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着栏杆看江水,翩然飞过的白鹭
仿佛孤傲的骨感美人
双腿站立,伸着细长的脖颈盯着水面
我猜想,它只会来自仙风道骨的古籍
八月,盘龙江浅草招摇
白鹭在露出水面的管道上
排成长列。依然双腿站立
悄然移步,或者飞起追逐
更多则在等待。泥鳅吐着泡泡浮出
为一次新颖的水面呼吸?
被神秘召唤?还是任性的狂放杂耍?
再迅捷的游者,也逃不脱白鹭的
长喙,那闪电般的出击
我听到了泥鳅的最后那声惨叫
也许,它就是我放生的某一条
在向我再次呼救
黄昏或者下一个清晨,我看见
白鹭飞过水面的倩影
藏进了汉晋散文、唐宋诗词
偶尔翻到,我沿着注释逐一还原
这世界的魅力倩影
已被觅食的本能噎得瘦骨嶙峋
棋子
面对棋盘,无论我如何挪动
你都是,我的棋子
面对命运,无论我如何挣扎
我都是,你的棋子
面对星空,无论我如何思考
我都是,我的棋子
——我的命题是
如何才能不再是一枚棋子
如何才能走出这巨大的棋盘
读一本字帖
写字的人还活着
打开字帖,依然墨迹未干
研墨。铺纸。挥毫
揣摩写字人留下的痕迹
急徐。粗细。浓淡。方圆。荣枯
他的激越儒雅,散淡清和
间或冒出来的狂放不羁
沿着墨迹走了千年
依然可供我
打开。阅读。记忆。继续揣摩
你的所思,你的情愫
以及手指上的轻重缓急
提按顿转,浓枯断连
沿着墨迹回溯
写字人正在研墨,铺纸,挥毫
隔空瞭望,其实近在眼前
时间已经消失
我动作手指,与你手中的笔锋
一起在我心里走过。行如流水,动若游龙
一千年过去
这些字成了孤本
依然可供阅读,临摹
我看见你负手,站在
字帖背后。冷眼看着
那一串弟子,陆续入门
一匹马的前程
一匹马的前程,是在死亡之前
随时将所有的力气使出
长途跋涉,能奔善跑
从此岸到彼岸。途经传说中的轮回
马,总是第一个到达原点
我无法测度马的泪水
它已经超越了本能。但不能说是信仰
它所依赖的主人
挥着鞭子,并没有真的抽下来
马的惊慌奔驰,并没有意义
它只是再次遭遇了恐吓
我与马无缘深入交流
只是在夜深偶尔想起一匹马
它的名字叫乌骓或者赤兔
汗血宝马来自西域,至今绵延未绝
尽管藏身乡闾,辉煌不再
但这些名字,足以使它们跃出尘封的古籍
仰天长嘶。或者在韩干徐悲鸿的笔下
价值连城——远比一匹活着的马金贵
一匹馬的骄傲和沉沦,最终归于尘土
甚至饥饿者的肚腹
除了几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仍在荒原奔驰
难再找到它们曾经的踪迹
马的前程,已经偏离了自然
黯然销魂里
如一抹魅影。我再次想起
传说中,的卢驮着刘备跃过了檀溪
人的骄傲属于人。马的骄傲
已逐渐湮灭在人的记忆中
诗人
那个肩负重荷的人,正在
向世界倾诉,絮絮叨叨
壮怀激烈,或者喃喃祈请安乐
满月的清辉撒了一地
修长的影子,毕竟不是自己
像一只鸟,翻滚着跌落到红尘中
凄清地呼唤伴侣
神情舒美,语调张扬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个修长的影子
影像的背后
我在梦里测度须弥山的广阔
和一滴海水的深度
捕捉基本粒子的轨迹,曾经抵达
存在的光波。发现所有存在
化小的最后结局,竟然在有序的
光影里,呈现一片虚无
——那其中,包含了我
因缘聚合的时候,太阳升起
鸟在鸣唱。微风轻拂
大地上的露水,和花开的声音
凝聚成千秋万代的传奇
我化现的世界,与你化现的世界
深度重叠,并且交织。组合
那一帧帧宿命的实景,沿着我们的眼光
爬上生与死的界线
再也逃不脱那无始劫来的羁绊
当我无所牵挂,成为
托起羽毛的虚空
光的投影依然折射了
过去、未来和现在的幻影
曾在你脑海里闪现的影像,不是我
我只在影像的背后,注视着你的举动
——那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黎小鸣,本名黎永泉,云南省永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当过教师、记者、编辑。著有长篇小说《橡皮泥》,中篇小说集《在水边眺望爱情》等。获得过《滇池》文学奖、云南省文学艺术创作基金奖。现居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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