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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娃娃和我

时间:2023/11/9 作者: 延河 热度: 15554
刘汉君曾发表散文、小说多篇,现供职于陕西省石泉县政府某机关。

  芭比娃娃,你该睡觉了,你咋不瞌睡呀?你不能老是这样望着我呀!

  我这样想,说出了声。把芭比娃娃放在我的床头,尔后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这是我的私秘空间。你出现了。林,这是我从政府网站上下载来的你的照片。英俊、潇洒、儒雅,文静中透出一种勃勃生气,沉稳中眉宇间充盈着一种智慧的力量和自信。

  那是一个“五四”青年节的游园活动中,江滨公园内彩旗飘飘、歌声嘹亮,东边灯谜一片;西边钓鱼悠闲;那里拔河声声呐喊;这里击鼓传花……作为从团省委下派下来的挂职副县长,你主管共青妇、信息、绿化和防汛工作。在节日里,你和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来到了青年节的游园活动中。那是你来到我们县的第二个年头。我因信息工作成绩突出,被团县委和青职评为“青年十杰”,出席这次活动的十个青年中,我是唯一的一个女性。说来也奇怪,你在和部长投圈套奖品的活动中,你本来是要投套一个高级茶杯的,那圈鬼使神差地却从茶杯旁擦肩而过,滚向了这个芭比娃娃,你随手就把套来的这个芭比娃娃送给了我们作陪的十个青年中的唯一的女性——我。人生中充满了神奇的偶然性,你的一个偶然的动作,对我来说是一个天降的缘分。你的一个公众动作,成了一个痴情女子的心结、情结。

  哦,你,林,记得今天是啥日子吗?能感觉到有一个女子在用颤抖的双手在电脑键盘上给你写信吗?我知道这是发不出去的信,也不知往哪发,发了你也收不到,因为你飘忽不定。收到了你也不看,因为你没那心思。就因为你的清晰的思维,干工作的果决,对同事和部下及工作人员的热情,深于基层的不怕苦、不怕累,对包括我在内的各个年龄段各个兴趣各个专长的女性同胞的大方、热情和严谨,使我不由得对你产生莫名的敬仰和唯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才有的“心动”。记得,三年前的今天,我和你相识在县委办的综合信息科,你一如既往的神情坦然,清晰而又认真地向科长和我布置着向上级及时汇报的几个方面的信息工作。我却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语无伦次。自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不,当然,还有这以前、这以后的许多、许许多多这事、那事,你的一招一式,你的一言一语,在改变着我影响着我雕刻着我甚至决定着我。你说信息是现代社会文明进步的第一手材料,我就拼命地工作,全身心地投入,把每一件信息当作向你敞亮我的创造性工作的汇报方式,我努力想赢得你的青睐;你在一个信息件上批语,说写这个信息件的作者很有文字功底,写的信息很准确、及时。读起来很上口,哪怕是批评,读来也不扎眼,很客观。你还说,这位作者大概是读中文系的吧,希望能把文学激情融入进科学、融入进理性和对现实问题的冷峻思考。在另一份批件上你写道:作者一定是文学爱好者,读到你这个批语。我有多激动、多自豪,你知道不?我双手捂住胸口,眼里发热。我想哭。那是激动。我是文学爱好者。我是文学迷,还是文学虫。我的文学老师,我读中学时的语文老师,他,她,他们都这样说我。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一个主管我们这个城市建设发展的人,竟然能一眼看出我是文学爱好者,这能不令我惊讶、兴奋、自豪吗?而且,你是在枯燥的公文里发现的。也许你是不经意的,也许你是例行公事,可我不这样认为。因为,就你这句批语,影响了我,改变了我的一切。

  一天,单位领导在不征询我的同意的情况下,规定我每个星期给县里报八份信息件,且必须是正面的,信息里必须有经验。科长说:这八份稿件必须是我亲自操笔。他不再看。他笑着说:“我知道上边喜欢你的稿件。我看了领导在你写的稿件上的批示。不止一次批示,少也有七八回了。”我心里顿时一闪:好我的科长呀,咋不叫我看呀!

