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

　　春雨像香甜的奶汁，滋润着菜园子……

　　蔬菜娃娃们伸出了小胖手，接着雨滴，喜悦地接受沐浴——在雨水中，他们的叶芽迅速增长，叶片在增多。

　　这是紫紫村五月的早晨，天亮了，炊烟的香气低低地缭绕在各个房舍周围，石头房子里散发出家庭和睦的芬芳。

　　紫紫村山坡上的野花，正开得一片笑声。

　　“爸爸，快看啊！紫紫村多美啊！”天空的云朵上，一个小男孩说。高空雨云之上，天是晴朗的。只见一个小男孩穿着金色的纱袍，像云朵上的金光。他俯瞰大地的神态，充满了甘甜的爱。

　　“是啊，孩子！——但是，你得下去，去到那里的菜地上。”高空的另一朵云上，站着一个慈祥的老人，他洁白的银发、银须，如同云缕卷着，他那庞大轻盈的身躯，和庄重严肃的样子，在人间是无法看到的。老人继续说道：“你预备好了吗？孩子，那么，我吹送你！”老人的嘴巴鼓起来，嘴唇吹出的气息犹如突起的疾风……

　　穿着金色纱袍的小男孩，顷刻就飘了起来，离开了云朵，在蓝空中转动了几下子，就扑向大地上来——

　　“再见，再见，再见！”小男孩喊着。

　　“再见——”云端上的老人也高声说。

　　紫紫村沙沙沙的春雨声，让整个村庄处于一片安宁中。

　　菜园子里蔬菜娃娃们饱吸着春雨，身体在一点点长大。

　　1、肚子疼的土豆

　　土豆迪迪已经是个小姑娘了，她有了好几片皱皱巴巴的墨绿色叶子。

　　此刻，她费力气地想直起来腰身，差一点扭伤了自己，呼出一口气，好像发愁地弱弱地说：“唉——，我总算长大了！”在菜园子里，她细细的腰身，显然有些营养不良。

　　她是很小很小的土豆发芽长出来的。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土豆在黑暗的泥土下面，终于熬过了漫长的严冬。春天到来，她萌芽，一点点地成了绿绿的土豆秧了。她和其它的土豆秧连成了一大片土豆田。

　　但是，其它的土豆秧，是饱满的土豆种子发芽长起来的。菜农把完整的一个大土豆种子切割成许多小块块儿，每一块上都有胖胖的芽芽，被种进土里。大约一周左右，肥壮的土豆芽拱开了覆盖着的薄薄的泥土层，于是，土豆妞妞一个个诞生了。她们都是笑嘻嘻的土豆胖丫头，结结实实地在土豆田里迎风长，简直成了菜园子里整齐强壮的土豆女娃娃兵！

　　“你别叹气了，好不好？你，太影响我们春天的心情了！”其中的一个胖土豆妞妞歪着头，说给土豆迪迪。她距离土豆迪迪很近。

　　土豆迪迪害羞地闭严了嘴巴。土豆迪迪还不是土豆秧子时，就胆子小。那是小土豆在黑暗中很久，已經被吓坏了的缘故。要知道，有的毛病确实是先天性的，一个孩子自己是克服不了的。

　　那些胖胖的土豆妞妞们一起唱起了歌，歌声像风儿吹着树梢发出的呜呜声——

　　“我们是土豆妞妞，

　　我们生来就快乐！

　　我们是土豆妞妞，

　　我们在这里幸福成长！

　　啦啦啦，哩哩哩，啦啦啦……”

　　她们反复唱着，直到唱得都累了，中午的太阳也把她们晒得困了，她们静静地进入午睡。

　　只有土豆迪迪一个没睡，因为她也没有加入合唱。

　　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唱歌。土豆胖妞们唱歌的时候，迪迪只是侧耳而听，羡慕姐妹们有那么欢乐的心情。

　　迪迪有着自己说不出来的不开心。她也是热爱春天的——那还用说吗？来到春天的大地上，她比谁都幸运，其实，她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然而，她担心自己什么用都没有。

　　她还担心自己是活不长的。

　　她经常肚子疼。

　　“我希望活下去。”

　　她的小嘴嘟囔着，声音小得像害羞草的叶子抖动了一下。

　　她经常都是睡不着的，无论中午，还是夜晚。她在心里数着绵羊。

　　她静悄悄地打量菜园子那边的杏树。杏树上只有一点点浅绿的叶芽。可杏树妈妈是个自信的母亲，她已经在数着自己能有多少青杏了。杏树妈妈不断地唠叨着：“关键是能有多少果实，花朵是算不上什么的。”

　　迪迪每次看树冠膨大的杏树，都仿佛在看不远处教堂上的“圣家族”雕像一样。她觉得杏树妈妈简直就是人间最好的母亲了。

　　“啊，是的，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有许多土豆小孩儿，我肯定也会像杏树妈妈那样自豪。”迪迪心里这么想。

　　她又想，那是不可能的。自己身体又瘦又小，根本长不高了，说不定哪天栽倒了，再也醒不过来呢。自惭形秽的土豆迪迪，就这样一边忧愁，一边睡了。

　　土豆迪迪在土豆田的边缘上，她挨着圆葱地，离很近是番茄地。

　　这个菜园子里除了土豆比较多，其它蔬菜不算多。比如，墙角只有一棵南瓜藤，在懒洋洋地往矮墙上爬着。整个菜地最外边，篱笆下面，仅仅有一垄绿油油的韭菜。黄瓜和豆角也少，瓜藤、豆藤正在各显神通把触须缠满了站立的竹竿。

　　韭菜们最害怕菜农婆婆了，每次头发刚长出来不久，她就来剪光了他们的头发。韭菜们都是男孩，觉得这是可恶的侮辱。

　　2、树上的男孩

　　圆葱地里也是绿油油的了。圆葱们长出街头歌手那样发型的叶子。但他们当中有个男孩叫大力，长得特别快，特别高，深绿的叶子直直地伸向高处，像极了一束匕首，刀尖儿冲上——

　　他一点儿不必害怕菜农婆婆的菜刀，“那是韭菜小子们的头发长得难看，乱糟糟的，所以要及时修剪。而我，是个小帅哥，发型标准得天生明星相，哪里会挨刀？”大力甚至骄傲得时常乜斜眼睛看其他的圆葱。他真的很壮。

　　月光下面，大力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矮墙外面的老狗那样沮丧。他觉得自己寂寞得快死了。他仰头看月亮，恨不能月亮会说话——对他说点儿很酷的新鲜事，比如，说几句不是圆葱的事儿吧，说说火星上的事情最好了。

　　他实在是不想再听蔬菜说话和唱歌了。就连下雨声和风声，他都听腻了。

　　菜园子里面就没有一个能和他合得来聊聊天儿的蔬菜娃娃，更别说能一起玩耍了。矮小的土豆胖妞们，和黄头发的番茄小丫们，她们发出那种甜腻腻细细的声音，只是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也不喜欢篱笆外面的向日葵。尽管向日葵比他高得多了——那算什么呀，向日葵的交谈，都是稀里糊涂的外语，他们每天对太阳叽里呱啦一顿表白，即使听不懂，大力也感到好肉麻啊！而月光下面，向日葵一脸傻相地睡着，口水都淌出来了。

