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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爸爸在 公路边乘凉(外一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伊犁河 热度: 13055
张翔武

  1

  搬了三把椅子,

  和爸爸坐在公路边,

  我们一会儿摇扇子,一会儿看月亮,

  渣土车碾过的水泥路恢复了

  夜晚的安静。

  蛐蛐和秋蝉保持演唱的兴致,

  一只萤火虫从河边起飞,

  飞过公路,飞到菜园,

  还是没找到它理想的伴侣。

  2

  这几天来,陪爸爸喝酒,一天四顿,

  他拿出去年还没开封的茅台。

  每次喝完一杯,总是凑近我

  歪着头试探性问一句

  ——儿子,再来一杯?

  走的那天早晨才五点,

  我喝完杯里最后一口啤酒,

  又要飞回遥远的城市。

  我是白鹭,还是萤火虫

  在不同地方之间飞来荡去。

  鸟类的老窝一旦被人侵扰,

  总是怀疑有些危险,

  总是坚决另寻窝点。

  所有的河流和湖泊慢慢退去,

  是杯底一片剩酒。

  3

  我们聊起青庄和白庄,

  书上说,它们叫苍鹭和白鹭,

  爸爸说现在田里还是常常看到。

  一次外出抓鱼,他捡到两只,

  一只被枪打断了腿,一只折了翅膀,

  同伴都不要,他拿回来用盐腌好,

  我上次回来过年

  吃的鸟肉就是那两只鸟。

  4

  我们家恰好处于征地范围,

  一条高速公路将跨过松滋河,

  横穿我家院子,从安乡抵达慈利。

  爸妈想在附近重建一座房子,

  活到年过花甲,

  他们已经修建三座房子,

  一座茅屋,一座瓦屋,一座楼房。

  从前,因为贫穷,

  现在,因为公路,

  他们将重建一座房子,

  作为养老的居所,

  也是两个儿子的落脚点。

  我不知道世界上

  哪里有一座永远不会拆迁的房子,

  让我们搬进去,这样

  他们就不用再次经历筑房子的辛苦。

  5

  聊得月亮到头顶,

  爸爸停止摇扇子,

  慢慢低下满是短硬白发的头,

  我轻轻说了一声

  ——爸爸,回屋睡吧。

  他才猛然惊醒,说声回去睡。

  搬椅子的时候,

  爸爸抢过两把椅子,

  让我搬剩下那一把,

  好像他身旁还是

  二十年前有些哮喘的我。

  蚕豆田里

  六月份的热风接连吹来,

  蚕豆的茎秆从绿色烤成铁黑,

  豆荚在阳光下收缩,绷紧,快要炸裂。

  爸爸弯腰扯起几蔸豆秆,

  成捆成捆码在田垄上。

  我和哥哥张开双臂,下蹲,

  搂起有点扎手的豆秆,

  转身堆上板车。

  这些方形空心的茎秆

  能作柴禾,可惜不太经烧。

  在屋旁卸完一车豆秆,

  一窝肉乎乎的小东西蠕动

  在车板上残留的豆壳和枯叶里:

  六七只鼠崽,像刀豆的红色种子,

  它们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呢。

  透过那层又红又薄的肚皮,

  能够清楚地看见它们的内脏。

  我嘀咕一句:孩儿他妈呢?

  爸爸凑过来,瞅两眼,说——

  莫管它啰,拿去喂鸡。

  我站在院子里,刚刚抖手撒掉鼠崽,

  一只公鸡拔腿冲来,后头两只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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