  后来我知道,在我的稿件上批示的就是你。

  那年冬天,在迎春茶话会上,县政府表彰优秀信息工作者,你代表县政府讲话。与获奖者一一握手,……你握了我的手。我的感觉是你握我的手时很暖和、很亲切,时间虽是瞬间。但我热血沸腾、耳鸣心跳。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可你没认真看我。你甚至连个微笑都没有。摄像机。照相机。那些执机人好讨厌。秘书长、办公室主任也在后边,秘书长把大家介绍给你。还有这长那长这主席那主任的。他们把你簇拥着推出了我的视线。此刻我的眼睛潮湿了。

  啊,林,我想起来了,你,你握我手时问我叫啥是哪个单位的。可我竟然失语,没张开嘴说声“你好”,更忘了(不,是来不及)迅速回答我叫啥我是哪个单位的。

  林,你真正地走进我的心中,是在2004年2月28日那次关于市树市花的评选会上的一幕。有人要评“鸡冠”,有人要评“马兰”,有人要评“凤仙”,有人要评“旱莲”,有人要评“芦竹”……诸说蜂起,各执一端,市报讨论已有半年之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次会议,已到了综合各方意见决策的时刻了。那天,你旁边坐着城建局的局长、园林处的专家……

  你综合各方面意见,宣布桂树桂花为山城市树市花。台下掌声一片。

  那天,你在会上说:“桂树,是生长在我市漫山遍野的一种乔木类植物,它高贵典雅、花郁芬芳。桂花、桂皮是人药的原料,它浑身是宝,它根系发达,宜于在汉江两岸生长,是水土保持、固坝护堤的天然守护神……”

  记得,那天晚上,我看电视时,热泪盈眶,好激动,心里那美哦,只想给你打个电话,只想飞到你面前,大声对你说:太好了。林,你真英明,多年来我对桂树情有独钟。桂树挺拔而又笔直,外形朴素,花开袭人,叶繁枝茂,似冬青而比冬青更洁净;似银杏更清纯。不开花,它是树,一开花它是花。浑身上下充满花的郁芳。它与大山的苍翠相匹配,深沉而不孤傲,它与汉江的碧绿融合,青黛而略显秋色。我一直认为:树不但有生命,也是有精神的,一种树是一种精神的标识,一种精神的耸立,一种意志的彰显。桂的坚定,柳的灵活,桦的华丽,枫的绚烂……

  有风,有雨,给有点昏暗的天际和江边涂了层淡淡的秋色。我喜欢早秋,树叶渐渐发黄,到了中秋,桂花,咱们这个小小山城的所谓市树市花就要情不自禁地绽放。桂花可能是自然界里花形最小、花状最不起眼的了,可花色绝啊,白的、叫丹桂,黄色的,叫金桂,在山城,因为它有上千棵,我数过。是九百九十九棵,排在中心大街两边,那气势是别的城市的市树市花没法比的。记得,市园林规划师在电视里说,把桂花定为市树、市花,有多重含意,桂花清香,香飘十里,桂花扑面,花色不仅招来因季节人秋而忙着采花蕊酿蜜过冬的蜜蜂千万只,桂的绿,花的金黄,如彩带飘飘,给市民以强烈的视觉冲击,白里透青的丹桂,花如黛、如云,金色的,如月如旭似火,给山城画出几株淡淡彩虹,与其绿叶,与其树形,给人以无限遐想,冷香中叫人沉醉。那规划师还说,选桂花做市树市花,不仅因为它适生,更是将市树市花合二为一,将树与花集于一体,这在许多城市是

  难以做到的,是想做而做不到的。在中国,树与花合二为一的,在南方,有广玉兰,可它是在春末夏初开花,树猛长,树干招不住大风吹袭,不适合咱们这个多风的山城,虽然广玉兰花形好,洁白,形如鸽,白如雪,而且早已被姐妹城市用了;用小玉兰做市树,树形太小,只能生长在公园或专门规划的绿地里,且花与树合一显其小、显其弱,虽有享不尽的美誉,但总觉得太小气太女人味,还有海棠芙蓉之类,美呀,可它们不适生,而且也是名花有主呀。至于白杨松树之类是太多太凡,玫瑰牡丹是有花无树,很难合我们这个城市的味口。