　　寂寞的圓葱男孩大力，压根儿想不到在另一个男孩眼里，他是多么应该被教训一下。

　　这个晚上，大力绝对没有看到，还有一个男孩和他一样，也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土豆妞妞和番茄小丫们。这男孩还关心着菜园子里其他的蔬菜娃娃们，他虽然只有房顶屋檐上站着的鸽子那么高，却稳稳地依靠在杏树的枝丫上，笑笑地看着菜地。每一种蔬菜，他都尽收眼底。

　　月光照在杏树上，这男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亮光。接近子夜时，土豆迪迪、圆葱大力和他们的蔬菜伙伴们，都困倦地入睡了后，这个杏树上的男孩眼睛清亮如金星，丝毫没有睡意。后半夜慢慢地过去了，黎明即将到来，他依然没有入睡的意思。

　　——难道他是个守护菜园子的小夜神吗？

　　对了，就是这样的！

　　这个夜里不睡的小男孩，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孩子，他来到菜园子，为的就是守望。如果这时谁能够走近杏树枝，就会看得清清楚楚：他赤脚，金色卷发，穿着宽大的一件淡绿色袍子，神情天真，很像一个淘气的男孩夜里没有回家，栖身树上独自玩耍。可是，谁家的小孩能后半夜还不睡觉，笑嘻嘻地在树上俯瞰菜园子呢？即使是菜农家的男孩，也不会这样子的。他也不可能是别的邻家小孩，或者什么树林里经常出现的精灵男孩——菜地里是根本就没有精灵的。

　　这个男孩，就是青菜男孩——虽然他不是菜心里生出来的。不久后，就会明白为什么说他是青菜男孩了。

　　天终于亮了。

　　蔬菜娃娃们纷纷地醒了。

　　土豆妞妞们最先用露水洗脸洗头了，为了让自己又干净又美，她们真是用了不少的小露珠。仅仅一个晚上，她们身高又长了足有一寸。

　　番茄小丫们有点儿拖拖拉拉的。但她们醒来就喜欢做体操，左摇右晃身子，为了新枝硬朗一些，来日可以承受个头很大的西红柿，她们最在乎的是身体强壮。

　　只有叫大力的圆葱男孩，还没有睁开眼睛，呼噜声很响，仍睡得沉沉的。另一个圆葱男孩伸过来叶子小手，推推大力，大力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嘴里嘟囔着：“醒这么早有用吗？长得快、长得帅，那可是睡出来的！”

　　向日葵已经在对太阳摇头晃脑了，嘴唇不断地开合，自言自语的样子十分可笑。

　　他们都不知道杏树上的男孩在那里站了一夜。

　　奇怪的是，就连杏树妈妈也不晓得这个。她夜晚的梦里都是青杏在长大，并没梦见过一个男孩在自己的肩膀上站着。

　　事实上，白天的杏树上没有任何小男孩的身影了。

　　青菜男孩真是很神秘的。

　　太阳照着杏树的树枝，果然，有几个豆粒大小的青杏已经结出来了，杏树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来来回回数着青杏有多少，重复着这种快乐。

　　3、谁都要小心暗中的东西

　　是的，菜园子里隐藏了一个古怪的影子了。

　　在春天，冬眠的虫子也苏醒过来，一些从泥洞和石板下面走出来，一些从虫卵里爬出来，另一些从蛹的状态羽化出来，菜园子里经常可以看到毛虫、菜青虫、尺蠖、老虎虫趾高气扬地匆忙奔走，其实都是菜地里耍心眼占便宜的大盗贼。但是，蜜蜂和蝴蝶、蜻蜓飞舞，却像小天使一样。七星瓢虫、豆娘、金龟子、天牛，每个晴天里吵吵嚷嚷忙着。蜜蜂们拎着小桶装满露水、花蜜，他们一会儿到黄瓜花上，一会儿到番茄花儿上，很操心蔬菜们是否干旱了，花朵们是否顺利地都开了。他们当中也有的喜欢蔬菜的果实，比如黄瓜、豆角、红番茄、黄南瓜，闻着瓜果成熟的香气，他们觉得自己是大富翁——不管怎样，这些菜地居民还都是满怀希望蔬菜能成长得健康。

　　可是，在菜地的地底下，有个家伙恨不能菜园子里面倒大霉哩！

　　这个灰白色的坏蛋，时而像鬼魂一样阴冷，时而像乌云一样变胖，当蔬菜们长高得有了大大的或长长的叶子，比如，土豆秧像玫瑰树那样预备开花时，它从黑暗中爬出来，准备一个大阴谋了。

　　它的名字也是古怪的，很难发音——蔬菜们累得嘴唇变形，也说不清楚。他们对它有不同的叫法，但青菜男孩明确地知道它的名字是：“灰袍地魔”。

　　在深深的泥土下面，它浑身都是灰菜叶子背面那种灰色的皮肤，这种灰白色，就是死亡的颜色，没有生命感。见了它，一些生命会奇怪地陷入绝望。它鬼魅阴魂一样游荡，寻找软弱的根茎，伤害老老实实的蔬菜，哪怕还仅仅是一个蔬菜芽儿！如果没有阻止伤害，蔬菜虽然破土而出了，成长的过程却要受苦了——想想一个有病的菜娃娃吧。唉，这个贪吃又贪心的家伙，完全是靠大嚼蔬菜的根茎发胖的，胖得像个大海里的海牛，又丑又胖。

　　它早就盯上了小土豆迪迪——春天解冻，泥土刚刚松软，小土豆迪迪还被冻得瑟瑟发抖时，它就瞥见了小孤儿般的迪迪。在她还只是圆滚滚的小土豆，在黑暗的泥土里胆小地哭泣时，灰袍地魔就盯上了她，而且，有一天，它不怀好意地咬了一口迪迪！土豆皮的苦涩把灰袍地魔难受得龇牙咧嘴，几乎晕了半个时辰。它懂了，吃土豆要吃春天的土豆，一定得等到迪迪长出了土豆秧儿，又结出新土豆。这真的是太诡计多端了吧。

　　被咬了一口的迪迪，并没有影响发芽，她长出了地面，虽然身体不好，身材纤细一点儿，可她依然是个美丽的小姑娘。她很软弱，容易长吁短叹——这都是身体生了病的缘故。所以，没有一个胖胖的土豆妞妞愿意和胆小又软弱、被弃在一边的迪迪说话。也没谁来提醒她多多锻炼一下，让身体长得强壮一些。事实上，灰袍地魔像着了魔一样，并没有放过迪迪的意思，它在暗中继续盯着迪迪，等着她那细细的根系长出崭新的土豆。

　　灰袍地魔也不想放过别的根系上的好果子。哪个蔬菜娃娃能长出大大的果实，它好像一清二楚。

　　可怜的迪迪，却不晓得灰袍地魔的邪恶。

　　她还以为自己不争气生病了。她肚子疼，跟受过伤有关，就连这一点她也不自知。

　　又是几天过去了。

　　土豆妞妞们争先恐后地开花了。顷刻间，土豆田就像落满了小星星，蓝色的、淡粉色的、浅紫色的、白色的，土豆花儿小星星的形状——这一点，紫紫村的孩子们大大受到了启迪，他们叠成的纸星星，就是土豆花那样的。

