一体的,分离术
被选择性遗忘,时间仍是手术刀
在迷雾般的晨光里,事物要求独立
幼鹤飞向彼岸,留下清脆鹤鸣
它弥补了分离的阵痛吗?可能是
痛让人活了下来而不是幸福
看不见的东西横亘了过去的一年
哀泣,迫切地遗忘也缓解不了
路上前些天结的冰还没有化掉
看看你的手,看看那钉子般的晚风
钟声补记
商略说钟声是细长的蜿蜒的它的确像极了出没在
丛林间的山间小路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独自
走在钟声铺就的小路上
因寻找钟声的源头而忘记
世界的寒霜和暖阳
钟声若有若无,我们在
断断续续的小路上孤独又无助
史蒂文斯的坛子和卡夫卡的城堡
是他们发现的钟声两个源头
引领着时空中飞旋的落叶以及
孤独的甲壳虫,回望中的荆棘
面前的虚空如何破解
是夜,钟声敲响十二下,众鸟
羽毛翻飞,继而用死一般沉寂
让我陷落,对面高楼灯火依次熄灭
寒星在天空鬼魅般眨眼
窗前的枣树用光秃枝桠保留
遗忘的姿态,将钟声尽收其中
成为了钟声的另一个源头
早春指南
一个陷入修辞里的词让深水里的鳟鱼摆了摆尾
草木再一次慢慢变绿
天空飘起风筝向严冬抒情
几个戴着口罩的人来到广场
他们的孩子牵着风筝的线
流行音乐和巴赫的《约翰受难曲》
同时响了起来,混在一起
梅花和玉兰开了,天气乍暖还寒
一些被过度使用的事物还在用
每一个意外都会加速磨损
但同时似乎又获得了重生的力量
幽暗中生长的东西正在冲破
包裹它的皮囊,一切都小心翼翼
有人在南边的山坡上挥锹
埋下了什么东西,像隐秘的路标
窗边的枣树
难以想象,窗边枯干的枣树长出了绿叶,这凭空而来的叶子
稳稳坐在枝头,有着异乡客的面容
它借用了枯枝,一次冒险的赌注
以我们可以接受的形式
将它的形体和颜色表达出来
之前,恐怕它是透明的不确定的
试图在梦里生长,如今
索性顺了眼见为实的定论吧
蝴蝶来了,落在枝叶上面
枝叶轻颤几下,加强了它的真实性
我手抚它探进防盗窗的几片叶子
星空下,它微潮、温软,像某种鼻息
我感到正在触摸无边的虚空
我感到自己正立于永恒的、枯朽的蔚蓝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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