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殡出完了。涛子早已哭不出声,傻呆呆地坐在新崭崭的坟堆旁,像被魇住了一样。坟堆湿漉漉的,散发着刺鼻的土腥气。
奶奶吃力地将涛子拉起来,妈妈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他不自觉地挣脱开,犹如沉入水塘的石头,“咕咚”一下又跌坐了下去。
奶奶蹲下身,颤巍巍地抚着他的头,使劲地咬着嘴唇;妈妈双手掩面,冰凉凉的泪水顺着指缝扑簌簌地滚落,整个身体在剧烈地耸动。周围的亲戚、邻居们都局促地垂下了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涛子拉回家,还是继续劝慰他的奶奶和妈妈。
涛子本家的小叔六子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到了饭时。本来,涛子应和亲友们一起回家,等大家都坐好了,跪下来、郑重地向人们磕三个头,以示谢孝;然后等大家伙儿吃完了,再磕头跪送。
但是看看涛子的神情,六子不敢硬劝。他的爸爸刚没了,可不敢再把他逼出病来。六子刻意地干咳几声,将人们的目光牵挽了起来;继而,他冲涛子的奶奶、妈妈一摆头,又将视线扫向了涛子家的方向;随后他又指了指涛子,摆了摆手。
人们明白了,立刻围上前将奶奶拉起、扶着妈妈,向村子走去。奶奶和妈妈不时地回头看看,六子频频地朝她俩摆手,叫她俩先走。
涛子邻家的秀秀默默地、缓缓地跟在自己奶奶的身后,她奶奶正搀扶着涛子奶奶一边走,一边连声叹息。走出没多远,秀秀便站住了,回身凝望着涛子和六子。
秀秀与涛子在村头小学里是同班同学。秀秀是班长,跟涛子同桌,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总爱管着涛子。此刻,她似乎想回到涛子和六子的跟前,但又转身看了看奶奶的背影,一时踌躇了。于是,她再次回头,打望着涛子与六子。
“涛子,缓缓气儿、起来吧。”六子长长地吸了口气。
“涛子,该回去了,你还得谢……”六子将“孝”字吞咽了。
涛子抬起了低垂的头,直勾勾地盯着通往村口的土路。
年还没过完的时候,爸爸就是沿着那条路出去打工的;几天前,他又是沿着那条路回来的。不过,他是被白色的面包车拉回来的。车门一开,是小叔先下的车;他大声吆喝着,叫来了几个人,用担架一起抬着爸爸,小心翼翼地向家走去。
涛子远远地看见了,风一样奔过去;不等他开口喊爸爸,小叔猛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陡然一惊,看见小叔那浸泡在泪水里的目光煞是凶厉……
“小叔,我真不该给爸爸打那个电话……可我真的想他……” 涛子终于出声了。
六子稍稍松了口气,可继而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他很后悔——几天前向涛子射去了凶狠的目光。
“涛子,其实……其实不怪你!”六子使劲闭了闭眼睛、咬了咬牙齿,浑身骤然一激灵。“是你爸自己没有系好安全带……”
涛子的眼前倏然花了,迷蒙的双眼分明看见通往村口的土路卷动了起来,成了一条被子筒将爸爸裹卷。他“唰”一下猛然站起,失魂落魄般地向土路冲去;他要将那被子筒推展,让爸爸坐起来。
“爸爸,我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涛子一边奔跑,一边嘶喊,“你快起来吧!你去打工吧!我再也不缠你了!我懂事啦……”
六子遽然一惊,赶忙紧跑几步,一把拉住了涛子。
涛子一转身,贴入了六子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两手死死地抓住他衣服的后摆,大声哭嚎。
“爸爸,你起来了!你快走吧!去打工……”涛子哭喊着,继而便咬住了六子前胸处的口袋,呜咽的声涛滚在喉间。
六子抱住涛子,大颗大颗的泪滴溅碎在他的头顶;随即,他用力搓抚着涛子的后背。“涛子,涛子!我是小叔、我是小叔……”
恍然间,六子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声,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不由得停下了搓抚,再次紧搂住涛子。“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六子的眼前迷离了……
几天前,他把涛子的爸爸安顿在堂屋后、几个帮忙的人刚一走,他便讲了涛子爸爸失事的经过。涛子这才知道,刚才小叔为什么会那么凶狠地瞪他,于是便“呼”一下扑到了爸爸的身上,可他只喊了一声“对不起”,便陡然昏厥了。
“涛子、涛子!”妈妈慌忙把涛子抱到炕上,惊慌地推搡。
奶奶一把端起缸子、吞了一口水,“噗”地喷在涛子的脸上。
涛子哼了一声,缓过了气来。
六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啪——!”奶奶狠狠地扬起手,打了六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六子!你想咒死他嘛!!”
