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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比干庙

时间:2023/11/9 作者: 闽南风 热度: 18446
林小文

  三千多年前的云啊,是不是也和今天一样,游荡在湛蓝湛蓝的幕布之下。绵软的白云下,一个老人,踏着同样绵软的步子,游荡在大街上,他遇见了卖菜的妇人。老人停住脚步询问妇人,你这卖的是什么菜?妇人正是狐狸精妲己所变,她回答:空心菜。继而补充道: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必死。一直支撑老人的信念在妇人恶毒的话语中轰然倒塌。人没有心是断然不能活下去的,就像癌症患者,得知自己患上绝症的消息后,心里只有死亡两个字,求生的希望如泡影破灭,信念的消亡加速了生命的衰竭。老人没能走到家就倒下了。这位老人就是千百年来被奉为“亘古第一忠臣”的比干,他的“以死谏君”的忠臣形象成为历代为官者的楷模。

  比干是商纣王的叔叔,姓子,为什么姓子的比干却成为林氏的祖先,这其中隐藏了一段佳话。传说,比干被纣王挖心而亡后,他的妻子身怀六甲,躲进山林,在水泉旁产下遗腹子,取名林泉。周武王灭纣后,把他们母子请出来,并赏赐林姓,改名林坚,分封在博陵这个地方。从此,林姓子孙在河南一带开枝散叶,并随着地域变化和人口多次迁徙,林姓逐渐发展成了南方的大姓。

  在漳州古城的深处,有一座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庙宇,供奉着中华林氏始祖比干,俗称比干庙。比干庙如隐士一般,隐匿在最热闹的市区之中,躲藏在茂盛葱郁的树木之下。从南面的洋老巷内,只能看到芗城实验幼儿园西桥分园的围墙。我的目光越过幼儿园的儿童器材,触摸到的是弥散着神秘而古老气息的屋檐以及已然重新刷新的白墙。也许建筑和人一样,都喜欢把心事藏在表情下,把沧桑岁月藏进皱褶里。据专家考证,屋顶是重檐歇山顶,这是明代高等级的建筑样式。殿内的屋顶结构也十分复杂多变,不用一钉一铆,全靠榫卯工艺,屹立几百年不倒,就像当下受世人热捧的纯手工技术,在机器成批量的产出面前,显得多么弥足珍贵。比干庙远远不是普通的公众祠堂所能比拟的。窥一斑而知全豹,可以想象得出当年新建成的比干庙何等壮美,何其令人叹为观止,以致于破坏者能毁坏的只能是屋内的一切,至于屋顶,除非把整个屋子拆除了才可能毁灭,于是四方正殿屋顶的精美得以幸存下来。

  要进入比干庙必须从漳州木偶学校经过,这里原先是华南小学的旧址,几经搬迁,小学荡然无存,仅有的两层楼陈列了许多师生的木偶作品,很值得驻足细细观摩。

  与散落在距离数百米的古街里的明清古牌坊的尊贵显达相比,比干庙则显得内敛从容许多。从北厢房外绕到西面至南正面,阳光穿过高大的玉兰树,树影婆娑,把午后的静好定格在白墙上。我这才发现本应是正大门的南面,却没有门,坐北朝南的三进建筑只剩下敞开的大厅,这是建筑最早的中间正殿及其两侧的厢房,前后两进在历史轮回、血雨腥风中烟消云散。如果把比干庙比作人的身体,那么屋堂内的九根大石柱就是它的骨骼,稳稳撑起屋顶的重量,石柱上书写着“坚决贯彻毛泽东思想”等红色标语清晰可见,这是时代留给比干庙的雪泥鸿爪。

  在动荡年代,比干庙也曾经历过“陋室空堂,衰草枯杨,蛛丝儿结满雕梁”的凌乱凄凉之景,近几年在当地政府极力保护和修复下,饱经沧桑的老人隐约再现绰约风姿,虽不及当年雕梁画栋、气派不凡,却也有可圈可点的独特之美。踩在灰色的石板上,仰头观看,屋顶的三幅福禄寿图残存的色彩与寥寥笔画令人浮想联翩。仙鹤青松图象征“松鹤延年”,意味着长寿;凤凰牡丹花开富贵,象征光明和幸福;竹子代表节节高升,梅花鹿的“鹿”与“禄”是谐间,是官阶的隐喻,竹子、梅花鹿组合在一起,寓意就是官运亨通、节节高升。三幅图寄予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顶部两侧,阳光透过雕花镂空处倾泻下来,人在光与影的交叠时空间隙中,恍若隔世,容易生出“今夕复何夕”的错觉。

  比干庙是古代漳州七县林姓氏族合建的大宗祠,也称为林氏宗祠。恰逢古城管理者,我向他抛出问题,为什么比干庙不再对外开放?他回答道,里面空空的,没什么可看的。对此我迷惑了,怎么能说空空的,至少它是精神的象征,充满了林氏向上的凝聚力。每个家族成功的背后,都有著良好家风家教的默默指引。小小的庙宇内深藏着光耀后人的历史。据说“文革”前庙内高挂着漳州历史上唯一状元林震,以及探花林釬、林士章等人的牌匾,激励着林姓族人努力向学向上向善。去年高考理科漳州市第一名的得主,也是林氏的后代,族人们以取得佳绩为契机,在比干庙举行祭祀仪式,既是对先人的告慰,也是在勉励后人努力进取,奋发有为,光宗耀祖。

  我绕到外围远远欣赏它,如果没有立于振成巷的“漳州林氏宗祠(比干庙)”牌子,是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隐藏着这么一栋古香古色的建筑。比干庙波澜不惊,在时间洪流的磨砺中,静观周围树木餐霞饮露,见证古城一代又一代的人世变迁。

  比干庙除了用于祭祀林氏祖先,在科举时代,也是接待林氏考生备考的寓所。红白相间的建筑一起搭建出读书人的世界,墨色的窗棂里,历史似乎瞪着深邃的眼向外张望。当年,多少林姓学子途经漳州,寓居此地,悠远的读书声朗朗,漫出木窗,漫过时光的烟尘,在时空的长廊里回荡。他们即将参加乡试,或是即将出发往省城或是京城参加更高级的考试。书声已逝,唯有窗外蝉鸣依旧,混杂着幼儿园里传来的童声合唱,凝结了岁月的点滴,轻叩这里的安宁与静谧。

  在天高云淡的午后,我不经意抬眼一望,那个已经远去三千年的老人此刻正幻化成巨人,在湛蓝天际漂浮。我一点也不惊讶,这偌大的天地间,像比干一样敢于直言纳谏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胜枚举,最典型的莫过于被称为明朝第一清官的海瑞,他是最敢摸老虎屁股的人,不满嘉靖后期的不作为,写出空前绝后的《治安疏》上书嘉靖皇帝,言辞恳切,句句戳中嘉靖的要害。早在海瑞起草奏疏前,他就已经命人为自己准备好棺材,一副慷慨赴死的无畏。嘉靖皇帝看过奏疏后气得暴跳如雷,却最终并没有处死海瑞,大概透过骂人话语的刺耳与难听,皇帝也感知到了骂人者的正直、忠诚与尽责。

  光阴逆旅,百代过客,一座富有古朴气息的建筑可以让我们把目光回归于岁月身上。岁月总是有质感的,可以把一切冲洗干净,一如这白墙和红瓦,可某些人文精神是永恒的,在未来不可期的光阴缝隙间,持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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