　　土豆花兒长满了土豆秧子的枝头，味道甜甜的，香气弥漫在土豆田里——阳光满照时的上午，土豆花儿五彩缤纷，土豆妞妞们一片片笑声、歌声，好像节日来了，惹得蜜蜂、蝴蝶成群结队进到土豆田里，参与庆祝！

　　“世上什么样的爱是伟大的？妈妈的爱，

　　世上什么样的爱最幸福？妈妈的爱，

　　世上什么样的爱纯洁芬芳？妈妈的爱……”

　　土豆妞妞们齐声唱，蜜蜂也跟着哼哼应和，甜美的歌声像婚礼上的赞美诗。

　　土豆迪迪静悄悄地笑了，虽然她还没有学会歌唱，却也明白这是所有土豆的节日。这意味着那些土豆妞妞们成为新娘了，她们要生下小土豆宝宝了！

　　灰袍地魔在泥土深处懒洋洋地听着，也嘿嘿笑了……可它的笑，完全是狰狞的。

　　黑暗中的笑声都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要小心黑暗中的东西呀！

　　4、第一次较量，

　　菜地里的光与影

　　别忘记青菜男孩啊，他还在树上。

　　他隐身在杏树的树干里面了。这真是菜地里的秘密。他能做到吗？他若做不到，就不是青菜男孩了。或者这样说吧，青菜男孩本领高强，他能让自己来无影去无踪，简直就是最小的事情了。传说的精灵和神仙，也不会比他厉害。他没有隐身斗篷，却能把自己消失在树干里，如同紫紫村的太阳傍晚隐身到山后面一样容易。

　　现在，应该是警惕的时刻了。

　　土豆花、黄瓜花、南瓜花、番茄花都开得香气四溢。杏树上的青菜男孩——他的眼睛时刻关注着菜园子，即使隐身在树干里，也没有马虎菜地里的动静。如果一个五岁的小孩能仔细地看看树干上的树皮缝隙，大概会看见青菜男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可是孩子们总是匆忙忙跑过了杏树。而蚂蚁们往来皆为寻找食物，似乎他们一辈子的最大理想只是搬运东西和吃东西。青菜男孩知道得清清楚楚，花朵若是被伤害了，一棵植物常常是前功尽弃。蔬菜们的花朵如果一片狼藉，那么秋天的菜园子里就只会空空如也。

　　白天通常是安全的，太阳下面，没有鬼魅的阴影。青菜男孩可以在树干里平安地休息或睡觉。但即使他睡了，菜地里的一切声音，也会随着微风进入树干里，他可以听得出哪种声音有害，哪种声音几乎能致命。可怜的青菜男孩，睡着了，眼睫毛也还在抖动。青菜男孩入睡也能照顾菜园子，如果他果真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根本承担不了这种艰难的守望。

　　夜里才是更为紧张的时刻。黑暗中，蔬菜们沉睡，在沉睡中才长高、增加叶片，花蕾迷糊糊地一点点预备好花瓣儿，昆虫们在叶子背面或草丛里鼾声阵阵——

　　灰袍地魔在泥土深处两眼像黑洞发出绿光，嘴巴里嚼着生涩的沙粒磨着它的尖牙，直到夜黑全部覆盖了菜园子，它决定抛头露面，去实现它的鬼魔计划。它那圆滚滚的身体一冒出地面，站在地垄沟里，就不是什么大肥虫了，而是张牙舞爪的一个怪影，比黑夜还黑。

　　这一次它肥胖的身子像高大畸形的蟾蜍，后腿站立起来。灰袍地魔不会总以一个形象出现，事实上，它变化自己形状的能力犹如魔术高手。

　　此刻，它在菜园子里走了几步，就被蔬菜花朵的清香熏得打个趔趄！它讨厌甘甜清香的味儿，而喜欢朽烂的味道，闻到蔬菜花朵的气味，就变得愤怒了，本能地挥挥带刺儿的爪子，拉拉披着的灰色袍子，迅速地鼓起了它那又黑又可怕的嘴巴——

　　一股子黑烟儿，已经从它这张丑陋的黑嘴里冒出了——这时候，菜地里阴森恐怖，像是要被黑雾笼罩了！

　　然而，就是几秒钟的工夫，杏树上忽然跳下来一道白光，落地闪亮，这道白光立起一个白色身影，虽然很矮小，这身影的右手投出一团旋转的橘黄色光芒，顷刻间，光芒就击中了灰袍地魔的黑脸！这个蟾蜍似的肥胖黑影，差一点栽倒在地，登时，它夺路而逃，钻入土豆妞妞们的枝叶下面，挤进了泥土的缝隙里，没影了。

　　当然，这就是青菜男孩的功劳。夜里的青菜男孩，悠然地坐在杏树的树枝上，可看得清菜地里的任何情形。灰袍地魔想用嘴巴吐出毒物毁掉蔬菜花朵的企图，青菜男孩怎么会毫不察觉坐视不管呢？守望的忠心，使他果断又坚决地采取了行动。

　　——这个小男孩的独特力量，是绝不可低估的。

　　又坐回树枝上的男孩多么开心啊，他柔和温暖地笑着，白色的身影像树上的月光。他重新从树杈上拿起小小的树枝花冠，戴在头上，很像个树仙，轻松自如地晃荡着垂下的两个脚丫……在等待拂晓的余下时间里，他有时看看高空的星星，有时闻闻蔬菜花儿升起的香气。这真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好像这是奖赏一样，他高兴在这个菜园子里得到了这么好的气息，给自己的内心装满了一种新的能量。

　　菜地里面又是一派静谧祥和，好像夜晚越来越透明了。

　　因为，曙光初现。

　　又一个白天来了。

　　5、听啊，悄悄话

　　圆葱大力找到说话的伙伴了，她是土豆迪迪。

　　一开始，是迪迪的叹气声，引起了大力的厌烦。他们互相看得见后，大力几乎是轻视地打量着迪迪这个土豆妞妞中的病秧子，她那瘦弱不堪直起腰都费力气的样子，快让大力生气了。大力很高，比所有的圆葱苗苗都高。但是，土豆妞妞们当然比圆葱小子们高多了，即使迪迪瘦弱，当然也比绝大多数圆葱小子们高一点儿。可大力却不比迪迪矮小，在圆葱小子们里个头最高的大力，看土豆迪迪一清二楚，看够了她的软弱，想教训她一通了。

　　“小丫头，你哼唧，哼唧，还是哼唧，烦不烦啊？”大力冷眼瞥着迪迪。

　　迪迪也看清楚了大力，每次抬头看大力那趾高气扬的样子，都觉得怪怪的。迪迪暗自在心里面嘀咕：“他也病了？总把头那么高扬着，一定是脖子在痛吧？”

　　圆葱大力的模样好像是被闪电击中了……

　　迪迪听到了大力高傲的斥责，就低下了头，似乎没听见。其实是在想：该如何告诉他不必这么生气呢？

　　迪迪肚子疼，疼得很厉害。这是她不由得哼哼出声的原因。

　　“我肚子疼。”她还是回答了圆葱大力，声音小得像悄悄话。因为迪迪没法大声。这又是个雨天，一阵子大雨后，雨水在继续淅淅沥沥下着，菜地里别的蔬菜忙着喝水，迪迪却肚子疼得弯了腰，没心思赞美雨水。