  林,在你听不见看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对你直呼其名。林不是你的姓,是你名字中间那个字。后边那个字叫什么来着?叫达。是到“达”的达。我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咋想起来的,还真给忘了,只知道,他是一个小说里的主人公名字,到网络上搜索了,在中国,在华人世界,叫“林达”这个名字的人有几千,其中不乏政治家、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金融家、实业家。我自豪,能在心中对那么高大伟岸那么英俊潇洒的你直呼其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传达出怎么个别样的信息吗?

  林,你知道我姓甚叫啥吗?你不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我知道,在你视线里,在你周围,像我这个年龄这副相貌的青春女孩不是一个两个,不是三五个十八个,而是很多很多,所以,你记不得我,你也不认识我。你甚至有可能把我和别的女孩子混淆,这是很正常的。可我不行,我与一般的青春女孩一个样,热烈、奔放、开朗、秀发。不同的是:我太内秀甚至还有些腼腆、木讷;面对公文,面对信息,面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你,我心驰,我向往,我幻想自己是你的秘书你的学生紧紧地跟随你记录你的思想传达你的指示,把你的决策转化为老百姓实实在在的福祉。我以为只有我能听懂能领会你许许多多深邃的眼神、声音和肢体语言,那其中定是巨大的智慧和对人民的赤胆忠心。

  林——,我是不是中邪了。我根本就设有进入你的视野,我却单相思,自作多情,这种春思、闺怨,是不是一种痴人说梦。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一想到你,我就耳鸣心跳、激动得难以自抑。

  有个镜头叫我终生难忘。就是,你走进大山脚下一片林木后的一家敬老院,走进老人们住的每间寝室,又到灶屋、棋牌室和供老人们散步、闲聊的小树林里走走、看看。见有位老人头发长了,便要工作人员拿来理发推子,老人说他要剃头不推头。你说你会剃头。于是、便从自己随身带的皮包里取出电动剃头。当然要用热水把老人的头发弄湿泡软了。接着是你用洗发水给老人洗发,然后用你的推子给老人三下五除二地把头给剃得净光锃亮。往下的镜头是你走向一片空地。有声音入画。你对敬老院管理人员说,可以开辟一块园子,让老人们自愿去劳动,动手动脚,咱农村老人不擅琴棋书画,不会在体育器材上玩,可他们喜欢跟土地打交道,种点瓜菜,务点他们喜欢的庄稼,前提是自愿,力所能及,目的是健身,让他们动起来。话刚说完,一伙老头们就嘿嘿笑起来,向你伸出大拇指,连声说好,他们都想这样干,政府生老病死都管了,也得叫他们这帮做了一辈子庄稼的老骨头棒棒做点啥,不做点啥。浑身僵、痛,晚上睡不好,吃饭不香。

  一场大雨连下两天两夜。

  山城人都说这么大的雨这么长时间的落雨可是有些年没见过了。

  山洪暴发。

  我从电视新闻里看到有辆越野车顺着一侧是咆哮的洪水的山涧公路往河沟的纵深方向驶去。车在一座桥头停下。有人下车。下车的是你。雨还在下。桥下洪水奔腾咆哮。有树木、屋架、农具、牛羊之类的被洪水推着向桥墩冲来。你神情冷峻。从你对随行干部发话的气氛看,是要组织人力用竹竿之类的东西将缠绕在桥墩上的树木杂物之类拨开,不弄开就会越积越多,形成碍洪物,使洪水抬高,猛冲桥墩,再抬高,漂浮物就会借桥体形成“水坝”,往下的电视画面里你走到撤离群众中。画面下边配的文字是:看来,这一次他们是必须“搬迁”了。“搬迁”两字用了引号,被放大。配音说,雨前,洪峰前,县委、县政府三番五次要求这十几户村民搬迁。是迁移式扶贫搬迁,非要到山体出现危险、洪水逼近时才被动搬迁,何苦呢?画面是:群众握你的手。是搬迁群众陆续上了从山下开来的大轿车,铺盖、衣箱、油盐酱醋的,还有几台14时电视机,被一一搬上车。车驶去。你向车上的村民招手。闪电,一连串闪电。雷声虽然没有被摄像记者录下,但我能想象到山涧里雷声有多大。而且,那一天,我也在观雨。是中午下班后。单位上的人都在观雨、观江水。领导说,把耳朵放灵些,有防汛消息立马给我各就各位。