六子陡然缓醒过来,但一时不知所措。
“你堂哥已经死了!得保住这棵苗苗!”奶奶的泪光中迸显出道道血丝,煞是狰狞。“涛子才九岁!他要长大!他得活下去!”
随即,奶奶抬起手抖抖地指了指院外。“你给他们几个说过吗?”
“还没来得及。”六子直感到一阵阵后怕。
“跪下!”奶奶轉手指着涛子爸爸的躯体。“向你堂哥发誓——跟谁都不说!”
“婶儿——!”六子“噗通”跪下了,朝奶奶磕了几个头,又转而向堂哥磕了几个头;进而匍匐着放声痛哭。
奶奶挨到炕边,给涛子掖了掖被角儿,破碎的目光淹没了涛子的面庞;旋即,她又扑到炕柜前,一把拽下黑乎乎的座机,狠命地摔在了地上。“跟我孙子有啥关系!谁稀罕给你打电话!短命鬼!”
“六子,去叫人挖墓吧。”奶奶抖瑟瑟地脱下外衣,拖着脚步挪到儿子的跟前,缓缓地蹲了下来,轻轻地将外衣盖在了惨白的被单上。“娃,你不能再出去打工了……”
六子蹿出了屋门、逃出了院门。
二
一下午,坟就挖好了,犹如一张大张着的嘴。
眼下,这张大嘴闭合了,圆鼓鼓的嘴圈儿上溢满了涎水。六子侧转头,看了看湿漉漉的坟头。
涛子呼呼地喘着气,松开了咬住六子口袋的嘴巴,六子趁势蹲了下来。他一边拍抚着涛子的后背,一边真切地说:“你记错了,打电话是以前的事儿!你家现在没有电话了;走,咱们回去看。”
涛子的目光一迸,僵滞的眼神陡然活泛了起来;进而,他不禁又张望了一眼六子背后的坟堆,顿然一怔,立刻垂下了眼帘。
六子下意识地一回头,不觉一惊,“唰”地站起身来。
不远处的坟堆旁,静悄悄地站立着秀秀。
“你这娃!坟地里可不能开玩笑,会吓死人的!”六子垂脸训斥。
“六子叔。”秀秀怯怯地走上前。她看了看涛子,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你咋没去涛子家?”六子疑惑地问,“你奶奶呢?”
“她先去了。”秀秀垂下了头,双手绞动着手指。
六子心中忽然一动,哦,她一定是趁着大家劝慰涛子的奶奶、妈妈回家的时候,偷偷留下的;难道她一直躲在坟后?怪不得我和涛子都没有发现!要不是她自己走出来,谁知道坟地里还会有个活人!她藏着不走,想干啥?
秀秀是想解开心中的疑问。本来,她并没有那个疑问,是奶奶的哀叹激发出了她的疑问——涛子的爸爸是咋没的?
几天前,奶奶在家里叹息:“唉!那娃咋说没就没了!”
秀秀知道奶奶说的“娃”是指涛子的爸爸。“五子叔还有救吗?”秀秀一边问,脑海中一边翻腾着童话书里那些起死回生的情景。
“帮忙抬人的说,一看就是摔的——都没个人样子了!”奶奶沉重地摇了摇头。“以前,村里不管谁家盖房,他都去干活,咱家盖房他也来过。我看他跳上跳下的,可麻利了!咋就会……”
“是啊!”秀秀皱起了眉头。
家里盖房时,她亲眼见过涛子爸爸从梁上跳到脚手架上;脚手架那么高,他又径直蹦到地上。当时,秀秀还凑上前,惊讶地夸他胆子真大,他呵呵笑着说,他会轻功。直到现在,秀秀都相信他会轻功。
“奶奶,五子叔不是会轻功吗?”秀秀很是疑惑。
“轻功?”奶奶也顿然想起了涛子爸爸曾经逗秀秀的场景,不禁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唉!兴许是城里的楼太高,他拿不住自己了……”
“拿不住自己?”秀秀不由地联想起盖房时,自己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在半截墙上爬上爬下的动作。“只要抓得牢、踩得稳,咋能拿不住自己?再说,五子叔还会轻功呢!”
奶奶默然地摇了摇头。
“奶奶你说,五子叔到底是咋没的?”秀秀追问。
“我咋知道!”奶奶抹了一把泪。“我过去看看,能帮上啥忙。”
“我也去!”秀秀挽起了奶奶的胳膊。“我去问问涛子,五子叔是咋没的。”
“你这娃!哪有问这事儿的!又不是啥喜事儿!”奶奶一把甩开了秀秀的手。“在家待着!记住,不管是涛子、你五婶儿、还是五奶奶,你都不许问!真不懂事儿!”
