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梦里,都有云,是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大棉花糖似的,一朵一朵,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诱人的甜;在风儿的吹拂下,飘向天际与大漠的尽头……
我出生在三边高原,过去三边的乡下,人家屋内的格局,通常南边是双扇对开的木门和一个贴满各式窗花的大窗户,紧挨着窗户,靠东边是一溜顺山大炕,北面则摆了箱柜和桌椅。富裕一点的人家,则摆了箱柜和八仙桌、太师椅,西面墙上往往挂了“耳间”(其实就是里屋)。里面也同样,北边摆了箱柜,南边是大窗户和大土炕。我就出生在这“耳间”的大土炕上,从呱呱坠地,就享有了看云的优越条件。北方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特别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仿佛是清水刚刚洗过的绸缎,清亮清亮,蓝茵茵的。蓝幕上缀着云,有时薄薄的,如轻纱一般,好像微风吹卷的霓裳,从这边一直铺到天的尽头。有时只有几朵,在天空中不断地变着戏法,一会像天狗、像奔马,一会又变成巨龙……每每这时我总会兴高采烈地伸出小手指给外婆看。有时会像羊群,一团一团彼此分开,却相距不远,珍珠般散落在“蓝色的草原”上。夜晚浮云遮月,清凉的月光绕过灰黑的云朵,在薄的地方绣上银边,风轻轻地拂过,只一会儿,云儿就挂在了树梢上。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女作家萧红的《火烧云》,出神入化地描写了日落时天空中瑰丽变化的云彩。“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梨黄,茄子紫,这些颜色天空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见也没见过的颜色。”大约是由了云的情愫,抑或是对作家富有传奇色彩人生的景仰,对于这篇课文,由衷地喜爱,还曾仿写,拿到作文大赛上获了奖,至此更加爱那美丽的云朵。
17岁那年,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求学。那时大气环境污染治理还没有被提到政府的议事日程,家家户户,大大小小的烟囱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劣质煤燃烧后产生的一氧化碳、二氧化碳和粉尘,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味,冬天尤为严重,几乎天天“大雾弥漫”。云便从此在我的生活和视野中逐渐淡去。及至后来,每天为生计奔波,为名利而忙碌,极少有时间,更确切地说是没了看云的心情。
有一次,去青海的塔尔寺,正赶上僧侣们做午课,半掩的红门背后飘来法铃和木鱼伴着的悠远浑厚、连绵不断的唱诵声。那声音仿若自天外而来,正以她巨大的魔力召唤着人的灵与魂步过金色的天阶,向着撒满祥瑞之光、琼楼玉阁的极乐世界悠悠飘去。又像一股清清的泉从心底涌出,蜿蜿蜒蜒顺着血管流淌,想要洗去铅尘,淡尽浮华。这一刻心静极了,头顶是清澈明亮的天空,飘着厚厚的大团大团的云朵,阳光让她们由灰白逐渐变成雪白、亮白和几近透明,与大地上的红墙金瓦、层层山峦交相辉(下转57页)(上接79页)映。那曾经风淡云轻的日子,曾经薄如蝉翼亦或形态各异的云,承载了多少我童年的美丽和快乐,是尘封记忆深处最柔弱最隐隐的痛。而今它离开我已久远,而今在我生活的城市,它已不再风姿绰约,形态万千,如幻如梦。
六岁的女儿,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云,她的世界里云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钢筋混凝土铸就的森林里,天空也只有巴掌大,更何况已经失了本色,云几乎和浮尘相差无几。浑浊的天空底下,鸟儿,只剩下灰头土脸的麻雀,树也只有公园里故作姿态的几株,草通常都被修理得平平整整,人工织成的毯子一般,在硬邦邦的水泥间隙里,一方方铺好。我的童年尚且有云,她呢,除了冷冰冰的电脑,匆忙穿梭的汽车,冷漠的抑或是毫无表情的面孔,还有什么……
云也只有在梦里吧?!
责任编辑 刘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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