　　乌云布满菜园子上空时，迪迪就唉声叹气了，越是阴天，她越是肚子疼。

　　可她并不畏惧圆葱。她心知肚明，圆葱再怎么凶巴巴的，都不会加害土豆。他们之间天生是友善的邻居哩。迪迪甚至想，没准儿可能是亲戚吧，她尤其觉得大力很亲。

　　“总是你病怏怏的，难道你不满意菜园子？”大力不依不饶。

　　“我不满意自己。生来我就不满意，生来——我就病了——”

　　“你确实不如你的土豆姐妹们，看她们，多健壮啊！她们都当英雄母亲了！”

　　“是的，她们都很棒，我知道。是我自己当不了新娘，也不会有土豆孩子。”迪迪这样说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滚落，猛烈地咳嗽起来……她在努力地憋住自己的声音，不愿影响姐妹们休息，她抽泣着……

　　“谁让你哭啊？真是的，你窝窝囊囊个啥？干吗这么熊呢？”大力声音也小了。

　　“是病了，”迪迪抽抽搭搭着，她哽咽了，坚持说，“你，你——你欺负土豆，你……了不起有啥……”迪迪哭得说不下去了。

　　“我才不欺负那些好好的土豆妞妞哩！是看你就来气，由于你自己不争气，让我无法忍受了！”大力这样说着，口气却很软了，不那么懊恼，眼神也不凶巴巴地乜斜着可怜的迪迪了。

　　“啥病呀？”大力又问。

　　“不知道啥病，只是肚子——经常疼，身体——不舒服。你都看到了，至今，我开不出——花。我，羞愧——”迪迪伴着哭泣说。

　　雨声渐渐停了，天空尽管还是阴云密布，菜地里的蔬菜们却喝足了雨水，而都很精神抖擞。

　　那些胖胖的土豆妞妞们真的都是土豆妈妈了。她们腰身粗壮，在胸有成竹地孕育新土豆。她们对身边哭泣的迪迪只是怜悯地看着，觉得她莫名其妙总是一脸忧伤，也不懂她为什么每天都像受了气似的不开心。

　　“别哭了，你太丢面子了，止住你的眼泪吧，我再也忍受不了你的软弱！”大力声小却相当坚决说给迪迪。

　　迪迪真的就不哭了，像天空忽然晴了。

　　这时，一个蟾蜍，也就是癞蛤蟆，从韭菜丛里走了出来，缓缓地爬向圆葱大力。

　　圆葱一点儿不怕癞蛤蟆，打量这个肉乎乎的家伙要干什么。癞蛤蟆挪动肥胖身体的稀奇样子，大力忍不住发笑。

　　“骄傲的小家伙，你居然笑你大叔！”蟾蜍在大力面前站定了，说道。

　　“蟾蜍大叔，你好！”圆葱大力收住笑容。

　　“看来你一点儿不了解地下的事情，需要我给你讲讲——”癞蛤蟆说。只有下雨阴天的时候，癞蛤蟆才从泥洞里面爬出来。他不仅属于冬眠在泥土里面的居民，而且春夏时节像个游客，经常到菜地里观光。当然了，他既知道泥土里面的很多事情，也非常了解蔬菜们的细枝末节。尤其他已经是个大叔级别的蟾蜍。

　　6、真相

　　“我、为、什、么、要、亲、口、说、出、这、件、事——呢？因、为、它、冒、充、我、的、模、样、祸、害、你、们，真是——令我讨厌！”蟾蜍大叔站直了自己，字字句句像砸石头那样用力从嘴巴蹦出。看来，他实在是想强调自己清白无辜。

　　于是，他讲起自己亲眼见到的灰袍地魔。

　　“它只是个懒惰的胖虫子而已，习惯不劳而获，有一套好像总也吃不够又装不满的大肥肠！”他说得很流利了，“它生下来就在松软的泥沙里面，它那狡猾的妈妈把它放在可以大吃人家种子的地方，张开嘴巴就贪吃不属于它的东西，所以它长得非常快，就为了成为肥胖之王——但是，可不是所有的胖子都在损害别人啊，就说我们蟾蜍吧，胖是我们的美貌和身份；再说你们蔬菜吧，秋天的南瓜更胖，那是为了给人类贡献一个大南瓜！可它算是个啥东西呀？它纯粹是贪吃才胖的，这真是可耻啊，对食物吃也吃不够，它真的该自己害臊！而且，吃胖了，居然只是为了有一天溜出地面做坏事，居然把自己变成我蟾蜍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坏透了！”

　　圆葱大力聽得一个劲儿眨眼睛，有点儿懵。

　　后来，大力突然明白了，蟾蜍大叔说的是一种害虫，也就是很多蔬菜们都在传闻的令他们心有余悸的肥虫蛴螬。可大力想不出来，蛴螬能变成灰袍地魔。

　　“小土豆迪迪还没等长出地面，就被这个坏东西啃了一下。我见到了这一幕，唉，可怜的小丫头，她的肚子里有它的病菌哩，怎么会不肚子疼啊？你们该担心，她是不是会很快就死——”蟾蜍大叔刚说出这个字，就被圆葱大力拦住了——

　　“算了吧您！不许乱说了，我可不会让迪迪离开我们，即使她并不那么让人喜欢！”为了蟾蜍大叔这句话，圆葱大力的坏脾气发出来了，辣味冲到了脑门上。

　　“啊——”癞蛤蟆惊讶地捂住嘴巴。

　　大力马上明白自己的愤怒有些过分了，语气赶紧和缓下来，“回到你的泥洞洞里吧，大叔！看啊，天晴了，也快黑天了，如果你再继续溜达在这里，准会吓晕几棵胆小的番茄！你看她们刚刚长出了绿番茄宝宝，是幸福的番茄妈妈呢，你快走开吧，大叔！”

　　蟾蜍果然沮丧地走开了。他不希望自己吓坏了谁。

　　蟾蜍爬回到自己朴实又温暖的家。

　　天黑了。

　　月亮升起来。

　　菜园子一片温柔的光泽。

　　今晚的月亮，像好大的银色镜子，照着喜洋洋的蔬菜们。

　　由于有了圆圆的绿番茄、长长的绿黄瓜、绿豆角、扁扁的绿南瓜，就连土豆妞妞们枝杈上也举起了绿果果，菜地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这还不是秋天的庆祝，而是夏日成长有所收获的甜蜜。当土豆妞妞们的土豆花变成了绿果果，她们的根系上就结出了一个个货真价实的土豆了。这才是菜园子真正的好处。蔬菜们都是献出果实的好母亲。

　　土豆迪迪也在她的位置上露出了年轻美丽的笑容——她这是为菜园子里到处是喜悦的母亲。

　　“迟早你也会有绿果果。”大力对她说，“就像我绝对会有最大最圆的红灯笼一样的圆葱。迪迪，或许我的圆葱能像南瓜那么大，会夺得今年的农展会冠军！”

　　“我相信——但你，不必像南瓜啊，你只是你，就好。”迪迪温柔地说。

　　“你肚子疼，是由于肚子里有蛴螬的病菌。你要好好锻炼身体了，自己强大起来，细菌就没辙了！”

