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

　　暮春

　　在我的院子里

　　白牡丹几乎是

　　最晚开放的花朵

　　遗落在草地上

　　干枯的花瓣

　　仿佛是从花圏上

　　掉下来的

　　恰好帮我完成了

　　对春天的祭奠

　　麻雀

　　小麻雀破壳而出

　　老麻雀最忙碌的

　　时节到了

　　在我的院子里

　　它们不再怕人

　　四下寻找食物

　　我走到離它们

　　只有两三步远

　　也不见飞走

　　我只要扑将上去

　　就能抓着一个

　　心疼

　　在草地上觅食的

　　老麻雀世故

　　人一走近就飞了

　　小麻雀还不懂事

　　摇晃着小脑袋

　　对一条靠近的狗

　　充满好奇

　　终至被一口咬住

　　想起一个人

　　一到春天

　　当院子里的

　　牡丹花盛开

　　每次经过那里

　　我都会想起

　　过去我们单位的

　　一个勤杂工

　　走路慢慢腾腾

　　老是叼着香烟

　　见了我很有礼貌

　　用手取下来

　　叫一声"王主任"

　　牡丹就是他栽的

　　已经死了十几年

　　是单位临时聘用

　　来自本市近郊的

　　一个农民

　　观羽毛球赛

　　重杀

　　重杀

　　重杀

　　最终得分

　　靠的却是

　　轻轻一抹

　　或者一吊

　　像一首好诗

　　笨蚂蚁

　　在花园的小径上

　　老能看见蚂蚁的尸体

　　明显是被人踩死的

　　有的时候还能看见

　　蚂蚁拖拽蚂蚁的尸体

　　但是这个残酷的事实

　　并没有阻止更多的蚂蚁

　　出现在花园的小径上

　　在灾难降临之前

　　它们对鞋没有认识

　　吃鸡

　　几年前

　　跟儿子在苏州玩

　　有一晚

　　吃一家特色干锅鸡

　　有意锻炼儿子

　　让他跟服务员

　　去挑活鸡

　　回来之后

　　小子死活拉我离开

　　换一家饭馆

　　待问清原因

　　既喜又惧

　　好几年过去了

　　这样的心情

　　一直没有平复

　　其实儿子的理由

　　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亲眼目睹

　　活蹦乱跳的鸡

　　顷刻之间

　　就变成了一堆肉

　　他吃不下去

　　如此正常的事

　　对于他无非是

　　第一次碰到

　　空石凳

　　坐在石凳上的

　　一个胖老头

　　隔着石桌

　　冲着对面

　　一个空石凳说话

　　如果这个场景

　　不在我的院子里

　　如果我不知道

　　那个空石凳

　　通常都有一个

　　老太太坐在上面

　　只是打此路过

　　一定以为遇到了疯子

　　我还知道

　　老太太上个月走了

　　云卷云舒

　　一个开特斯拉的朋友说：

　　“每当我被堵在路上

　　静静地欣赏云卷云舒

　　内心总是充满喜悦

　　惬意人生莫过于此”

　　我说：“你换辆破车

　　再试试”

　　我是科学进步的坚定拥护者

　　尤其是在夏天

　　当南方洪水泛滥

　　北方干旱的时候

　　我还会痛恨科学

　　不够发达

　　尚不能将

　　南方的雨

　　挪到北方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