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静静地躺在窗外,我如湖水伸展身体躺在湖边。我们相隔一扇透明的窗,数步之遥。我们都在梦境里梦见月光。
我们在梦境里安睡。我们如相同的身体驱动、伸展。
湖水静静地在黎明醒来,我在湖光的黎明醒来。湖水荡漾金色的波光,我凝望潋滟的湖面。湖水望向我的窗,我望向湖的波澜。都有一束闪烁、探寻、渴望的目光。
一滴水落在大地上,是一座城市的湖泊。我落在城市里,是一片湖泊的露珠。我如湖泊深沉,湖泊如我痴爱。
我是湖水,湖水是我。
金雀儿
没有印制精美的请柬,也没有打招呼,我们情不自禁地走来。只是沿袭一条山路出发,错入一条拉煤车的岔道。心里藏着的默契,山知道,金雀花知道。
风弥漫在道路,大卡车呼啸而过。这些并不清澈的事物,想拒绝什么?我们经历过什么?尘浮、喧嚣和失意,春天卷起的沙尘暴在山下滚动。
多汁的牛羊、马群,雨后的蘑菇、鲜笋,花头巾的少女,我们想象牧羊人的丰收……
这山中圐圙的虚无。
曲折的羊道飞扑向金雀花的怀抱,蜜蜂端着轰炸机驱赶采摘花朵的人。金雀儿的锋芒和阳光一样螫人。
顶冰花
后退的草木集结于路途,山林披着灰色的雾纱。我们站在山上时,远方的野杏花正在春天怒放。
千里外的吐尔根的野杏花,开到了忧伤。
山风吹皱荒山的脸庞。百草已经枯朽,于岁月里风干青春。阔别大地的云,落下浓重的黑影。一寸一寸的草木泥土,俟望巨大的空旷。
黄色的顶冰花从宇宙的眼睛里倾泻一条金色的河流,它们越过了高高在上的、无休无止的荒凉。
山亲吻这还没有割断脐带的稚嫩星辰。
蓄积一生的雪,正在消融
春风吐出昨日雨雪,阳光轻浮的是人飘忽不定的爱恨。青草无意于自己碧绿的过去,稍许的返青,对于黄昏也是今生。
再美的事物都在不断地遗忘、丢弃。
鸟会离开森林,人会离别村庄,宽阔的路途总会有孤独的鸟和孤独的人相遇、重逢。
当拥挤的心要逃离拥挤的爱恨,春天的虚妄,已不是秘密。
寒冷、寒流、雪山、雪峰是一种冰冷高贵的气质。他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岿然不动。
因为深爱而产生的积恨,会因为雪山无限地延展……
蓄积一生的雪,正在消融。
城市里的河流
一条留存在高楼里的小河,没有人关注它的前生和来世。
他的今生有点恍惚,不明确今后的意义和流向。
河流是城市抛弃的老人,无家可归,衣衫褴褛。仅有的细流,在乱石堆里苟延残喘。
我们顺着河流行走,找不到河流的心脏和脉搏。
河床里倾泻的垃圾、破烂,是卑贱的乞讨者。
阳光多么慈悲,赐给河面一片明亮,几束残破的芦苇花忆起往昔。老榆树在岸边打盹,寻找梦中的亲人。
它给残破的梦境交出绿色的灵魂。
一只长尾巴的鸟站在河边,飞上枝头,形体俊美,神情淡漠地飞走。
河流断了。城市也迷失了方向。
山野之争
1
无法看到山当初的模样,那时浩大空荡,伸出的手指随意触摸风,戏虐风向,
站在任何一块赤野尽览无需遮蔽的肌肤,流溢金色,乳房朴实饱满,在苍穹下灼灼燃烧,
这是不能企及的爱。太阳落下一滴羞耻的血,丢落身体里焚烧的火。
多么渴望山拥有一双褐色的眼睛——透露野性的曙光,
尽管,立于风中的姿势苍白,吐出的气息卑微如草。
2
被抵挡在山巅的小路,左冲右突,白马失去了方向,鬃毛飘散,天空禁止鸟的歌声。
山用钢铁缝制美丽的裙角,乳房削去坚挺,臀围紧束丰满,向晚的雪色泛动一亿的血色因子,灼伤淬火的心。
无法拔取山的肋骨之刺,盔甲泛滥的蓝色海水淹没山的高低,在逼仄的路途里,山有被捆绑的窒息。
没有一只兽敢于呐喊,它们早已逃离。
3
通往咫尺的林木,绿色封杀,掠夺者设置囹圄,纤长的脚印和柔软的触须桎梏。
还是向有阳光的雪山出發,那里充满自由的出路。
雪里有万箭穿心的树木低落峡谷,爱得太深,地狱轻盈而立。被践踏后的白雪是温和谦卑的。
没有覆盖白雪的泥土,裸露大地的仁慈。跪拜,屈服,放纵雪的温柔、任性、自私。
在山的隘口卸下一场雪。
4
对山的厚重之爱难以启齿。
不再爱——山丧失的本性,筋骨的折离。
冰雪花枯萎,劲草抽取幻想,抵于一场风的邂逅,于风中逝去。
神总是不愿放弃失魂的落魄,擎举肉身抛向高空。
在雪山无法触及的宇宙,宇宙的渺茫里清晰真实和自由。
山神回归,雪色影遁,我们告别。与山有关的一切是多么美的笑谈。
5
枯枝凝聚了一生的黑作别青春,每一粒籽都殷切凝望。
白雪里的山,山中的雪,仿佛一生都在提炼美的誓言。拥住一些黑暗——是枯草焦灼的爱烧尽了残生。
插进兵戈的山咔嚓作响,雪断骨的瞬间,千丝万缕的神经崩溃。
汗水和芬芳,凝结体内的盐,化作春天最后的沃土。
6
痴心妄想征服山的高峰。
不屈服于逼进的脚步,山挺起的脊梁更加坚硬。
妥协,放弃,迂回的角度。
小树在胸口交错肢体,泥土晕染完美。
俯瞰平坦的山野,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拥有山高贵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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