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厦门。碰到了一件为难的事,必须请朋友帮忙。我觉得麻烦你最合适。你很快就办妥了,我们一块儿走出宾馆,想随便找个地方聊聊。
从车库向后信步爬上一座小山,树林茂密,台阶整洁,石桌石椅错落有致,竟然像个小公园。还有一座庙宇,夜深了,香火仍然旺盛。往下见到一家很气派的咖啡座,找了个位置坐下。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我们微笑地互相看着,从你微霜的两鬓,我看到了自己沧桑的容颜。你感叹道:“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没想到我们还能这么相聚。”是啊,已經二十三年了。“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心中回荡着这首我极喜欢的诗。我们隔得比诗中的主人公更久,二十三年。可是,我们比他们幸运,他们有没再见还是未知,我们毕竟已经见面了。况且,我们并非音信皆无,只是没有单独的直接联系而已。我明白你希望我们仍然当正常的朋友,是我躲开了。如果我跟你一样成功出色,我也会大方的与你相见的,我太小家子气。
断断续续,我听到了与你有关的一些事情:我听说你妻子年轻美丽,我听说你事业蒸蒸日上,我听说你女儿乖巧优秀……二胎放开,你又有了健康可爱的儿子,大家为你庆祝。看着你幸福的四口之家,由衷地为你高兴。你叮嘱道:“去厦门一定找我。”我答应着,心里却想:你事情繁多,我去厦门怎么能一定找你?
今晚,终于真的又在厦门找你了,在二十三年之后。我们聊着,聊点过去,聊点现在,聊着工作,聊着师友。夜色深沉,不敢久留。绕过小山,走向宾馆。脚下干净的青石板路静寂清幽,左边是山坡,种着翠绿的藤蔓。路上面搭了个棚架,藤蔓从右边垂下,纤细柔长。杨柳垂垂风袅袅。
来的时候似乎有点距离,回程却很快,拐个弯,就到了宾馆大堂门口。迎面撞上了一轮极为明亮的月亮。我失惊道:“啊,月亮……还这么圆!”你也抬起头,我们一起仰望这无瑕的明月。那晚已经是农历二十,可是月亮只缺了一小弯,嵌在深蓝的天空。皓月澄辉,晴空万里,我心中却下起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雨。
那天,至少从下午开始,暴雨如注,不知道持续多久,只觉得无止无休。在岛内搭不到车,去了集美。风掀着我们的伞,地上水流成河。车都开得很慢,偏有一辆飞快地驰过,水溅了我一身。你满脸愤怒,骂了那个司机一句粗话。我这才发现,这个儒雅的男人,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在对我时,只有温柔。其实,那时我们已经说要分手。
回到漳浦。在城关,我们分道扬镳。我骑着那辆小摩托,只觉得墨黑的天幕完全罩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学校的。后来,你说:“如果那天晚上你有意外,我该是多么的痛悔!”收到这些话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我给你写信,一封,两封,皆石沉大海。心中转过万千种疑猜。终于,决定结束一切。
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雨,生生把我们分开。让今天站在这头的我,只留下一声深深的叹息。好在,雨总会过 ,天总会晴。
人生是一次短暂的旅行,美丽的风景不可能全没错过,正确的人不一定就可以把握。让我们各自珍惜,祝福今天的你,祝福今天的我。然后继续各自的忙乱。
在各自忙乱的同时,遇到垂柳飘飞的初春,碰到风狂雨暴的当口,或者,夜深人静,月挂高空,偶尔回一回头,望望曾经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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