　　“是吗？我的肚子里，不小心有病毒了？”

　　“这怪不得你。是蛴螬咬了你，在你还没有成为土豆妞妞之前——这怪不得你。是你在芽芽的胚胎时，就被它肮脏的牙齿给污染了。”

　　土豆迪迪真是大吃一惊。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张开的嘴巴，好久才合上。

　　从这时起，迪迪非常佩服圆葱大力了。也感谢他给了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土豆迪迪每天都锻炼自己了。天亮后，她扭动腰肢，举起胳臂前后左右挥舞着，转转自己的脖颈，像一个美女在跳芭蕾舞……

　　7、从前的事和现在的爱

　　不管怎么说，土豆迪迪的梦想没有落空。

　　她也终于开花了，纤细的枝叶上开出了星星一样的淡紫色花儿，香气像小鸟的翅膀飞着……这意味着她也会有自己的新土豆宝宝，如果顺利的话。

　　她把根系使劲儿往泥土深处扎下去，希望自己至少结出三两个像样的大土豆。

　　她知足地沐浴着初夏的太阳光，和所有的土豆妞妞一样快乐了。

　　她仍然是最矮小、最细瘦的土豆秧子，比起那些壮壮的土豆秧子，似乎她只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她听到过那种议论：“如果我们都像她那样弱不禁风，土豆田会被人耻笑的。”

　　这些议论迪迪的土豆秧子，早已经在泥土里硕果累累了，她们都有了自己很多很大的土豆小孩。当夜幕降临，她们沉浸在幸福中，听着土豆小孩时常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母亲最陶醉的享受，就是听到孩子们的这种笑。

　　“我们是成功的母亲！”

　　“是啊，农展会上，我们会得到表彰。”

　　“像我们的母亲一样，啊，当年她们真的比玫瑰还棒！”

　　“妈妈的妈妈也是。我听到过妈妈讲过她的妈妈。”

　　土豆田里漂浮着这样的谈话，一派吉祥气氛。

　　土豆妞妞们不再是小姑娘了，而是足以自豪的土豆母亲了。她们一团和气地互相说着内心的骄傲。是的，许许多多的土豆秧子都像小树一样，她们结结实实地站在垅台上，自信地表达着她们的美丽。

　　然而，现在她们不愿唱歌了。那只是她们小时候的爱好。这时的她们，宁愿不断地说话，说不完地说着，每个都抢着说自己……土豆田里都是叽叽嘎嘎哗哗啦啦的说话声。

　　土豆迪迪没有加入这种说话。因为她在土豆田的边缘上，孤零零独自一个。

　　她也没有站在高高的垅台上，而是勉强地生长在土豆田边儿的一处坑洼里，和圆葱们挨着——很明显，她可不是菜农播种的。好在菜农没有完全地忽略她，也顺便给她认真浇灌过水。幸运的是，她的位置倒是很不容易干旱的，下雨的时候，她脚下的泥土反而积存雨水特别多。

　　可是，别的年轻的土豆母亲高兴地说起妈妈时，她却一点儿不记得自己的妈妈说过什么。哪里能怪她啊，迪迪还没有睁开眼睛看清妈妈，母亲就被一把镐头刨出来，瞬间，迪迪就和自己的弟兄们离散了，她成为小孤儿——

　　然后，是在冬天黑暗的泥土里面度过严寒——

　　她记得那些为了活下来的种种努力……

　　妈妈什么样子呢？和自己一样瘦小吗？土豆迪迪猜想过，却没有任何妈妈说了什么的烙印。啊，没有关于妈妈的记忆，这是多么的不幸啊！

　　听着身边的土豆妞妞们说起妈妈，甚至能讲到从前的事情，迪迪在脑海里搜寻不出妈妈的身影时，她难过得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悲伤中……

　　傍晚，夏日的清风吹拂在土豆田里，迪迪忽然感到自己根系上有一种欢跳，异常新鲜的感受，几乎使她幸福得晕过去！

　　是土豆宝宝！

　　是自己的孩子！

　　“啊，感谢上帝！我也是妈妈了——”她默默欢腾着喜悦。

　　今夜，她多想告訴自己的母亲：女儿也有了土豆小孩，也是有用的土豆了！

　　迪迪抬头看看那个给她鼓励的圆葱大力，兴奋地想着：自己真是有福气啊，和圆葱们在一起真好！圆葱总是土豆的好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大力虽然有些自负，可他一点儿不坏，关键是——他可不铁石心肠！

　　迪迪打心眼里把大力当成最好的伙伴，好像她有了一个上帝给她的至亲兄弟。

　　哦，他们的果实都埋在泥土里面——这使得他们是天然的盟友。

　　大力还对她说了很重要的一句话：“过于软弱，就会被坏东西攻击。即使是一个土豆，也是没有理由被欺侮的！”紧接着，他又跟了一句：“一个坚强的圆葱，更是！”大力擅于鼓励自己。

　　土豆迪迪用勇气束腰时，连她的腰身也很快地健壮起来。

　　她那从小到大的肚子疼病，明显减少次数了。

　　8、真的，有时候恶的力量

　　很强大

　　眼看着土豆小孩一个个胖起来，灰袍地魔快笑死了。它先是在泥土下面不怀好意地嘿嘿笑，得意地瞧着那些根系上的土豆小孩，好像他们是为它预备的童男童女，早晚要进入它的胃口。但不久，它就不满意自己的想法，而另有打算了。

　　“我没有必要吃掉那么多的土豆，不然的话，我自己也变成愚蠢的土豆了！”

　　“最要紧的是，伤害那些土豆，让他们哭，让他们睡不着觉，让他们总是肚子疼，让他们垂头丧气，常常绝望……那他们就一定都病怏怏的了，这样子就好！”灰袍地魔这么说着，伸着懒腰，长吐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黑暗的心，在损害别人时，才觉得它自己舒服。

　　灰袍地魔就有这样的一颗邪恶的心，比蛇蝎的毒液还要毒。

　　白天，它潜伏在蔬菜们的根系旁边，对土豆产生越来越大的兴趣。

　　为了晚上走出地面精神头十足，它笑完了后，就闭上眼睛。它让自己睡得像再也不醒了一样。直到夜深了，它醒过来。它再一次像影子一样出现在菜园子里面。

　　夏夜的菜园子，晴朗的夜空会满天繁星。但是，如果阴云布满了天空，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

　　这回，灰袍地魔的影子很像大摇大摆的狐狸，进了菜园。

　　这就是灰袍地魔的狡诈。它每次从泥土里出来做坏事，都换一个形象伪装自己。

　　狐狸当然来过菜农家的院子里——为了偷鸡，狐狸装扮过一个挎着菜筐的女人，去敲鸡婆木米的门。当菜农一顿乱棍击打狐狸抱头鼠窜时，后半夜的黑暗中，灰袍地魔看清了狐狸的身影，那细腰大尾巴形象，简直让它入迷了。

