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来,关于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病逝的消息,渐渐趋于平复,或者说暂时告一段落。实则一直没有真正停止过,只是一些声势浩大的缅怀活动和感性的悲痛没有那么密集,以至于纸媒、数字媒体和自媒体铺天盖地的都是,但一些各种形式的追思会,怀念性质的诗歌朗诵会等,依旧在不同层次间持续展开。
得知先生病逝的消息后,难以避免的,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本打算立刻写一些东西,以表自己的悲伤之情,实在是那段时间无论电话还是短信,无论博客、微博还是微信,几乎所有看到的听到的谈论的书写的全都是此话题,被各种人物的悲伤情绪轮番轰炸,我虽几次蠢蠢欲动却一直没能酣畅淋漓地直抒胸臆。直到被一件什么事情牵动了某根神经,突然就深受触动,一时心境难平,以至于虽身处会场,却立刻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文字,以表对先生之怀念。
与先生同处一城,又同样都做些跟文字有关的事,自然难免会有些交集和交流,且不止一次。在一家书城参加过先生和作家叶广芩的读者见面会,聆听先生关于文学的真知灼见;和朋友一起去先生的书房,亲见他把与他一样清瘦的毛笔字书写在一张张宣纸上;在一个活动中同桌吃饭,以文学晚辈的身份诚恳地请先生赐教……在此,并不想絮絮叨叨陈述其实跟许多人大同小异,或相似度极大的一些过往。先生人之已去,每个人都一遍遍地絮叨这些细碎的往事,既有意义,又无多大意义。
那么,我们在怀念先生时,到底该怀念什么?
是怀念先生给我们曾经的那些关心关怀关照呢?还是从一位享誉文坛的著名作家身上发现的那些,在当今社会越来越少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
我以为,更应该是后者。
如此,我们才可以走出单纯意义上的悲情,拭去眼角的泪,各自拿起手中的笔,去书写更多更好的文学作品,这才足以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
纵观各种怀念文字,一种是从“我”出发,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场合见到先生,当时还是张三某人在场,先生说了些什么话,又是怎样的音容笑貌,“我”听了之后,又是怎样的触动灵魂或感激涕零,以及之后交往的种种:先生给“我”的作品写序题书名写评论,指导“我”的创作,题赠什么字或送其书法作品……“我”和先生是一起成长起来的老伙计老文友,一起从小树苗长成参天或尚且還未参天的大树;“我”和先生是因为身份或职务结缘;“我”和先生是忘年交……总之,今闻先生病逝之噩耗,心恸,心痛,伤心欲绝。先生这样好的一个人,怎可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云云。大多数怀念文字都是真心的真诚的,但也有一些怀念文字,看得出作者的心情更为复杂,除了忧伤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也有人忙里偷闲对别人的怀念文字进行解剖分析和自认为正确的解读,试图进一步挖掘出那些文字背后潜藏的隐情,更有部分看客唯恐天下不乱似得跟着瞎起哄。不一而足,众声喧哗。
其中亦不乏一些感性打底,又有理性思考的佳作。这样的文字,我往往看过一遍还是要再看一遍的。那些文字如同一缕宜人的春风,让读者赏心悦目又悦心。还有一些夹叙夹议的文字。其实不论何种文体,文字的核大多难逃“我”,总是从“我”出发。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场合,大家又提起先生病逝之恸时,一位长者脱口而出“忠实走了、忠实永存”,那一刻,我才恍然顿悟,是啊!先生虽然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忠实的品德却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还记得先生曾说过,“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读。”又说,“文学是魔鬼,是个美丽神圣的魔鬼;文学只是人群中千奇百怪的个人兴趣中的一种。”
回顾那些铺天盖地的怀念文字,多是书写先生的真实、真诚和真性情,这也是几乎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人最为深刻的集体记忆。无论社会风云如何变幻,无论文坛的浮沉如何更替,先生一直都是本真的。真实做人,真诚写作,真心对待他周围的人、向他请教的人。先生的真,如同他那张沟壑纵横兵马俑一样的脸庞,让人过目难忘,任由岁月流逝,却并不曾有任何变化。
正是先生的真,感动了所有人!
在出书并不是很困难的当下,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写上几年,积累一些文字,大都会出版一两本作品集,请名家题写书名或作序,也便成为不那么时髦的一件时髦事。作为先生那样早就名盖文坛的著名作家,他其实大可不必对每一位向他请教或请求的人都真心实意地、掏心掏肺地真诚对待,可以对有的掏心窝子,有的应付一下即可。
可是,先生没有!
听说,先生几乎有求必应,多以对后生晚辈的提携为主。这或许会让一些分毛必究的作家们不解或不忿,但却赢得了公众的好口碑。
《白鹿原》一书的厚重和它的意义,有许多这方面的文字可作参考,在此不再赘述。这部作品告诉后人,忠实是做人的必须,忠实之人,必定是天地之间有铮铮铁骨的汉子。忠实是做人之本,忠实是做事之基,忠实是做立党、立民、立国之源,在一些著名作家和文化名人的怀念文字中,不乏对先生秉性的大加赞誉之词。任何时候闭目过滤那一大波一大波洒满泪水或长或短的怀念文字,其中也多是对先生做人品德的褒奖。
那些天,在陕西作协大门外的街道上,在声声哀乐的低回中,除了许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还有一些看上去衣着普通手提布包年迈的人们,围在一起谈论先生的生前旧事;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的学生或结伴或跟随家长老师,怀着一颗尊崇之心步入作协院落;作协附近那家书店门口摆放着的新版《白鹿原》,被一本、两本、三本、五本……买走。这些,都足以说明,先生的病逝不但牵动着文艺界人们的心,同样牵动了无数普通老百姓的心。以至于人们放下手头正在做的或忙或闲的各种事情,从四面八方涌到他曾工作过的陕西作协办公所在地,去送先生一程。哀乐阵阵,哀思绵绵,先生若在天有知,也该欣慰了。
《白鹿原》未必是一部无任何瑕疵之作,但它必定会在历经岁月洗涤之后,留存于世,成为经典。先生也不一定就是完人,但他的病逝勾起了许多跟文字有关的人和跟文字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们集体悲恸之情,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华夏大地上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这个缺啥都不缺名人的现实社会里引起群情悲伤,铁的事实已经说明,无论做人还是作文,先生都是忠实的。
今后,无论做人还是作文,你我都应该时时扪心自问:我,忠实了吗?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