  我心里好不着急啊。那电视新闻里的事是哪天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我希望那是旧闻。希望那是艺术家创作的由你担任主角的电视剧。太危险了,雨越下越大。山涧的洪水越来越猛,有的简直是从百丈高的岩上往下跌落,那气势叫人窒息。可你的车却从那下边经过。我发现。你的胆子真大。我不知道此时我们这个山城有多少市民有多少个“我”在看你,在为你揪心:你还往哪去?还走多远?这时最佳选择是把车掉头回县城。下边有乡村干部,县里有防汛、农业、扶贫、交通部门,他们都在前边冲锋陷阵啊!

  往下的镜头我不敢看了——洪水漫过车路,路面被洪水揭起。你和大家个个神情庄严。一串串车。一串串人。洪水那边,是一串串黑压压的村民。那是一座小学。有人组织他们呆在小学那只能容纳百多人的操场上。显而易见,是怕学校后边的坎坎崖垮塌。

  我不看了。因为是旧闻。更因为,你让我揪心。

  我心里嘲笑,问自个:一个女孩家,怎么啥也不为的要为一个走到哪都有人前呼后拥的人牵肠挂肚呢?

  我有点害臊,我感觉到自己脸红了,心怦怦直跳。

  林,记得吗?更大的故事,或者说,你改变我你影响我的故事,就在我不想看抗洪救灾新闻之后的那十几天里发生了,一件件、一幕幕、一串串,好亲切,我经常被你的影像带人梦乡,又经常因你而难以入睡,因为,我见你那样废寝忘食,在一场灾难面前,你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脸膛、胳膊、肩膀,被晒得像黑人了。你只有在向上级领导汇报时才衣冠楚楚,多数情况下,汗衫、草帽、半截裤,脚上不是武警发的解放鞋就是登山鞋,浑身上下尽是泥土草刺碴,而且,时不时地叫我看到了刺划伤、跌痕,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想哭。我真的哭了。灾情发生后,各部门人到救灾指挥部当义工,我们局把我派到指挥部当打字员,我被领导安排到了能近距离看到你甚至走近你的岗位上,在这里,让我看到了你的累,有机会天天看到你的英俊的脸膛和专注做事平易近人雷厉风行的风风火火的你,看到了你的辛劳,看到了你的伤痕,于是,我便偷偷地流眼泪。

  那些天,要数救灾指挥部忙。指挥部设在县政府招待所。有军人,有武警,有民兵,有机关干部,有进进出出的车辆,有整车的衣被、帐篷、食品、药品运进运出。作为在全

  县电脑打字比武夺得第一名的我,所有重要信息包括讲话包括账下划拨救灾物资款项登记表格都由我录入。林,我天天看到你的签字,看到你的批示,读到你的这意见那意见。因为你是救灾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你使用的最多的词汇是“速办”、“不得有误”、“请谁亲自督办”;你要工作人员对救灾物资逐一登记,收进、库存、出库、发放,一律造册,尤其是发放环节,要落到灾民头上。你甚至要去看灾民们是不是把新鞋新衣穿上了。你说,这是国外、境外、港澳地区慈善组织的工作程序,按程序办事,程序到位了,就不会发生差错。我见到你建议的撤销一个渎职乡镇长的字体。好严啊。吓得我浑身发冷。我在打字室窗户里边透过玻璃听到看了你在指挥部院子开的好多次会议。你和与会者都站着。开会时间不超过一小时。汇报者除说数字用稿外,一律脱稿,一人几分钟,尔后你给大家派活,话语更是简练,救灾物资怎么发放,水毁路怎么恢复,无房产先安排到啥地方住,等等等等,尔后说,工作不失误的标准是不叫灾民饿到,有饭吃,病了及时就诊,有衣穿,有处住,绝对不能发生没吃的病了设有治和住露天地的问题。绝对不能发生把救灾物资发到不是灾民的头上的问题。不论是谁,发生了违纪,轻者,引咎辞职,将功补过,重者,撤职,更得将功补过。再往后是给大家出题目,灾区重建怎么搞,一遇山洪就危机四伏的县城新区咋办?只听你语状如雷:我大胆提议。可不可以把新城片退城还林,我查了县志,旧志说,新城片五百年前是大森林,是有古树数百棵的林区!