　　灰袍地魔这次决定变成狐狸的样子。

　　灰袍地魔成了披着灰色斗篷的黑狐狸了。

　　非常危险的是，这个晚上，青菜男孩没有在杏树上坐着。杏树上除了杏树叶子，什么都没有。杏子已经红黄了，有个下午，都被菜农采摘走了。杏树妈妈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做母亲的使命，白天晚上她都美滋滋地以听天籁为乐了。一棵杏树喜欢听蟋蟀叫，喜欢听刮风的声音，还喜欢雷鸣，“我要多听，再多听，记在心里，来年我的杏子们才会格外地甜。”这是杏树妈妈的丰收秘笈。她却一直不知道青菜男孩是怎么回事。

　　眼下，最糟糕的一件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只见那灰袍地魔在土豆田里站定，拉起袍子一角挥了挥，它黑洞洞的两眼冒出暗红色光焰，嘴巴咧开，尖牙齿和舌头浑浊不堪，登时一股浓烟从喉咙里出来，气味像臭肉，弥漫到土豆秧子之间，很快就蔓延到其他的蔬菜上……

　　谁也没有阻止这场恶意的毁坏。蔬菜们已经昏迷过去了。

　　做完了坏事，灰袍地魔像个小偷一样溜了！它迅速钻入泥土里，等着那些中毒的蔬菜都耷拉脑袋，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了，就会心脏一点点变冷——

　　是的，这些蔬菜们昏迷中逐渐衰弱，个个都会出现绝望的情绪。这便是灰袍地魔的残忍计划。它就是想看到不再露出笑容的蔬菜。那时，即使它不吃根茎上的土豆小孩，那些小孩也会停止生长，直到身体发黑。

　　整个菜园子在散发着恶臭的味道，连昆虫们也被熏得失去知觉，不叫也不唱了。

　　那些瓜果们在变色了。叶子们已经失去水分似的在变干、缩小，没有了活力。后半夜的紫紫村菜园子里，被愁云惨雾弄得昏暗一片。

　　灰袍地魔在黑暗中露出了狞笑，得意地在抠着自己的灰色指甲，晃动着它腹部那两排丑陋肥胖的脚丫……它在想：是否给自己找个皇冠戴上，证明一下菜地里的生命都归他主宰了？

　　天哪，难道土豆妞妞们成长的心血，和当妈妈的喜悦，就这么一夜之间全给毁了？

　　灰袍地魔绝对想不出来，它邪恶丑陋的计划会受到阻断。

　　它判断不了青菜男孩的力量。

　　青菜男孩不可能让这种悲惨把菜园子毁掉，天亮前就会来结束这罪恶的破坏。

　　——然而，此刻的青菜男孩，去了哪里？

　　青菜男孩并没有离开紫紫村。

　　他就在紫紫村长满榛树的那座山上，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橡树下，他站在那里，小小的面庞仰头看天，嘴唇轻微动着，仿佛自言自语，那样子……如风吹树叶。

　　9、眼泪，奇妙的呼唤

　　青菜男孩不是一直在守望菜园子吗？

　　他怎么可以离开蔬菜们，独自到山上呢？

　　原来，灰袍地魔在黑暗中的笑声，一阵阵扎疼了青菜男孩的心。他知道，菜园子必然要被这个不捣乱就不能罢手的恶棍毁掉。可是，仅仅一次次用手上的光束击退它，相当于消失的毒蘑菇还能再一次出现。灰袍地魔的魔法，是以别的生命的心灵死亡作为代价的，这一点青菜男孩非常清楚。要知道，青菜男孩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邻家孩子，他的守望一直就是个奇迹，因为他从天空中来。他能转眼之间隐身到杏树的树干里面，也便能很快地抵达紫紫村的山顶上，这对他来说，一点儿不是难事。

　　青菜男孩感到困难的是，他怎么让那些蔬菜再一次欢笑起来，重新振作，把开花结果的信心充分满满地坚持到底。灰袍地魔不过是泥土里的一种虫子，叫蛴螬，年年会滋生。但不见得年年这种灰白色的虫子都能有本事用邪恶的魔法幻影伤害蔬菜。

　　事情的关键是：蔬菜本身出了问题，才会导致灰袍地魔出现在菜地里面。

　　青菜男孩之所以从天而降，就是为了蔬菜们都能真正有一颗美丽又健康的心。这样的心，能结出更好的瓜果。这样的心，也足以抵抗邪恶的袭击。即使蛴螬一百遍变成了灰袍地魔，爬出来一百遍试图毁坏菜园子，也损害不了蔬菜们美丽的生命。也就是说，蔬菜们永远不会由于灰袍地魔口中的毒雾，而陷入绝望的陷阱。这样热热的、有力的心，才是真正的生命——真正的生命，不仅仅有叶子、花、根茎，而且有心灵的热情和盼望，有欢乐的挚爱与温柔，独特的刚强与勇敢，还有对天空和大地感恩的情感。这样的生命，结出豆角、南瓜、番茄、茄子、圆葱、土豆等等，给人类吃了，人类也才能更身强体壮。

　　灰袍地魔就想释放出它的毒雾，让蔬菜们生不如死。如果蔬菜們感染绝望的病菌，人类吃了这样的菜蔬瓜果，也会患上心灵的重病。

　　为了蔬菜能有真正的生命，为了人类正常地繁衍生息，青菜男孩的努力，不但是守望菜园子平安，还要让那些被伤害而绝望的蔬菜，认识到邪恶的可怕，懂得在生与死之间，蔬菜们自己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青菜男孩最最需要的，是救活蔬菜们在绝望中枯萎的心灵。

　　当灰袍地魔的坏计划落空，才是它彻底的失败。它就再也无法从一个肥虫的身躯里变幻出那么多狡诈的魔怪来。

　　青菜男孩并不是天使。他也没有飞鸟那样的翅膀。他只是比一只白鸟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孩子，连一阵大风都可以吹起他。

　　夜深了，他双脚和双手被风托着，像一只小小的风筝飞到了山顶。

　　在黎明前的夜色中，他仰头看天空的脸上，热泪滚滚流淌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掉落地上，每一颗眼泪溅落在草叶上都发出了一种清亮的微光，似乎橡树下面突然聚集了一些夏夜的萤火虫——

　　神奇的是，青菜男孩在远处的山坡上一边落泪，山脚下那边的菜园子里，蔬菜们一边在迅速地恢复生机……天亮了，菜园子又是碧绿一片了。

　　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细雨，叶片、茎秆、藤蔓上，都附上了一层层的亮晶晶的水珠，这些比露珠大得多的水珠，似乎在细致入微地、急不可耐地滋润着蔬菜。

　　太阳快升起来了。

　　青菜男孩急急地飞在云层下面，直到平稳地降落在杏树的枝叶之间。

　　他依然隐身在杏树的树干里。

　　可若是一个蚂蚁路过青菜男孩隐身的地方，从树皮的缝隙里一定会看见他一脸受苦小孩的那种的愁容。

　　10、自己的原因

　　清晨醒来的蔬菜们，对夜里发生的不幸一无所知。

　　当然了，他们还是不晓得青菜男孩的存在。

　　他们伸伸懒腰，开始了新的一天，看着明亮的太阳，既不了解灰袍地魔的害处，也不清楚他们后半夜经历了昏迷中的悲剧，此刻重获健康与青菜男孩有关。

　　他们照样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其实，他们长大了后，这种可说可不说的话，越来越多了。他们也越来越慵懒了，不整理自己的叶子，也不及时开出新的花儿，比如南瓜藤上吧，仅仅有一个南瓜，就不断地自夸，说着大话。蔬菜们之间甚至互相说着坏话当乐趣。他们一点儿不如童年那样天真可爱了，不但懒得唱歌，就像赞美雨水和阳光这样重要的事情也免了，心事重重的时候，也都是计较谁多得到了菜农的一瓢水。更糟糕的是，他们当中不少爱吹牛了。番茄一个劲儿强调自己美如天仙；胡萝卜居然认为自己比一个蟾蜍见过世面，说是梦游到了玉米地里。有的讲一些难听的话，引来不少气味难闻的昆虫跑进菜园子里面。

