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渭

树洞：我有一个秘密

我有一个1000年的秘密

　　契丹在西，女真在东

　　它们都在北

　　还有一个蒙古，杀羊宰马，骑射游猎

　　它们在更北的北方

　　苏东坡在竹林深处淋雨

　　穿着蓑衣和芒鞋

　　他说：谁怕？谁怕？

　　我有一个1000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5000年的秘密

　　姬轩辕在耕地

　　神农尝着百草

　　有巢搭着窝棚

　　一些先民筑起城池

　　一些先民在挖水渠

　　只剩下一个太阳了

　　阳光普照大地

　　后羿收起弓箭

　　再也找不见嫦娥了

　　嫦娥坐在广寒宫里独自哭泣

　　我有一个5000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10000年的秘密

　　先民在砍伐森林

　　然后种上麦子和粟米

　　狗尾巴草在疯长

　　先民制作陶器

　　把自己的模样捏成流泪的小壶

　　然后当作祖先膜拜

　　良渚、龙山、红山

　　先民磨石头，也制玉

　　用璧礼天，用琮礼地

　　先民结绳记事

　　依山傍水，生生不息

　　我有一个10000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100万年的秘密

　　东非大裂谷

　　水草茂盛，郁郁葱葱的森林

　　智人走出森林

　　奔跑在原野上

　　智人开始生火，炙烤肉、炙烤果子

　　智人裹上兽皮

　　智人向尼安德特人问好

　　地平线上升起月亮

　　智人舞蹈、歌唱，把血献祭给山神

　　我有一个100万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6500万年的秘密

　　小行星撞击了尤卡坦半岛

　　地球被震得头皮发麻

　　巨大的烟尘上升几百公里

　　烟尘笼罩了整个大气层

　　阳光晦暗，植物枯萎

　　恐龙死了，翼龙也死了

　　小小的哺乳类忍饥挨饿

　　挨过寒冬，等来黎明

　　我有一个6500万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5.6亿年的秘密

　　两只三叶虫相爱在大海里

　　一起觅食，一起呼吸

　　一起憧憬未来

　　鲟鱼捕食三眼恐龙虾

　　鲎戏弄着七鳃鳗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

　　三叶虫幸福地生活着

　　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们卑微的爱情

　　我有一个5.6亿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42.8亿年的秘密

　　第一个细胞出现在海洋里

　　那一锅有机物质的大汤呀

　　紫外线辐射

　　闪电刺激

　　聚合、聚合

　　终于形成了生命

　　这宇宙的奇迹

　　就这么从无序到有序

　　从复制到繁衍

　　改变了地球的命运

　　我有一个42.8亿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138亿年的秘密

　　极高温，极致密

　　一个奇点

　　不知所来，不知所终

　　然后燃烧

　　然后冷却

　　离子形成，原子形成，暗物质、暗能量形成

　　排斥、吸引、聚合、旋转、震撼、瑰丽

　　恒星被点爆

　　行星被俘获

　　繁星聚合成群

　　创生了，创生了

　　这燃烧的宇宙，这壮丽的宇宙，这掏心掏肺、望眼欲穿的宇宙啊

　　这无边无际的宇宙啊

　　我有一个138亿年的秘密

　　我想说给你听，只说给你

　　我有一个千万亿年的秘密

　　我和她就站在奇点之外

　　等着宇宙的创生

　　我和她约好了

　　等着洪荒的宇宙

　　诞出星球，诞出生命，诞出人类，诞出宋朝

　　我们说好了就在赵州桥头偶遇

　　然后把一段爱情写成词，写成诗，写成一部宇宙的隐秘

　　等到宇宙寂灭，化作虚无

　　我们还要约好

　　等下一个宇宙创生

　　生生灭灭、轮轮回回

　　怎么也不分离

　　我有一个千万亿年的秘密

　　想要说给你听，只说给你听

三星堆

饰我以纯粹的金子

　　饰我以灿烂的黄、高贵的黄、土地的黄

　　饰我以延伸的目光

　　饰我以高髻的黑发

　　献祭血

　　献祭美酒与稻谷

　　献祭芳兰与辛夷

　　献祭烈火焚烧的象牙

　　献祭扶桑与若木

　　献祭苦难与艰辛

　　神啊

　　献祭绝对的玉、辉煌的玉、晶莹剔透的玉、费尽心血的玉啊

　　你这普照万物的神

　　神鸟簇拥的神

　　星辰拱卫的神

　　生灵膜拜的神啊

　　允我以痴醉的舞蹈崇拜你

　　允我以飘逸的长发赞美你

　　允我以深远的歌唱回答你

　　允我以赤红的牲血供奉你啊

　　太阳的神、月亮的神、高山的神、大地的神、湖泊的神、沼泽的神、河流奔腾的神啊

　　看呐

　　烈焰已经升起

　　紧缚的牺牲在哀号

　　赤裸的众人在膜拜

　　甘醇的美酒在沸腾

　　赐我以力量吧

　　赐我以风调雨顺、万物安详

　　赐我以婴儿，绵延的部落，繁荣的国

　　赐我以无上的智慧

　　赐我以胜利

　　赐我以祖先的灵光吧

　　云腾雾岚，风狂雨骤，电闪雷鸣，地动山摇

　　来得更猛烈些吧

　　你这伟大的神、璀璨夺目的神、辉煌的神、无所不能的神

　　溺爱我吧，穿过我吧，击透我吧，颤抖我吧，导引我吧

　　让我癫狂地舞蹈

　　让我匍匐在这辽阔的大地上卑微地繁衍生息吧

　　让我的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生生不息

　　让我跋过秦岭，越过长江，飞过鄱阳和洞庭，穿过武夷和南岭

　　让我的子子孙孙、孙孙子子

　　幸福地生活在这东方的土地上

　　把一个叫作中国的名字擦拭得更亮吧

　　让祖先的庇祐一直闪耀着光辉

　　千秋万代，千秋万代，千秋万代

　　直到洪水泛滥，大地坍陷

　　直到天地毁灭，宇宙崩溃

　　神啊

雨，与一首唐诗别离

雨，与一首唐诗别离

　　明德门外，十里长亭

　　酒肆的幡儿低垂

　　紫骝马嘶嘶长鸣

　　一双人儿，平凭多少怨叹

　　刚刚立秋

　　苞谷羞红了缨子

　　一夜的雨，一夜的话

　　让绕着长安的八条水都涨了起来

　　你还怎么走

　　你看，你看

　　来，店家

　　再去温一壶女儿红

　　子午道险，天高云淡

　　每一个落脚处你都要好好歇息

　　紫杯儿，青盏儿

　　泥炉小，烟火淡

　　最解人意的却是秋雨的缠绵

　　雨，多下一阵子

　　你，多留一阵子

　　好多的事还没来得及嘱咐

　　此去天渐渐地冷了

　　你可记得勤添衣衫

　　这件大氅你拿了去吧

　　什么时候披上

　　什么时候我就在身边

　　从此，就冷清了偌大的长安

　　纵然菊浓柿艳，枰闲纸短

　　又有谁伫立黄昏

　　看汉家陵阙，霜封霞染

　　雨，与一首唐诗别离

　　洛阳冰心，桃花潭水

　　怎敌此时此刻的不舍依恋

　　再饮了这一杯吧

　　让我递你缰绳

　　让我递你马鞭

　　汉水汤汤，秦岭绵延

　　到了，第一要紧的就是

　　捎我，把安好的消息托了鸿雁

　　好让我记住一个地址

　　记住一个西窗红烛

　　在月满西楼的时候

　　把柴扉轻掩

　　在镜子似的月亮上

　　把南方寻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