  天啊,你,你竟然说要把我们山城人搞了十几年的新城区退城还林?!

  风清,月高,天朗,秋意秋爽秋凉把山城从白天的酷热烦闷中解救出来。

  我工作的办公室依然忙着。搞印刷的,搞装订的,搞文件分发传递的,女孩们小伙们忙得没有抬头的工夫。我依然在专注录入材料。我面对里墙,背向门。忽地,好像是听觉出了问题——耳旁响起的谁谁谁来了的惊叫声,我以为听错了,有所反应,只因过于专注,竟然没有停止工作。

  “年轻人,累不累?”

  背后,有人问。好熟悉的声音。我一怔。双手在键盘上被定格。凝眸。回头。

  是你站在我背后。

  我傻眼了。我不知道开口叫你。

  “我看了你的录入,速度和准确程度,是普通熟练打字员的两倍。了不起。”你说,“学微机的?”

  “没……没有……是自学……已经习惯用电脑写作……”我结结巴巴地说,这才站起身。

  “好。我口述一个稿子……”

  “是!”只听你口述文件,而且是向我口述。天哪!这是什么场景?这是多么神圣、多么光荣、多么庄严啊!我在盲打,根本不看键盘,只盯屏幕上显现出来的你的指示你的语言你的思想。我用眼睛的余光看你。可你不看我,只看我在键盘上行云流水般敲击的双手和电脑屏幕——

  县委、县政府:

  灾区三日行,灾情触目惊心,众民坚强,党和政府救灾万霆。

  当下急需加强:

  一、充实道路、电力、通讯专业救援队伍,争取十日内使路通、电通、电讯通。

  二、重灾区的滑塌地带的群众全部撒出。

  三、城区新区成为山洪、泥石流的最大威胁地带,建议新区建设停建,城退林进……

  ……

  林达急呈

  林,我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血液在升温、在沸腾,神情在飞扬。心快跳出喉咙了。我自豪。我神圣。我庄严。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伟大。脑海里,我迅速把新闻里有关你涉急流、逃过泥石流、冲过滑塌区、背着受伤的农民往安全地带转移以及你为灾民发放方便面和蜡烛的镜头一一串连起来。原来,也有活着的英雄,活着的英雄更伟岸、更亲切、更温暖。不由得,我也产生了一种庄严感和神圣感。我在英雄身边工作。虽然我的工作是那么渺小,那样微不足道。林,如果你的工作是使命,那我也是,至少是我也在为你完成使命尽我的一个小小公文处理者的职责,而且,是在救灾指挥部,在这个近乎军事化管理准军事化工作的环境与氛围里。

  哦,林,距离你好近啊,仿佛,听到了你的心跳,仿佛,感觉到了你的气息,仿佛,闻到了你那整天奔波风尘满身的汗香、汗臭、汗腥。哦,我忘了,竟然忘了怎么把你的口述文件出清样的,怎样眼看你审校的,你又是怎样的点击QQ瞬间将文件传向上级机关的。我瞪大眼睛,看你那专注的神情,看你那至少三天投刮胡子的黑喳喳的面腮。你不看我。你到现在还不认识我。真急人。真气人。真恨你。在这之前,你跟我握过手,你,林,作为一个智者,一个血肉之躯,一个热血男儿,如此影响着你身边的一个女子,此时此刻,这个女子就在你身边,为你工作,为你发奋,而你竟然不知不晓。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啊?难道你是个石头人,一个事业狂,一个木头疙瘩,一个人们常说的政治动物?我不相信。