　　一些七星瓢虫和萤火虫经过菜园子，在叶子的后面短暂停留时，也为此感到忧愁。这种真见多识广的昆虫，越过河流和山冈，长途跋涉来到菜地里看望亲戚，很为亲戚在这样的蔬菜叶子上居住觉得难过。

　　“看起来，说你们这些土豆秧子像玫瑰树，简直就是一种没来由的表扬而已。”圆葱大力对土豆迪迪说道。“也许该说你们是一堆乱糟糟的杂草，我就这样看了。”

　　但圆葱大力个子高高的，他自己也头发乱蓬蓬的了，却在说土豆秧子。

　　土豆迪迪对他翻了一个白眼，小声抗议：“你的头发更像杂草。”他们相处得如同兄妹了，可以无话不说。他们也彼此了解对方的优缺点。

　　“为什么你们这些土豆秧子越是长大，越是不在乎自己的美丽了呢？小时候，你们多么漂亮啊！那时，我觉得你们比窗台花盆里的花还好看！”大力很疑惑。

　　“我们都在关心自己的小孩了，不在乎漂亮不漂亮！我们在乎小孩是否长胖，是否长得独一无二！”迪迪说着。

　　“一群土豆妈妈都乱糟糟的样子，对孩子成长还会有好处吗？”圆葱大力瞥了一眼土豆田，几乎是轻蔑了。

　　圆葱大力的话不算错。

　　的确是，这时候的土豆秧子，已经有着五花八门的怪异表现了。她们当中有的格外唠叨，每天都喋喋不休；有的热衷于和虫子打交道，把经过的害虫也当成朋友，对害虫的恭维话听不够；还有的，是那么的喜欢装扮自己，明明只是土豆秧子，她却把黄瓜叶子和芸豆的藤蔓缠满脖子，说要做个时尚的女人。有一棵土豆秧子，出奇冒泡的想法让所有的菜地居民都发笑——她说，打算离开菜园子，去旅游，免得自己孤陋寡闻。可她只能是一遍遍地说说罢了，一棵蔬菜是没办法拔出自己，自由地走出篱笆的。

　　“我看她们都得了妄想病，变得愚蠢了！”圆葱大力不加掩饰地轻视她们了。

　　这真的是菜园子里的实际情形。

　　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蔬菜的心也燥热起来。好像他们都在不满意自己，也不满意别的蔬菜。兄弟互相吵架。姐妹互相攻击。邻居彼此敌意。生气的、傲慢的、嫉妒的、小心眼的、虚荣的、懒惰的、猜疑的，菜园子里的空气因为他们之间不和谐，快要爆炸了似的，每一颗蔬菜都不舒服了。

　　土豆迪迪也无话可说了。她感到有一种沮丧的情绪时常出现，经常低下头，很失落地看着自己脚下的一片阴影。

　　这些蔬菜都徒有蔬菜的身体，而他们翠绿的心正在变硬、变冷……

　　11、菜农依然关心蔬菜

　　夜里，青菜男孩站在杏树上看着菜园子。

　　他眼睛里的忧伤像越来越大的雨……

　　他无法和任何一种蔬菜说话，也不能和昆虫们说话。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来到菜园子里面，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从春天到夏天，他很多时候只是笑着看蔬菜们。然而，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他的泪水和雨水混合一起了，无声的眼泪，簌簌地滚落面颊——

　　他多希望蔬菜们都能听懂他的心声啊。

　　可蔬菜们已经大变样了，变得最不愿意倾听，只是自说自话的一族了。仅就这一点来看，他们甚至不如昆虫们。蟋蟀、萤火虫、蜻蜓、蝴蝶，包括小小的蚜虫，都依然是喜欢倾听声音的小家伙。

　　青菜男孩想念天空上的云朵了，确切說，是他那高空云朵上的爸爸。

　　他不但要继续对付灰袍地魔伤害蔬菜们的坏主意，而且，他要传递给蔬菜们信息，让他们都懂得最美好的生命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他来到菜园子里的原因。

　　灰袍地魔一定又在黑暗中想着邪恶的计划了。他诅咒蔬菜们结一些不合格的瓜果。尤其是土豆小孩，他巴不得新生的土豆都是有病的孩子，它顶顶愿意用尖牙咬碎这样的土豆小孩了，会一边啃一边在黑暗中大笑。他还在想另一个坏点子：若是那些脾气大的圆葱也生病了，恐怕就更为有趣了——他可以尝尝圆葱们发火的倔强味儿。

　　事实上，灰袍地魔惧怕圆葱的辣味。即使它变回大肥虫，它也不想主动碰那些力量强大的圆葱。

　　而它自从和杏树上突然跳下来的管闲事的小男孩过招儿大败，就不大敢轻易地走出地面了。它想再寻觅恰当的机会，从泥土里钻出来突然袭击。平时在地下的黑暗中，灰袍地魔是总做噩梦的肥胖虫子。

　　想想看，青菜男孩如果不返回天空上，他能找到谁帮助自己传递信息呢？

　　谁能领会他无声的爱与深情呢？

　　是的，菜园子里只有蔬菜、昆虫、飞鸟，和出出进进的花狸猫。

　　还有谁，也真心地关心蔬菜们健康成长呢？

　　猜得很对！确实就是菜园子的主人，勤劳的菜农了！

　　菜农是人类中一员。他很在乎、很心疼他的菜园子。

　　天亮了后，天空一片晴朗，太阳从紫紫村的山垭口冲出来，照亮了整个紫紫村，也照亮了菜园子。

　　蔬菜们纷纷睁开惺忪的眼睛，他们都没有睡够似的，懒洋洋的，连抖掉自己枝叶上的沙土这样的事情也不做了，两眼空茫发呆，麻木傻傻的。

　　菜农走出了屋子，进入菜园子里。他来检查一夜大雨是否损坏了他的菜地。

　　当他看见菜园子里面一塌糊涂，就痛心得不得了，不顾耷拉的菜叶子湿漉漉的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裤脚，连忙把倾斜的黄瓜架、豆角架扶正；把雨水打落的小黄瓜捡到篮子里；发现掉落在地的半熟西红柿，也嘴巴里嘀嘀咕咕地捡到篮子里。可他却听不到小黄瓜和刚红的番茄在枝丫的叶子后面小声抽泣着。

　　当菜农走到杏树下面时候，他停下了——

　　菜农觉得今天的杏树有些异样。阳光中的杏树，虽然没有风，杏树的叶子却一齐都在抖动着，像极了落满蝴蝶，而蝴蝶的翅膀在扇动着。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菜农惊讶地看着杏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他真的忽然听到了杏树树干里面传出轻轻地叹气声。令人惊惧的是，这还分明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因为，这叹气声好像还夹杂着口水的滋滋声哩。