奶奶走出了屋门,秀秀悄悄跟到了屋外。
看着奶奶走出院子的背影,秀秀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接着,她听见隔院儿里奶奶的哭声,随即,又听见了五奶奶和五婶儿的哭声。咋没有涛子的声音?秀秀感到纳闷儿。
今天上午出过殡,秀秀本是要跟着奶奶去涛子家吃饭的,可一看涛子拗着不走、而六子叔又直摆手,她心中便立时一动。难道,六子叔是要等人们都走了、单独给涛子说啥吗?是要告诉涛子,他爸爸是咋没的吗?
秀秀的心陡然跳了起来,仿佛密集的鼓点,这迫使她一边望着奶奶搀扶着五奶奶蹒跚着远去,一边又不时地看看涛子和六子叔,进而,她便身不由己地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坟堆后蹲下身来。
一经明白了涛子爸爸失事的缘由,秀秀的心顿然松弛了,于是,细密的知觉便立刻活泛了起来。她不禁四下张望,周围都是僵硬的坟头,而她正紧倚着的坟堆却是湿漉漉的,散发着新鲜的死寂。
秀秀心头猛然一紧,骤然涌起了阵阵寒栗,她不由得站起身,从坟堆后闪了出来。她本想悄悄尾随着六子叔和涛子回村儿,不料却被发现了。尽管六子叔惊然呵责,令她怯怯懦懦,但她却立时感到了熨帖的温度,心神安稳了。
涛子一见秀秀走过来,便默然垂下了头,一副窘迫、局促的神情。
“你听到啥了?”六子紧问。
“没有!”秀秀飞掠了涛子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看秀秀的反应,六子就明白她已全然知晓,他本想以长辈的身份,责令她做出“保密”的保证,可一细细端详,便放下了心来。
他分明看到,秀秀的眼眸中像是绽开了梅花,这让他蓦然想起——年上他和堂哥外出打工时,在村外的雪地上看到的两株红梅,虽然在风雪中摇曳,但却绽放出了决然。
这娃真灵!六子暗想着,轻轻拍了拍秀秀的头顶。“走,到涛子家吃饭去。”
“六子叔,你过来——”秀秀往旁侧紧走了几步,与涛子拉开了距离。
六子看了看涛子,又抚了抚他的后脑勺,随即,几步跨到了秀秀的跟前。
“我爸咋没回来?”秀秀小声说着,又略一侧身,探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濤子。
这娃真灵!六子再次暗自赞许,既想打问自己的爸爸,又不愿刺戳涛子的痛楚!
“我没告诉他。”六子说着,心底泛起了难言的苦衷。按说都是一个村儿的乡党,应该给他说一下的,可往返一趟不容易,折腾不说还得不少花费。
“我爸自己不知道吗?”秀秀不解地问;进而,目光又一闪跳,从涛子的身上弹回到了六子的脸上。
“城里那么大,不像咱们村儿,村口有点儿动静,村尾马上就知道。”六子苦笑了一下。
“我爸好着没?”秀秀仰着头,眼神忽闪忽闪的,直刮六子的脸。
“打他手机问问嘛。”六子淡淡笑了笑。
“想着涛子家要过事儿,昨天给我爸打了。”秀秀有意紧了紧身子,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六子的身影里好避开涛子,免得他听到什么。“没打通!还好!”
还好?六子忽觉心中一酸、又是一热,不禁脱口道:“你想爸爸吗?”
秀秀略一迟疑,摇了摇头,摇得有些滞重。
六子心中涌起了一汪潮湿。“你可以晚上打给他。”
“可是,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上夜班。六子叔,我爸上夜班吗?”秀秀小心而又期盼地问。
这娃真精!六子暗自惊讶、注视着秀秀,随口说:“我也不知道。”
“咋?你们没在一块儿吗?”秀秀紧问。
“我们不在一个工地,离得远着呢。”不知怎的,六子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歉意。
“六子叔,那你说我爸好着没?”秀秀使劲地问。
“好着呢!莫麻达(方言 没问题)!”六子顿然让自己的声音舒朗起来。
“你咋知道?”秀秀舒心而又疑惑地问。
“嗯——”六子眼珠儿一转。“无信报平安!”
“……”秀秀怔了怔,思忖着。
“你肯定懂!”六子抿着嘴、可劲儿地点点头。“我听说你是大班长,成绩可棒啦!是个灵娃!”
