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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忆旧

时间:2023/11/9 作者: 伊犁河 热度: 14243
张雅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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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无常,我一生多变的命运连算命先生也难以测算出来。解放前夕,经济崩溃,民不聊生,因为家境困难,我只读到大学一年级,辍学待业,前途渺茫。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年轻人有了就业机会,1951年我在上海被國家录用,迎来了人生的曙光。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被录用后去什么地方,进什么单位,干什么工作,不能自行选择,都得听从组织分配,不论是否合适,上岗后再谋磨合。因此在分配工作时,我碰上一个问题,学用不相匹配,学非所用,用非所学。只得在岗位上重新“充电”,边干边学,学以致用,促成我与工作岗位相互适应。打一个形象化的有趣比喻,好比先结婚后恋爱。

  2

  就业之初,单位让我搞商品统计业务。当时没有计算器,更不用说电脑了,计算数字全凭拨弄算盘。我只在小学里学过一学期珠算课,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算盘珠在别人手里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我却拨拉不动。但是为了捧住得来不易的“饭碗”,下班回家后我勤学苦练,很快就学会了“加”“减”法,应付日常工作已不成问题。时间一久,就熟练起来,“加”“减”“乘”“除”无所不能,且有独到之处,算盘打得又准又快。统计账目正确,报表及时,一再获得单位的嘉奖。

  从此,我掌握了打算盘这门看家本领,成了踏进社会大门的敲门砖,实现了我人生的第一个梦想:自立于社会。我从中得到一个重要的启发,处世要勇于面对困境,树立坚强的信念,发奋图强,就能获得成功,日后在各项工作中屡试不爽。

  我本想在家乡长期从事已经熟悉的统计工作,得心应手地操作算盘。但事与愿违,在上海仅工作了三年,就被调往千里之外的重庆,一年后又上调到首都中央商业部办公厅调研室,搞商品调查研究工作。由数字工作改行搞文字工作。长项打算盘用不上了,却起用短项写材料,这又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在上学的时候,我作文课的成绩平平,工作上却要我起草从未学过的调研报告之类的文件材料,犹如“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好在我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根据先前学成算盘的体会,抱定宗旨,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跨不过去的坎。话虽如此说,但写文章毕竟要比打算盘困难得多。不但要有写作技能,而且要具备各种业务知识、分析能力和政策水平。我只得下定决心,边实习,边摸索,边钻研,边提高。常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训练,我初步摸到了写文章的若干门道。而且还在《人民日报》《全国合作通讯》等报刊上,发表一些业务论述性的文章,受到同事们的称赞。劣势转变成优势,我又被安排到编辑处编辑《商业工作报》《商业工作》期刊,专门从事审阅、编写稿件,见多识广,开阔了写作思路,提高了编写技能。从而,与笔墨结下了不解之缘。

  3

  我握了一辈子的笔杆子,但是我的笔墨人生并非一帆风顺,

  1960年我正值三十岁华年,在商业部办公厅从事编辑工作,过着安稳的日子。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凭着办事能力,不乏晋升的机会。但此时国家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困难时期,中央各机关单位动员党团干部支援新疆建设。这时候我面临人生道路的抉择。最终惜别繁华美丽的北京,意气风发地随着七八百人组成的中央援疆党团员干部队伍,高歌猛进,浩浩荡荡地踏上西行的列车,此情此景,至今难以忘怀。

  临行之前,我甚至没有机会向在上海的老母亲辞行,没能向她老人家告别。那时候在家乡我尚有个相爱的女友,是沪剧演员,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由于她的职业特点,无法离开本地。我原本打算调回上海,与她相伴终生,不料却来到了远在天涯的新疆伊犁。从此天各一方,没能再见一面,万水千山隔断了万缕情丝。

  从北京出发后,在兰州学习了两个月民族政策。当时兰新铁路尚未全线贯通,在新疆境内有些路段坐的是带篷卡车。天寒地冻,我们一行人全副冬装,坐在各自的行李卷上,背靠着车帮,蜷缩在四边通风的车厢内。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1961年初终于到达目的地伊犁牧区尼勒克县,我被分配到县委办公室当秘书。

