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搬了三把椅子,
和爸爸坐在公路边,
我们一会儿摇扇子,一会儿看月亮,
渣土车碾过的水泥路恢复了
夜晚的安静。
蛐蛐和秋蝉保持演唱的兴致,
一只萤火虫从河边起飞,
飞过公路,飞到菜园,
还是没找到它理想的伴侣。
2
这几天来,陪爸爸喝酒,一天四顿,
他拿出去年还没开封的茅台。
每次喝完一杯,总是凑近我
歪着头试探性问一句
——儿子,再来一杯?
走的那天早晨才五点,
我喝完杯里最后一口啤酒,
又要飞回遥远的城市。
我是白鹭,还是萤火虫
在不同地方之间飞来荡去。
鸟类的老窝一旦被人侵扰,
总是怀疑有些危险,
总是坚决另寻窝点。
所有的河流和湖泊慢慢退去,
是杯底一片剩酒。
3
我们聊起青庄和白庄,
书上说,它们叫苍鹭和白鹭,
爸爸说现在田里还是常常看到。
一次外出抓鱼,他捡到两只,
一只被枪打断了腿,一只折了翅膀,
同伴都不要,他拿回来用盐腌好,
我上次回来过年
吃的鸟肉就是那两只鸟。
4
我们家恰好处于征地范围,
一条高速公路将跨过松滋河,
横穿我家院子,从安乡抵达慈利。
爸妈想在附近重建一座房子,
活到年过花甲,
他们已经修建三座房子,
一座茅屋,一座瓦屋,一座楼房。
从前,因为贫穷,
现在,因为公路,
他们将重建一座房子,
作为养老的居所,
也是两个儿子的落脚点。
我不知道世界上
哪里有一座永远不会拆迁的房子,
让我们搬进去,这样
他们就不用再次经历筑房子的辛苦。
5
聊得月亮到头顶,
爸爸停止摇扇子,
慢慢低下满是短硬白发的头,
我轻轻说了一声
——爸爸,回屋睡吧。
他才猛然惊醒,说声回去睡。
搬椅子的时候,
爸爸抢过两把椅子,
让我搬剩下那一把,
好像他身旁还是
二十年前有些哮喘的我。
蚕豆田里
六月份的热风接连吹来,
蚕豆的茎秆从绿色烤成铁黑,
豆荚在阳光下收缩,绷紧,快要炸裂。
爸爸弯腰扯起几蔸豆秆,
成捆成捆码在田垄上。
我和哥哥张开双臂,下蹲,
搂起有点扎手的豆秆,
转身堆上板车。
这些方形空心的茎秆
能作柴禾,可惜不太经烧。
在屋旁卸完一车豆秆,
一窝肉乎乎的小东西蠕动
在车板上残留的豆壳和枯叶里:
六七只鼠崽,像刀豆的红色种子,
它们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呢。
透过那层又红又薄的肚皮,
能够清楚地看见它们的内脏。
我嘀咕一句:孩儿他妈呢?
爸爸凑过来,瞅两眼,说——
莫管它啰,拿去喂鸡。
我站在院子里,刚刚抖手撒掉鼠崽,
一只公鸡拔腿冲来,后头两只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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