“是这样写吗?”秀秀蹲下身,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劃出了五个字。
“对,是这样!”六子拉起了秀秀。“走吧,赶紧和涛子一起去他家!大伙儿肯定都等急了!”
“嘘!”秀秀竖起右食指、挡在了唇前,继而,又指了指涛子,然后收起了释然之色。
这娃……六子长长地吁了口气。
三
六子老远就看见涛子奶奶和秀秀奶奶正站在院门外等候,她俩那前倾着身子张望的姿态,令六子感到了院落里的焦急。不待六子催促,秀秀就大步跑了起来,并回头冲涛子喊了声“快”!
六子拉着涛子也跑了起来,可涛子的步履依然很沉重,甚至还有些趔趄,六子不得不放缓步伐。
秀秀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正要跟涛子奶奶打招呼,她奶奶便作色训斥道:“你这娃!咋才回来?快,进院儿坐下!”
“我先回家,马上就来!”说着,秀秀冲着涛子奶奶叫了声“五奶奶”,继而回手,指了指已到近前的涛子和六子叔。
涛子奶奶紧迎上去,刚要搀扶涛子,忽觉一阵目眩,不由侧(zhāi)歪了一下。秀秀奶奶赶忙抢前几步,一把扶住了涛子奶奶;随即,她侧脸想叫住秀秀,可秀秀已然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一进院儿,秀秀便冲到了屋檐下的煤堆前,弯腰捡起了一个煤块儿;进而,她跳上石阶,掠过窗户,两步就跨进了屋门。
堂屋中那早已发黄的侧墙上,横着秀秀爸爸的手机号;字很大,是快过年时爸爸一回到家,用毛笔写上去的。
本来,爸爸是把手机号写在纸上、交给了秀秀奶奶的,可白天,奶奶一想起来要打电话,就得等着秀秀放学回来——她的眼睛花得很厉害,根本看不清长长的号码。为此,每当秀秀拨通爸爸的手机、奶奶在跟他通话时,都要嘟嘟囔囔地埋怨。
爸爸几次劝她去配副老花镜,可她一打听,配花镜就得验度数,但镇上的卫生所验不了,还得去县城,她嫌麻烦,便迟迟没有去。
年跟前,爸爸一回来,放下几个大大小小的编织袋,便立刻找来了毛笔。他站在凳子上,衣服的前襟挨着贴靠于墙壁的大条桌,他工工整整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大大地横写在了侧墙上。
“这一下好咧!能看清啦!”奶奶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仰头细细地端详。“再给我娃打电话,就不用着急了!”
说着,她撩起盖着桌面的半透明的塑料布,抽出折住的纸,随手一揉,扔进了火塘。
“你给你娃打电话,哪有过急事!”秀秀一边俏皮地说着,一边抓着一个大编织袋欢快地拆解。
一晃小半年过去了,眼下,秀秀手里握着的是一个煤块儿。
她仰头端视着一个个黑色的、大大的、突显的号码,忽然觉得它们很神奇——它们这般排列,就能够和爸爸联通、找到爸爸。
“唉!”秀秀轻叹一声,踩着凳子,吃力地踏上大条桌,扬起了手臂。
突然,院子里想起了奶奶的声音:“秀儿,干啥呢?快出来,去吃饭!”
秀秀来不及回头应声,一咬牙,紧握着煤块儿奋力地横向涂抹,墙壁上立刻划出了一排浓黑的色带。
刻痕本应是凹陷的,但它们却凸显了出来;黑得发亮的煤色掩盖了干涸了的原先的墨色。
还剩下最后两个号码的时候,秀秀的手一顿,戛然停下。
这时,奶奶已跨进了屋门。
“呀!秀儿!你干啥呢?!”奶奶甚是惊愕。
“嘘!”秀秀回转身,竖起左食指挡住了嘴唇;同时侧眼看了看屋外的院墙,目光弹向了隔壁涛子家的院落。“奶奶,给谁都不能说!”
一时间,奶奶不解秀秀的意思,只是怒问道:“不给你爸打电话了?”
“六子叔说,无信报平安。”说着,秀秀又转过身、右手一抖,使劲地划掉了最后两个号码。
“无信报平安……”奶奶一怔,这才回味起秀秀那竖指噤声、张望邻家举止的意味,不禁心头一蹦,顿然猜到了什么;紧接着,她心中一惊,继而一酸,又是一暖。
“打不成电话,你不想你爸吗?”奶奶的声音哽咽了。
“不要打电话,爸爸会回来……”秀秀一抹身,蹲坐在大条桌上,继而,踩着凳子跳了下来。她手里依然攥着煤块儿,回身看了看墙上的色带,又转向了奶奶。
奶奶已是老泪纵横……
责任编辑:谢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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