　　菜农并没有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他是成年人，完全能做到在惊讶时屏住气息。他耐心地保持认真观察和仔细倾听的状态。菜农是个很好的农民，非常爱自己的菜园子，也熟悉菜园子里生长的这些植物生命。他悄悄地贴近了杏树的树干，好像不愿惊动鸟儿飞走那样小心，轻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到了树干上，仔细听——

　　菜农才不知道树干里面有一个小男孩哩。在紫紫村，哪里会有小孩藏在杏树的树干里呢？但菜农猜想，一定是树精哩！

　　紫紫村里有不少树精，这件事他童年就晓得。他还给他的孩子讲了不少这种传说。

　　他仔细地听了树干里面的动静。菜农一点点听清楚了，听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了树干里面的叹气声，是什么意思了。青菜男孩的心声，和人类的心跳，是可以沟通的。只要人们肯于仔仔细细地听。

　　这时候的青菜男孩，透过树皮细小的裂缝，也完全看得见一只人类的大耳朵，像个螺旋状的喇叭，正在离自己小小嘴巴很近很近的树皮外面。青菜男孩的心默默诉说着，他那发愁的小脸，已然逐渐地转为笑容，好像他有了一个非常贴心的朋友。

　　因此，这个菜园子的危险情形马上就翻转了。菜农会有所行动。

　　12、如愿以偿的日子

　　太阳的热度猛增。

　　菜园子里的蔬菜们已经热得打瞌睡了。

　　菜农浇灌了许多清水。不下雨的干旱日子，他毫不含糊蔬菜们的需要。在蔬菜们还是菜娃娃时，他曾经每天都殷勤地关照过他们。而长大了的蔬菜，更需要菜农啊！

　　“多有趣啊，菜农进来得好频繁呀，好像我们会一下子没影了！”一丛韭菜说。没谁再来给韭菜们剪发了，他们在夏天像武侠那样留着头发。在炎热的夏日，韭菜们闲得开始吟诗作词了，这种韭菜诗词，说起来有点儿古里古怪的。向日葵距离韭菜们最近，在墙外，他们已经花盘很重地低着头，听着韭菜诗词，让自己的葵花籽学习背诵这些诗词。但矮墙附近的南瓜藤有了金黄的大南瓜，就忍受不了这种老派的诗词，用巨大的叶子堵住巨大的耳朵。

　　“他每次进来，都仔仔细细地抚摸我们，他是怕我们不高兴吗？”圆葱笑着说。

　　“兄弟们，我说，自从那个暴风雨夜后，菜农懂得拥抱我们了！这样的拥抱，什么样的坏脾气都会改掉了！”圆葱大力说。

　　圆葱大力也想拥抱一下离自己不远的土豆迪迪。他这样的心思，土豆迪迪是能感受得到的。只是土豆迪迪在那里专心预备一种仪式，顾不上圆葱大力了。

　　每个土豆妈妈都在预备。

　　她们经历过一些事情，开始反省自己不正确的想法和举动。在菜农的拥抱中，她们渐渐闭上了不断说话的嘴巴，专心照顾土豆小孩了。而且她们已经懂得姐妹们互相爱着的必要了，她们的心灵重新充满了热量。夏天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在准备着最后的时刻。

　　土豆迪迪也和这些土豆姐妹们一样幸福而快乐了。

　　所有的土豆姐妹们清清楚楚，即将来到的集体告别，必须庄重一些，哪怕确实有点儿痛苦。夏天还没过完，阳光这么美好，自己还很年轻。但是，离别的时刻到了，她们已经预感到了。

　　菜农再进菜园子时，他看土豆姐妹们的眼神，充满了爱的鼓励。菜农在默默地用目光拥抱她们。这就足够了。

　　真正的生命，并不惧怕在地面上消失。因为消失的不过是自己的一种生命形式，还会有另一种生命形式，接着去往一个叫天堂的地方。而且，就她們而言，土豆孩子会接替她们在大地上继续存在。其实只要留下种子，每一种蔬菜都会如此继续，这就叫生生不息。

　　一天早晨，土豆迪迪对圆葱大力说：“我真幸运，有你陪伴的生活，让我感到自己有玫瑰的心情！”

　　“我也谢谢你一直爱护我！”圆葱大力说。

　　他们相处的这段时光，成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好的记忆。

　　他们因为彼此的存在，都改变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与不幸——当然了，也不全是由于他们自己的能力。

　　土壤里虚胖无力的蛴螬，因为毫无指望了，成了灰土土蜷缩着瘫痪的一团子烂肉。它已经再也无法施展它邪恶的魔力。其实，本来它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虫子而已。

　　菜园子里面变得如此和睦，其乐融融。

　　——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农具们进来了！”——蔬菜们齐刷刷喊叫出来。

　　六月下旬的这个早晨，对土豆妞妞们来说，该怎么称呼这样的时刻呢？

　　——听她们的歌声吧，这歌声有点儿像大雁经过了天空……

　　“我们告别，

　　我们告别，

　　我们回家……

　　我们依然活着，

　　我们的孩子活着，

　　我们生生不息——”

　　非常平静的早晨，太阳早早地冒出了山垭口，光线经过杏树时，又多出几根新枝的杏树，宁静得犹如一幅画。但圆葱大力背过脸去，不看土豆田了。他今天就想低着头，像个吉他手送别歌手。

　　向日葵也低着头。即使太阳升起来，他们也尽可能低垂着沉沉的大脑袋，免得看到谁离开了菜园子。黄瓜和豆角的藤蔓都太老了，不在乎谁走谁来了——她们好像看透了一切。

　　韭菜们沉默不语，有的在抹眼泪。

　　然而，南瓜藤上很大的那个南瓜，动感情地喊道：

　　“妞妞们，安心去吧！”

　　土豆秧子们再一次好好地直起腰，想让自己站成女孩子那时的样子。就連瘦弱的迪迪也不例外。但迪迪实在是站不直了——她的土豆孩子们，远远比她盼望的还要多，那真是上帝的赐福！她累弯了腰，快累坏了，但是有着说也说不清的幸福感。这些土豆姐妹们互相拉起了手，成排成排地整齐站立着，一起迎向太阳光……

　　她们好像一起默默地祝福——

　　就是这样的。这个紫紫村温热的早晨，菜农拎着镐头，来到菜园子里。他身后跟着他的宝贝儿子，儿子挎着土篮子，预备捡拾爸爸刨出来的大土豆们。

　　不久，菜农和他的儿子也会一起来把又大又圆的圆葱带出菜园子。

　　天空中。

　　高处云朵上的慈祥老人，向菜园子举起双手，像张开怀抱——

　　但是，青菜男孩继续留在菜园子里了。

　　夜深人静了，他从杏树上飞起来，发出萤火虫那样美丽的微光，围绕着菜园子一圈圈地飞……

　　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天亮前，他会再隐身到杏树的树干里面。

　　紫紫村的山坡上树木们在增加年轮。

　　青菜男孩对着夜空仰头看着，自言自语，温柔的笑，在他晶亮的眼睛里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