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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关疼痛的记忆

时间:2023/11/9 作者: 闽南风 热度: 18669
陈宏娟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很多个年头了,可在我的内心里依然住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不少中年妇女都有这种感觉吧,内心的“少女感”能让自己可抵抗岁月的无情流逝,对抗年轮的一种内心钝感。感谢上天感谢父母赋予我一副健康的身体,自打我记忆起,我的少女时代,从来没有打过点滴,从来不用上医院。

  在我的右耳后的脖子上能摸到一个拇指大的小伤疤,听妈妈说那是我还没满月的时候因为生疥疮,有一个小拳头那么大,当时找了乡下赤脚医生看了,用刀割开,听说我哭得小脸通红。我庆幸那疼痛是在襁褓时,那根本不算事。听妈妈说后来我再也没有生过疥疮。是的,打我记事起,我看过很多生了疥疮的农村孩子头上、身上都贴过一种很难看味道又很难闻的狗皮膏药,而我再也没有患过这种病。

  在我的额头上还留着一个小伤疤,像小梅花形状的花骨朵。妈妈说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我的大哥和小哥争着要背我,结果不知道是在谁的背上摔了下来,额头磕破了。然而我也是没有留下疼痛的记忆。看着这“花骨朵”,我能感受到当年两个哥哥的爱。另外,在我的食指上也留着一个小伤疤。以前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削地瓜喂猪是我的家务活。我用一种削地瓜的工具,上面有很多铁孔,把地瓜往上面用力搓,地瓜就被铁孔削成细长的像面条形状,容易煮烂喂猪。搓着搓着,我的食指被小孔割到了,划了一个小口子,我赶紧到里屋拿红药水,用棉花签涂抹伤口。涂着涂着,我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小哥大声喊我的名字,我这才醒了过来,原来我被“疼晕”了。后来爸爸和小哥都叫我以后要小心点,说我这种会“疼晕”的症状有点类似于“血晕”。这个小小的疼痛记忆竟然也蕴藏这么幸福的回忆。成为母亲生孩子时,专家说生孩子的疼痛相当于十二级病痛,我却只记得那一夜一阵一阵的疼痛当中紧握住老公的手,以及当儿子出现在我眼前时如潮水般奔涌出狂喜与激动,淹没了被医生缝针的剧痛。

  后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小手术,在记忆里我都不想也不敢再去回忆它们,但却在脑海里总能感受到当时的剧痛。那冰冷发光的器械,那细长尖锐的针管,那虽是吹着暖气却是让我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的手术室……不敢回想细节,只觉得偶尔提起一句还没说完,身上的汗毛耸立,头皮发麻冒出丝丝冷气,脚跟开始发软,头开始发晕。

  所以说,疼痛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当幸福与疼痛并存的时刻,疼痛被幸福所掩盖,幸福是疼痛的麻醉剂。当悲伤与疼痛并存的时刻,悲伤是疼痛的又一道伤口,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叠加,就会产生生理性的剧痛。如今望着自己肚子里的三道伤疤,疼痛的记忆仍残留在心里,有时候想起来心里还会有一种刺痛感。那是一个子宫肌瘤微创手术,但是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算是个最大的手术了,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术前听着护士念着术前知情书,天气不算很冷,却听得我是全身颤抖,牙齿上下打架。第二天气温骤降,我却只能穿着一件单薄的手术衣。手术室的门开了,轮到我了,在门口看到一个护士托着一个盘子出来,盘子里一个比猪心还要大的肌瘤还在颤动着,看得我浑身又开始发抖,战战兢兢地走进空旷的手术间,感觉有点像上了刑场的人。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躯,躺在手术台上,手脚一直不听使唤地在抖动,脑子里还想起了莫言的《檀香刑》那一段最血腥的酷刑片段。护士用仪器固定好我的双手和双脚,我望着头顶温暖的手术灯,不一会儿头脑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麻醉医生在叫我的名字,声音很是温柔,像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呼唤,那声音像是儿时感冒了妈妈抚摸额头的温暖,又像是儿时贪玩了妈妈喊回家吃饭的温馨,我像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苏醒的脚步,有著名的作家称这种呼唤和感觉分别为喊魂、回魂。当我被手术车推到病房后又昏睡过去了,中途醒来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咳痰。手腕插着针,脚腕套着仪器,身下插着尿管,原来电视里演的重症病人的那一套装备都在我身上安上了。我庆幸自己只是普通的病痛,病去除了只剩下疼痛,这一点疼痛算什么?幸亏我只是普通小女子不是大作家史铁生,他说他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才是写作。老天保佑,我算是很幸运的人了。人就是这样,总是在医院里更深切地体会到健康的重要性。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等到第二天医生说要尽快下床活动,我不敢,心里想插着长长的尿管怎么下床?手腕上的麻醉盒子可以拆了我也叫医生不能给我拆掉,我说我怕痛。那时候痛感神经开始非常敏感了,自己全身一挪动就痛得牙齿直滋滋吸气。除了痛,更多的是一种空洞的疼,看到自己被安排在產科病房,隔床的不是病人是个幸福的产妇,她身边躺着一个小生命,她脸上满满的是痛并快乐着的笑容;反观自己,枯黄的脸,乱糟糟的长发,被她的家属们误认为我是老公的妈妈,最为痛楚的根本无法言说的,是看到那些婴儿车里天使的小脸,听到那娇弱的嘤嘤哭声,我心中涌起一股股热流,眼眶潮湿了。有些事情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比如我的坚持不生二胎,比如我当时总感慨人生的虚幻无常……那时候我身体还没有肌瘤,思想却总有无形的毒瘤在折磨着我,以至于一段时间总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痛,去看医生做检查却没有一点问题。一位作家同学告诉我,她说要找一个出口让自己好好地走出来,于是我也开始尝试投稿。写着写着,一篇篇文章像我的一个个孩子一样出现在眼前,可是还是不能弥补岁月无情逝去的哀伤,孩子出远门求学留下空巢的孤独与惆怅,耐得住写稿的寂寞却耐不住遭退稿的失落,以及生活中那些生了二胎的同事们、亲戚们的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出现在眼前喊着“阿姨、婶婶”或者“婶婆、妗婆”给我带来的隐痛。为什么当初我不能够勇敢地剔除思想的毒瘤,和别人一样来个儿女成群,开开心心地拥抱原本可以非常圆满的生活呢?然而人生哪得圆满,水满则溢,月盈尚缺!事隔三四年后我才有勇气写这篇文章来剖析自己的内心,想着借笔尖一点一点地剔除思想的毒瘤。直至今日知天命之年逐渐逼近,我方发觉放下过去,不再与自己为敌,愉悦地接受自己,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才是美好生活的样子。

  后来听老公说手术时他的两个姐姐也就是我的两位小姑子,从早上守在门外直到下午四点多我做完手术出来,她们跟我老公一样都没有吃午饭。当我在病房里一直昏睡并咳痰的时候,是她们轮流照顾我,还遵医嘱一直不间断地喊着我的名字,要我快点醒过来……从那以后我才深深体会到:他们给予我的亲情是我一辈子都偿还不了的,同时也给予了我对抗病痛的勇气,而且成了回忆里麻醉疼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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