  哦,林,我不知道在救灾指挥部的几十个日日夜夜是咋过来的。我妈说我瘦了一大圈。我不相信,到健身房去过磅,吓了我一身冷汗,天啊,我掉了十三斤肉!我在夜以继日地做事。打字。出清样。校对。在没用一体机前印刷挺累的,我全干,装订。你的文件我都从头到尾做。我不敢奢望有机会把你的文件尤其是你交办的公文由我送到你的办公室门口,哪怕是站在门外,叫你一声,尔后有人来把这份文件接过去。我以为,那些表现你关心人民、热血倾洒我们县的土地的文稿、决策、思路,那一页页纸面上,有我,一个女孩的气息,有我的指纹,有我无数次阅读、校对后留下的眼痕。科学上不是有“全息”这个名词吗?是有。我坚决认为我的一切信息都留在了你的讲话稿、你的批示件中,甚至融进了你的思想里。因为,我把这些都记下来了,你的讲话,你的批示,你的字迹,我都刻在脑海里,假若你把它们忘了,假若你的秘书也记不下,假若县政府、县委还有救灾指挥部的电脑都被黑客攻击把你的所有信息丢失了,那么,这时候,本女子就有了英雄用武之地——我会一字不漏的把你的思想你的决策由记忆变成文字,完完整整地给你复制出来。

  可是,这一天永远不会有。除非到了世界末日。

  其实,有时候,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有一个傻不矶矶的女青年在拼命工作着。就这么点想法,就这么点奢望。我甚至希望你认真地看我几秒钟。

  一天,你出现了。你带着政府办主任来到我们科,通知科长与我一起参加救灾指挥部主持的散伙宴会。二十来个人。三张饭桌,桌上没放菜,我们就这样空落落地坐着。可以容纳四五十个人的宴会厅,进门那边是酒柜,东南两面沙发七八个。我们正襟危坐,两眼盯着门口,等办公室主任要求大家起来欢迎县长到来。时间过得真慢,仿佛过了一天、一月似的。幸福时刻终于来到了。主任说,县长来看望大家,大家欢迎。我们正拍手,你进来了,你示意大家放下手。只见你径直走到三张饭桌中间,在自己的位置左右环顾片刻,亲切地说:同志们辛苦了。怎么没上菜?哦,我给主任说了,今天由青年同志们点菜。一人点一个菜,就几十道菜。但必须以吃完为前提。好不好?不只是因为我们这是救灾指挥部。在你的一个手势下,宴会厅里侧一面彩帘墙从中间向两侧移去,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可以看到制作间和制作间前摆放着几十种菜肴和饭食的长台。

  此时,吃,喝,已经不是我们的兴趣了。尤其是我。我要听你说。我要记录下你说的全部。既然是散伙,结束我们这个集体,那么,我一定要你认识我,至少是记得我的名字,知道我是哪个部门的,是个写信息的,是个爱动脑筋爱提建议的心不安定的女子。可我们领导和政府办主任用他们的安排“搅和”了你的精彩,一会儿这个领导来了,一会儿那个长来了,一会儿一个,一会儿又一个,举着杯,来与我们这些救灾办工作人员碰杯、道谢。你很激动,偶尔喝口红酒;只见你说,同志们在这个非常时期,以非常的精神面貌,非常的干劲,非常的工作作风,非常的奉献精神,完成了救灾工作最紧张最忙碌阶段的任务。县委、县政府感谢你们;你又说,这个期间。大家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明天,放大家一天的睡觉假;大家没有过一个周末,明天是周末,放大家一个完整的周末……

  第二天,我听说,你被调走了。

  第三天,我听说,你因为要对这个城市伤筋动骨,要在已开发的新区恢复明清的老街;要建设现代化的江滨公园……被许多人反对,追不得已走开的。

  第四天,听说你被上调到建设部城市规划中心任研究室的副主任了……

  第五天,听说你在奔赴灾区的道路上遇到塌方不幸遇难……

  责任编辑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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