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化
七只,一个让世界的目光亮了,又黯淡下去的数字
七只,一个没有
多少温度的数字,无力地宣告
野生朱鹮的群体,在地球上也就只剩下
最后几只。它们组成怎样完整的
生命链条,都不堪一击
都是秦岭,在很多年
唯一的揪心
它们飞过天空,像从心头
弹拨着秦岭的,七个音符
秦岭,因此多了
对于七只的选择,把自己盘踞的苍茫之地
作为归宿的野生群体,无尽的忧虑
越过山顶的积雪,越过很多
生物的界限,秦岭披荆斩棘
在温润的南坡,为之打开
一扇孵化之门
七只,一个从秦岭南坡开始
壮大自己,满山裂变的数字
提灯飞天
这里距离,敦煌很远飞过这里,绝顶的天空
你就是飞天
你是秦岭,在你的家族
飞向灭绝的年代,从众神手里
收留下的七只幸存者。一身洁白的火焰
让你飞过,这些冰川时期
遗存下来的巨石,就像擦出一束
史前之火,冷却后的
那抹朱红,一半印在
悬崖之上,一半印在
你的翅下
飞过山巅,你是秦岭
拂去堆积的云朵,抬头看见的提灯飞天
你隐藏在翅下的那抹朱红,只为
你的飞翔,一次次打开
也只为群山绝唱时,不收起
仰望的目光,风雪交加的夜晚
只要打开,那抹朱红
天地之间,你就是
唯一的舞者
提灯飞天,有你守着秦岭
这些摩崖上,很像凿满
敦煌的洞窟
秦岭的晨光
秦岭的晨光,很多来自朱鹮展开的双翼
秦岭的晨光,因此
被唤作朱鹮色,也是秦岭以外
很多伟大的山脉,无法
从一种飞鸟的身上,会独自拥有的天象
被朱鹮凌空展开的,双翼沐浴之后
千山万壑之中,没有
生命,不被感染
也没有生命,不披着
朱鹮色,在此刻醒来
秦岭的一天,就这样
被一种飞鸟,用浑身亮眼的
晨光刷新。沐浴在朱鹮的色泽里
身处云起云落的世界,万物都像进入了
时刻将要,飞行的状态
都像朱鹮,要向天空
展示,一身轻盈
在朱鹮的双翼上,秦岭
展开一座山的晨光
天空显出祥和
退出稻田,一棵柿子树下安静地坐着,一位农夫
一只从秦岭,飞来的朱鹮
让他自觉地,从正在忙着插秧的稻田里
退出身体,只留下一些熟悉的气息
去引导它,哪些收割后的稻桩下
泥鳅最多?这也是
人与鸟之间,心领神会
写下的契约,此时的
稻田,归属朱鹮
此时的稻田,会停止
所有繁重的事务,像回归到
没有人间烟火的状态,只等飞临的朱鹮
把长喙扎进,没有农药的稻田里
生活在秦岭的南坡,朱鹮
让很多农夫,找回一颗
敬畏之心,学会了
拒绝,很多事物
每当朱鹮,带起一片水花
飞走,天空也显出祥和
朱鹮与朱雀
我愿意相信,这些来自远古的众神之鸟,就是中国四象
之一的朱雀
它也是秦岭,站在地球之巅
带着对自身的爱和恨,为人类
复活的最后一个神话
它飞翔时,浑身拥有
近似太阳的光泽,那是白炽之色
也是退去浮色的,朱红之色
那是我们的祖先,面对秦岭
仰望隐秘的天像时,最初浮现在
灵魂里的,神圣之色
或许,从成为
被崇拜的图腾开始,朱鹮就在秦岭
生生不息地,飞到今天
它们不分彼此,一个飞在传说里
一个飞在大自然里,一个
其实是,另一个的原型
它们,都是被太阳
照耀在人类心里,自带光芒的
一种神鸟
也是秦岭的山势,空气
还有水土,让留恋人类的朱鹮
不再隐居下去
姚家沟
有多少村庄,像点点星光撒落在它,阳光富裕的南坡上
秦岭,不一定记住
秦岭记住,一个叫姚家沟的村庄
那是它在大山向阳的南坡,为地球上
仅存的七只朱鹮,挑选的家
那里的阳光,那里的草木
那里的稻田,赋予朱鹮的大自然
是一片被虫子鸣叫着的世界
那里的农家,有蓝瓦盖着的屋顶
月光挥洒下来,可以为朱鹮
彻夜照见,渴望的人间
那里的栖木,是十五株青冈树
在秦岭的怀抱里,被养育了
百年之久
它们中的每一棵,都会从秦岭
接住每天的晨曦,向着它的绝顶
放飞醒在,人间的朱鹮
七只朱鹮,七只红宝石
在秦岭南坡上,一个村庄
照亮,人类的目光
姚家沟,不仅被秦岭记住
看见那一抹朱鹮红,世界也记住
这个属于,众神之鸟的村庄
看见了自己
如果容不下,这样贞洁的飞鸟秦岭顶天立地,又有何用
从西向东,阅尽人间
山河的秦岭,知道能够容下
大自然中每一个物种,都是在容下自己
没有一种,在这里陪伴着草木
生长之物,不是以自身壮大
一座山的神色?如果有一种
动物或植物,此刻消亡
秦岭的,生命图谱
就不再完整
一座秦岭,万物
在自然界绘制了,亿万年的生命图谱里
也有人类的基因,遗传在山水
能容下一草一木的血脉
看见的秦岭,一片苍茫
看见的朱鹮,一身美丽
其实,这是在它们
依偎的身上,人类
看见了自己
能够容下,这样贞洁的飞鸟
秦岭,才拥有山的至尊
提炼出秦岭的红色
茶花开在积雪以下那些安静得让一座秦岭
回望的村子
这个时候,秦岭里
每座冷静的山峰,会被积雪下
那些开得烂漫的茶花,拦腰包围在天空
染红山体上,每一块
有棱有角的岩石,像为乘风
飞来的云朵,亮出
红色的旗语
秦岭高深,开在村子里
茶花,打破时间的寂静
这个时候,像看见积雪下
茶花携带着群峰,开出万物欲飞的精神
领上羽翼,被大风吹硬的雏鸟
朱鹮,从茶花的锦簇里
飞出秦岭,一个春天的光芒
积雪,也因此减去
不少亮度
只有茶花,用积雪的寒冷
提炼出秦岭的红色,点亮朱鹮
飞临的村子
黑色的高贵
换羽是鸟类,对于春天有时也对于秋天,在自己身体上
定下的契约
是春天的微风,也是
秋天的细雨,让它们把身上
被时间刷旧了的羽毛,都交给在风雨里
反复飘落过的大地,换上一身
让时间,重新刷起来
能感觉到,千山万水
在身上浮动
在自己身体上,也定下契约
朱鹮不是换羽,是改变体色
放弃圣洁的白色,它们的身体上
会悄然分泌出黑色素,会用自己的长喙
忍着啄破肌肤之痛,把羽毛涂成
很暗的灰色。那时的朱鹮
样子不是难看,秦岭也像进入
一座山的大净,守着
圣鸟的诞生
朱鹮懂得,黑色的高贵
也就选择繁殖期,从自己身体上
隐匿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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