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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游(组章)

时间:2023/11/9 作者: 伊犁河 热度: 22726
李勇

  湿地

  晨光照在水面上,橘红的光反射着暖意。

  湿地,接纳众多细流的汇入。清秋,湖水沉寂,游鱼下潜。

  岸边的植被铺向山腰,山上的寒气吹送脚下。

  满眼枯黄的茅草,熄灭了欲望,体内的熔液不再喷发,草尖上顶着白霜,它们站立或倒伏成岁暮的遗址。

  阿拉套山山巅银光闪闪。旷野上,一株离群索居的白杨,孤单,执拗,饮尽苦寒。灌木丛中,惊起两只下山觅食的灰褐色雪鸡,发出嘹唳的叫声,又落入草窠中。

  收割后的田野空荡荡的,仿佛满腹的心事已经掏空,只剩下慵懒和沉默。

  晨光逐个请点完毕,疑虑似地又在我身上多照了几遍,之后,移向水面。

  几只天鹅,在悠游,觅食。它们的颜色,和阿拉套山上的积雪竞相表白。

  数茎芦荻立在水中,顾影自怜的样子,如美人迟暮。

  林中空地

  一条小路把我领到这里。

  阳光筛下光斑和阴影,像往事纠缠不清。

  高大、明晃晃的秋天矗立在眼前,金黄聚拢枝头。白杨的体内,旋出又一个幽深的年轮。而树液从根部还在向树梢输送能量——那最后一抹刺眼的碧绿。

  四下弥漫着喧哗之后的落寞,慵懒的空气浮起一两声颤巍巍的鸟鸣。

  走失的画笔,斑驳的记忆,凌乱的脚印,消失的背影……

  欲望的火焰渐渐熄灭,删繁就简的生活,开始露出素颜。

  梦,越来越低,明亮在减退,阴翳暗涌。

  落叶簌簌,越积越多,仿佛一地枯萎的鸟鸣。

  湖水,也阖上了疲惫的眼睑。

  一粒草籽的睡眠

  从草茎上蹦落,滚进幽暗。

  一粒草籽的睡眠,渺小,隐秘,轻盈。带着祖传的密码,蜗居泥土的襁褓。

  秋风清点,掠过干枯的草茎。

  夕阳验收,盖下收讫的印戳。

  乌鸦,掀起黑色的斗篷,像魔术师,释放浓浓的夜色。

  一粒草籽,上紧体内的发条,翻身沉沉睡去。

  它在等待,幾声雁鸣,数缕熏风,牛羊杂沓的蹄声。

  它梦见了什么?

  细小的呓语,吹皱赛里木湖蓝色的涟漪;

  透明的欲望,挂在科古琴山巅的云上……

  云游

  风在鹰翅上迁徙。

  山脉的段落埋下伏笔,湖水的思想含蓄不露,树林的章节层出不穷。

  一条小路,冒冒失失,伸向毡房泊下的地方。

  一条小溪,跌跌撞撞,运送雪融水的寒凉。

  羊群移动,在平铺直叙的草原上修剪春色。

  烟云供养塔勒奇岭上的万顷松涛,牧道收留隐隐如雨的蹄声。

  小小少年,一颗闪电的心脏,紧贴御风的马背上……

  你枯枝般的手,为什么不停地擦拭眼睛?

  ——多年前飘走的一朵云,又飘回来了。

  江湖

  秃鹫落草,河水剪径,雪豹占山为王。

  马蹄挥洒速度与激情,收割混乱和野心。

  闪电的触须,伸向旷野。

  夕阳的擂鼓,咚咚作响。

  铅云挥舞臃肿的手臂,掷下敕令。

  雨是飞檄,湖是驿站,河是信使。

  星星的灯笼明明灭灭。

  是谁的舌尖上滚过急促的雷声?

  走在前面的人

  走在前面的人,渐渐发现,路开始荒芜。

  脚下没有了标志,也没有参照物。

  他回头看看,有很多人,跟在后面。

  他的心,很累。他的话,别人听不懂。

  他想大喊几声,宣泄情绪,但,忍住了。

  不能停歇!他提醒自己,咬紧牙继续走。

  ……走到最后,他把自己走成了一支火把。

  红山嘴峡谷

  红山嘴峡谷,打开册页。

  河水是利刃,风是砂轮,切、砍、削、磨……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斜面的整饬,弧度的诡异,走向的未知,似在炫耀造化的伟力,裸呈洪荒的胎记。柠黄、铅灰、豆青、赭红、墨黑,色彩的集结地。

  河床曾经容纳过一颗伟大而狂野的灵魂。两岸留下的干涸水印,似十万头疯牛在横冲直撞后留下的断简残编,暴戾的摧毁无边无沿。

  是一个初冬的季节,我来到这里。薄雪覆盖的峡谷,褪去了野性、狂躁,仿佛一个人的中年,从容,内敛,恬静。

  红山嘴峡谷,躺在天山臂弯,如废墟里的遗址——一脉大地的伤口,一条流动的画廊,一曲凝固的音乐……

  合上册页,一条峡谷,仍在脑颅的沟回间游走。

  木屋

  在别珍套山脚下的白桦林里,一圈简易的围栏,围起一座木屋。

  屋顶上的积雪蓬松,仿佛落满了白鸽,这使得木屋看上去变得轻盈起来。

  松木板围起的四壁,呈酱色,日晒风蚀留下朽化的迹象,雨水浸淫画出斑驳的印痕。屋角一处板壁锃亮,或许曾是牛和骆驼蹭出来的油光?

  这座木屋,是牧民转场的栖息地,还是谁家迁徙他乡抛下的家?

  围栏里空空荡荡。没有人迹、炊烟、畜群。阳光刺眼,雪野起伏。

  萧疏的林子,清寂,安详。一只红狐狸一闪,露出挑逗的尾巴,又消失了。雪地上留下跳跃的蹄印。

  孤零零的木屋,泊在别珍套山下,仿佛被废弃的一段游牧岁月。

  蝎子草

  蝎子草桀骜,敏感,自恋,怀藏敌意,具有出其不意的攻击性。它们拒绝爱抚、温存,直立的茎上,分布着带螯毛的叶片,叶子边缘呈锯齿形——它们的利器。

  容不得牛羊的啃食,也容不得他人染指,它们有孤芳自赏的意味。

  带毒液的螯毛时刻醒着,如咒语,提示它们的家族基因里有不堪回首的伤痛史?

  阳光下,它们的叶片下的阴影,可是它们的心理阴影?

  在草原上,蝎子草是另类,异端。

  有风的时候,它们手舞足蹈,尖锐、放肆,像巫婆在施展法术,令人惊悚,牛羊避之唯恐不及。

  蝎子草有犟脾气。人触之,会被蜇,如过电流;顺着根部往上捋,却安然无恙——典型的欺生怕熟。难怪它们有另外一个荒诞的名字:植物猫。

  蝎子草有毒,却有药用价值,止血、止痛、散瘀。以毒攻毒?

  蝎子草顶端的嫩叶,可食。采摘后在开水中焯熟,佐以蒜泥,淋上热油,凉拌,清爽,开胃。

  ——机关算尽,攻防并举,蝎子草并不能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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