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年青人,没有几双时髦好看的鞋,很难上街。这不仅仅是人类审美观的进化,也是社会物质生活水平提高的结果。
几天前,泽儿的运动鞋被快速长大的脚趾头戳了个洞,他在我面前转悠了几圈,或为引起我的注意。生长在普通家庭,他从小就养成俭朴的品质,对于鞋子的品牌都不太在意,只要穿着舒适即可。不过,我还是想给他买双品牌的鞋,总觉得品牌的东西质量有保障,这也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依稀记得是在1989年春节前,某天刚从被窝里爬起的我,来不及伸几个懒腰,便被父亲领着出门,穿行几条街巷,直奔华侨大厦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店。百货商店坐落在繁忙的十字路口,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相比邻近的露天小商品市场,这里的商品显然是上一档次。当然来这里,我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改革开放初期,许多新鲜事物渐入寻常百姓家,校园里正流行一种宽头黄褐色的小皮鞋,不少小伙伴从胶鞋升级到小皮鞋。身为老师的父亲看在眼里,知在心里,就打算也给我添上一双。这回买新鞋是破天荒的,之前一直习惯于穿哥哥们不合脚的“退役鞋”,我不禁一路蹦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父亲领着我来到童鞋专柜,玻璃柜内的木架上,各色各样的鞋子一字排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宽头,深褐色——没错,就是这种!不多时,我便兴奋地揪了揪父亲的衣角。父亲让营业员把鞋取出,他用手摸了又摸,感觉挺好,就按照标签价格递上一张“大团结”。营业员随即抓起一张牛皮纸,把鞋打包系好,目送着我们开心离店。
有人说,童年是人生的春天,万木吐翠,百花竞放。那年的春节,我甭提多开心,整天神采奕奕,四处串门,巴不得左邻右舍的小伙伴都能分享我的喜悦。可惜好景不長,春节假期还未过完,小皮鞋的生命就搁浅了。鞋面居然裂了个大口,皮层里夹着的黄色纸板露了出来。“唉,这质量,这质量……”父亲怜惜地蹲下身来,拎起张着大口的皮鞋,反复打量。最后他还是不甘地带上鞋子,跑到菜市场里头的补鞋铺,让师傅给修补修补。不过收效甚微,再勉强陪伴我一个多月,鞋子就彻底解体了。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在那个解决温饱的年代,父母以自己勤劳的双手,支撑着五口之家的吃穿住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双新鞋,对于我来说,来之不易,沮丧之情,不言而喻。
记事时起,我寄养在十多公里外的阿嬷家。那是一个被农田与江河环绕着的小镇,人们主要以捕鱼、种田营生,平日里赤脚或趿拖鞋出门,都习以为常,甚至从田里带回一脚泥巴,也只是呵呵一笑。回县城读书,在大街上赤脚,可有伤大雅,举步维艰。在我步入小学后,学校经常举行少先队活动,总会要求学生穿白衬衫、蓝裤子和白胶鞋。
我那双“传家宝”式的白胶鞋,历经岁月磨砺,虽说鞋面有小破洞起毛,并有些发黄,但相比有的家庭困难的同学,得挨家挨户找别人借鞋,我还是挺知足的。每次接到老师通知,我都得提前刷洗好鞋子,找来几张白色烟纸沾水贴在鞋面,放到阳台上晾干,就像女人脸上贴粉,以达增白功效。遇上紧急情况时,得提前跑到教室,悄悄取上一根粉笔,争分夺秒地往鞋面上加工,不至于影响到班级活动的集体形象。
破洞的小皮鞋,被收废品的带走了;白胶鞋发黄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可我却在春天里掉了只鞋。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阿嬷带着六岁的我到新婚不久的舅舅家做客,大人们在屋里聊天,我瞅了个空,跑到围墙外的工地上玩。那时的工地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处处杂草丛生,也不见忙碌的管理人员。工地上有个水坑,不知深浅,不时有蝌蚪嬉戏、小鱼穿梭,水面还漂浮着一块木板。船是木头做的,可以载人,这木板不也行吗?!我的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后来总觉得愚的想法。随着一只脚踏上木板的瞬间,我的身体失去重心,随着木板快速沉入水里。也许是上天怜惜,这个爱动脑筋又敢于尝试的小朋友,扑腾了几下,居然浮上水面,并抓住坑旁杂草爬了上来,可脚上的一只鞋却掉了。浑身湿漉漉,又惶恐不安,在原地停顿片刻,我顾不上找鞋了,赶紧跑回舅舅宿舍外的走廊。脱下毛衣,使出吃奶的力气,我反复地拧水,并让自己站到太阳底下晾晒。阿嬷很快发现屋外瑟瑟发抖的我,心疼不已,二话不说,赶紧背着我回家换衣服。后来家里人一直没问我鞋子的事,也许是阿嬷认为鞋子落在把我背回家的路上,也许是她老人家交代父母不要责骂孩子。那只鞋悄无声息地掉在那个春天,掉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个春天,我套着袜子穿凉鞋,有一种痛并快乐的感觉。
如今童年已经走远,我们行走在渐老的路上,不再为鞋子烦恼,相比父母曾经常年穿着的绿色解放鞋、黑布鞋,相比阿嬷年少时用布条包裹着的“三寸金莲”,我们拥有的回力胶鞋,何尝不是一种进步、满足与幸福呢?而相比我们的过去,如今孩子脚下各式各样精美舒适的运动鞋、皮鞋,我想他们也会同样感受到社会的进步、物质的满足与生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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