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容

　　

　　这几年回家，我都比较晚起，大家以为我爱赖床，只有我自己明白，睡在母亲身旁，这震耳欲聋的鼾声是如此让人难以入眠，我只能直至夜深抵不过睡意才能入睡。可是我不会叫醒母亲，毕竟逢年过节，她是真的累了，累了的人是不会知道这此起彼伏的声音。

　　我躺在母亲身旁，观察着她睡觉的模样。我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她，这几年来，岁月确实改变了她的模样。还记得以前她的白发没这么多，额头上的皱纹还没雕刻得如此明显。这深深浅浅的一道一道的，就这样随着岁月刻上了，抹也抹不掉。

　　母亲是个勤劳人。父亲这边的家族人数三十几个，母亲那边的家族人数八十几个。秉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以及“不愿意成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原则，母亲就没少做事。一到逢年过节，一个人理着几十张嘴。有时我会帮她打下手，她会说你去帮帮你小姑。她会心疼别人，却不会心疼自己。“起早贪黑”这个词，在闽南的节日里是她的常态。每个夜晚等送走了家住外面的亲戚，便开始拖地洗茶几，明早她还要采购、做饭、祭主、洗碗……我总能被她五点的闹钟吵醒。“默默无闻”这个词是写给她的，低着头不邀功，然后把所有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么多年，我没听她一句抱怨，我看着她累到晚上喊著疼。我帮她按摩的时候，她总是喊着轻点。她的身体我是知道的，“知母莫若女”，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痛，脖子一按就缩。疼疼疼，这么疼还逞强，她总说她不做就有别人做，别人做别人也会痛。她还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可往往这个时候，我内心却是感动的，母亲的无私渗透到她的勤劳里，我知道这是最真实的她，我又何苦去改变她的真实呢？做人不容易，做喜欢的自己更难。只是我心疼她，她的单纯，她的执着还有她的善良。

　　母亲是个急躁的人。她是容易被误解的，只要被误解，她便开始急起来，小学文化都没有的她，不懂如何表达才能让他人明白，于是在原地无所适从、瞎着急。如今的我总是会让她慢点慢点，像教育一个孩子一般。别急，是不是这样，要不就是这样。我总会给她多几个选项，直至她能够自我表达。而曾经，我却未温柔过，我和她吵架，她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我们的争吵内容从吃什么到穿什么再到读书细节，她讨厌我不读书，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如今，所有的争吵都像一个又一个的耳光，我知道人始终是要懂事的，而懂事的第一天是我忏悔地写下“子不嫌母丑，女不嫌母笨”这句话。其实母亲不笨，她只是生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只是把好的教育留给了她的哥哥、她的弟弟还有她的姐姐，她的牺牲我不知道最终成就了谁！可是我却想抱着她，因为是她成就了我。

　　母亲还在打鼾，我写下这段文字，明天我即将远行，我不懂啥时候才能再次听到母亲的鼾声。与我而言，这鼾声是多么让人心疼，我静静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巴，不敢惊扰她。此刻，我多想成为一个母亲，一个能把她当孩子的母亲，轻抚着她所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