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 篌 引
林 莉
一
铜铃山多良木
春雷落于此
可辨其泠泠音色
如颠沛樵夫，峭壁凌空之叹息
之长啸，之呜呜然
呼之呛之
二
山中日月悠长
一株银钟花，独立蜿蜒处
纵飞瀑扣石声绵绵不绝于耳
花开，五百年已过
花落，又五百年已过
三
所谓除却巫山之冥顽
不过是此刻
战战兢兢，一意攀爬在悬空栈道上
而忽略、弃绝山中春色
正涤荡心旌
四
涧水起于峰脊
又落入深潭
蓝，幽蓝，绿，祖母绿
这孤独的大鸟
必有藏而不露的秘密
和隐痛
所谓难为水，包含着
流涧般的快活和劫
五
烟云松软，是真实的吗？
青苔覆住岩石和树干，是真实的吗？
挑着木排走下石阶的山民，是真实的吗？
九十六岁失去视力的老妪，是真实的吗？
琴鸟的眼里起了雾
空山，你在，你不在
是真实的吗
六
额间贴桃红
青衣沾寒露
薇薇姑娘在山下天鹅堡小镇
给远方的人写明信片
一个多么肆意的良夜
不问山外事
趁着大雨急敲屋顶
没有地址、收件人
亦可将湿漉漉的自己寄走
“甜槠树在雨夜
互相交换了眼神和颤栗”
七
安福寺内，一株灼灼玉兰
安福寺外，一株灼灼玉兰
它们于达照方丈，是慈悲，是方圆
是尔尔大同，皆净、皆空
于我，是心有一念，是求不得
是娑婆世界
八
欢喜心，缘自一树玉兰
与尘世的距离
远，可通天地人
近，照拂肉身泥命
万物各从其道
不增减，不生灭
玉兰，半开半落
九
晚课钟旷远
绕着天圣山，回音绵长
咚咚铜钟声，是真实的吗?
我悄悄尾随着做晚课的僧侣
穿过了前世的通道
没有向菩萨道明的请愿
是真实的吗？
一棵镇寺树化石
安寂横卧，不言不语
那劈头一遇时
筋脉中的汩汩热血以及
胸中倒淌着的热泪
都是真实的吗?
十
红楠向红楠作揖
深山含笑向深山含笑请安
娃娃鱼和猴子，共读一部无字天书
此山中
草木非草木
一代帝师非一代帝师
你非你
天色向晚，迎风之石
自成大器
十一
顺着语溪
可见富相国府中
富家小姐发及腰，临窗立
镜中
她和铜铃山的朱颜
远了，近了……
几百年后
村民在府中玩纸牌
两个妇人，对坐，捻线纳鞋底
庭院里一缸豌豆花，深紫
那些瓦当、雕花，黑中泛白
唯有相国祠前的语溪
它欢快，饱涨，葱茏
岁月从不饶人
却轻轻放过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