  当地的生活和工作条件无法与北京相比。因为我有文笔根基,工作尚无大碍,主要的困难来自生活习惯很不适应。在初来的两年里,我还是个单身汉,白天多人挤在一问平房里办公,晚上就在墙角搭一张行军床凑合着睡觉,虽不舒服,尚能将就过去。

  更大麻烦是在饮食方面。我是南方人,在内地大城市里吃惯大米饭、猪肉和蔬菜,但当时在国家的困难时期,粮食和肉食都是定量供应,当地又是贫困的民族牧业地区,平时见不着大米、猪肉,蔬菜也很稀缺。我只得尽量克制自己,改变饮食习惯,尝试着吃杂粮,啃干馕,喝奶茶,尝羊肉,以适应当时当地的生活环境。我努力闯过了生活关才得以安下心来,做好工作。

  在工作中,交通也十分不便,不同于城市里公交车四通八达,县乡之问不通班车,我经常跟随县委书记骑马上山下乡。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风雪,深入群众,访贫问苦,体察民情民意,掌握农牧业生产的第一手资料,写成调查报告,提供县委研究工作的需要。同时,我也感受到边疆的风土人情,充实了基层生活的体验,无意之中为日后从事文艺写作积累了生活素材。两年后,我的政治素养和文笔能力获得县委领导的信赖,党组织培养发展我为中共党员,任办公室副主任兼秘书,文秘工作初露头角。

  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66年开始,“文化大革命”竟然也降临到我的头上,备受折磨。我历史清白,作风正派,廉洁奉公,工作勤奋,在县上小有名气。“人怕出名,猪怕壮”,在不讲道理的那些日子,造反派找不到借口,就无端地给我扣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帽子。在一段时间里,白天搞工作,晚上挨批判。说我态度不端正,勒令我这个拿笔杆子的文人,在寒冬腊月的深夜里,冒着零下十几度刺骨的严寒,沉重地挥着马鞭子,赶马车到二十多公里外的煤矿去拉煤。并美其名为“劳动锻炼,思想改造”,以致我患上了严重的鼻炎,久治不愈。十年蹉跎岁月,我默默地坚守在秘书岗位上,尽力而为。粉碎了“四人帮”后,拨乱反正,我的眼前又展现了一派光明的前景。

  “文革”结束后,遭到严重破坏的农村经济亟待恢复,我一度投笔从农。1978年县委把我从办公室抽调到生产第一线,任前进牧场党委书记。我虽然每年起草过不少有关农业生产的文件,但终究缺乏实践经验,心中底气不足。恰遇大旱之年,我发动群众及早筑坝引水,精耕细作,防旱抗旱。这年全县粮食遭灾歉收,各公社和农牧场普遍减产,前进牧场却在抗灾斗争中夺得了粮食生产大丰收,被评为伊犁州农业生产先进单位,奖励了一台拖拉机。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县委又把我从前进牧场调回县上,委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在宣传岗位上,我借鉴早年在北京曾做过报刊编辑的经验,设法拓展宣传的讯息渠道,充分借助于区、州、县各级媒体的舆论阵地,扩大社会影响力,培养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通讯员队伍,在报纸、电台、电视台上大力宣扬新人、新事、新气象,鼓舞本县广大干部和群众解放思想,改革经济,发展生产,奔小康,宣传工作搞得十分活跃。

  5

  我在尼勒克县工作了二十四个春秋。1984年我被推荐调任州文艺创作办公室主任,1985年受命筹备成立了伊犁州文联,任常务副主席、党组副书记,主持文联日常工作。在新的岗位上,又工作了六年。

  1991年退休后,我专心从事散文、格律诗和书法的写作。作品在全国多次获奖。我还担任过伊犁书法传承中心讲习班的义务讲课老师,传授书法和格律诗的创作经验,活跃了中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

  伊犁是我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站,我有幸享年八十七岁,依然耕耘在伊犁河畔的百花园地,与诗文书法相伴,赏心悦目,老有所为,安度晚年。抚摩近年出版的三册文集,心潮起伏,仰天西望,晚霞似火。激情难抑,赋诗一首,以抒胸怀:三十而立援新疆,笔墨人生信念强。奋斗伊犁圆我梦,缤纷五彩晚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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